“啊哈！你这个兔崽子终于醒了。很好，这样我就可以亲口咬死你了。”
    巴巴斯的一双前爪搭在我胸口上，乌溜溜的黑眼睛瞪得老大。我躺在柔软的皮毛之上，身上也盖得严严实实，阳光透过帐篷顶上的缝隙，晃得我头晕眼花。
    “这是在哪？”
    我想要抬手推开狗子，这才感到四肢百骸剧痛无比，就好像自己刚刚被一头猛犸象踩过一样。巴巴斯满意地欣赏了一番我的痛苦表情，然后甩着尾巴钻了出去。没过多久，海尔吉就像一阵旋风刮进了帐篷。
    “哥哥，你醒了啊！可吓死我了！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玩火吗？”
    从小丫头那里，我得知了后续的事情经过。当时我脑子一热，用火焰元素点燃了房间里的硫化氢幽灵，引发了威力巨大的爆炸。正在屋子里和巴巴斯捉迷藏的莫克然当场被炸死，巴巴斯被冲击波镶嵌到了墙上，堵在门口的寒冰元素也被炸了个稀碎。乌烟瘴气之中，莫克然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幽灵，电、火、冰三种元素周身缭绕。此时，我已经昏迷，巴巴斯还没从墙上爬下来，海尔吉拼命一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攻击魔法都用了一个遍。可惜以她目前的水平，远不足以打败莫克然的幽灵。小丫头让米科拖着我向楼梯上方逃去，幽灵又哪里肯放过我们？就在他追出房间的时候，早已埋伏在门框两侧的虎人兄妹，把剩下的水全部泼了上去。
    莫克然的幽灵并不是硫化氢气体，否则早就被自己的火焰斗篷炸烂了。不过这些水还是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哈由和阿吉斯也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死灵法师转身对付两只猫的时候，海尔吉得到了美瑞蒂亚的启示，她冲进房间，拔出了神剑破晓者。这把剑可以对不死生物造成额外的伤害，也是我们击杀莫克然的唯一希望。海尔吉并不擅长用剑，破晓者对她来说也有点太长太重了。小丫头抡着神剑胡砸乱捅，最后把死灵法师活活烧成灰烬。
    莫克然死后，美瑞蒂亚的圣光净化了整座神庙，也驱散了毒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治疗了我们的创伤。毕竟大家在战斗中，都或多或少吸入了有毒气体，如果没有女神出手，别人或许不至于丧命，我肯定是活不下来的。海尔吉成为了光明魔神的勇士，再次被召唤到空中训话，其他人则被传送到神庙外的雕像旁边。
    我的任性妄为搞出了很大的动静。估计莫克然是把最强大的幽灵都集中在自己的身边，导致这次爆炸的规模空前，竟然引发了地震和山体滑坡。独孤城和龙桥镇肯定都有明显的震感，海尔吉在天空中，看到两地都有人群惊慌失措地聚集。为了不被哈芬加尔领的士兵抓到，哈由等人强打精神，尽可能快地收拾了行李，钻进基尔克瑞斯山脉深处。海尔吉用我们剩余的全部补给收买了一头雪熊，让它驮着我前进。阿吉斯打架虽然菜鸡，但是在处理痕迹和反跟踪方面却是专家，由她断后，我们可以放心溜走。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是因为恶战之后，大家身上都带着伤。另一方面是补给都被喂了熊，所以每天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收集食物。不过海尔吉从动物们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龙桥镇已经有人往神庙方向前进了，而独孤城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艾利西弗领主和图留斯将军在想些什么。最先抵达现场的是一群居住在荒野里的人，他们持有武器，但不清楚具体的身份。这些家伙在我们逃离的当天晚上就查看了神庙坍塌的情况。他们肯定会发现我们宿营的痕迹，阿吉斯当时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清理，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方并未在神庙附近展开搜索。
    我昏迷了两天，海尔吉和哈由对于前进方向产生了分歧。小丫头认为应该按原计划赶往下一个目的地，那就是玛德琳的父亲，塞巴斯蒂安·洛特的隐居地——雾凇岩洞穴。巴巴斯不清楚这个洞穴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它位于基尔克瑞斯山脉的西侧，而且能够俯瞰北面的幽灵之海。由此推断我们应该向西北方向进发。而虎人则坚持向南面的官道靠拢，他给出的理由是，如果我的情况出现恶化的迹象，就必须冒险前往龙桥镇寻求救治。
    双方争执不下，本着“所有动物一律平等”的原则，大家在篝火旁投票表决。米科和巴巴斯支持海尔吉的意见，而阿吉斯和雪熊站队哈由。票数打平，在一番坦诚直率的意见交换之后，所有人都认为，先向西走总是没错的。
    我苏醒的时候是午后，阿吉斯和米科出去狩猎了，海尔吉正在和雪熊讨价还价。她希望这个大家伙能再多跟我们几天，而对方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看到我醒过来，小丫头松了口气。
    “哥哥，你醒了就最好了。哈由这个坏家伙不肯听我的话，你要狠狠地教训他！”
    “海尔吉，你什么时候可以召唤寒冰元素的呢？”
    小丫头嗫嚅了一阵。
    “我一直都可以……可是！我觉得，哥哥你是队伍的头领。阿吉斯她打不过我，如果她看到哥哥比我厉害，她就会听你的话……”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两大魔神认证的天才少女，怎么可能实力反在我之下呢？不过这丫头居然为了我的面子而示弱，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以前可是最喜欢和我比的。大概是她现在已经不屑于这么做了吧？
    我既然醒了，大家也就决定向西北方前进，寻找雾凇岩洞穴。雪熊最终同意明天再驮我一程，然后便分道扬镳。根据这头熊的说法，此地向北不远便是它领地的边缘，那里是一片山间谷地，似乎还有一些人类修建的道路。野兽对于领地非常敏感，一般不愿意冒险进入其他同类的势力范围，对于人类更是刻意躲避。这也是雪熊不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太长时间的主要原因。而我们对于道路的消息则是心情复杂。有路就意味着有人类活动，说明我们处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在这里活动的人类很可能是我们的敌人，被他们发现反而会带来危险。
    不过我更倾向于沿着道路前进，这基于一个判断：塞巴斯蒂安·洛特必须和其他人接触，才能获得生活所需的基本物资。虽然哈芬加尔领近半数的人口都居住在从龙桥镇到独孤城的狭长平原上，但占领地面积七成以上的山地中，还是分布着很多小村落。当然，这些山民中至少有四成是落草为寇的盗匪，还有四成是不通教化的瑞驰人，剩下为数不多的良民又难免被他们裹挟。
    不过乱世之中，百姓和贼寇本就没有明显的界线。衣食无着的人迫于生计，做出打家劫舍的事情来，也是常有的事情。而强盗土匪抢来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找些门路销赃，更是见怪不怪，我们就曾经和静月营地的强盗做过生意。大家无非都是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而已。诚如法利昂所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该自责的首先是领主，而不是“刁民”，更不要扯什么“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岂有推诿塞责，嫁祸于民，而得称一代雄主者？
    巴巴斯对于我引爆幽灵一事耿耿于怀。美瑞蒂亚出于某种恶趣味，将它身边的一小块石墙一起传送了出来，导致魔犬镶嵌在石头里的形象遭到所有人的围观。这狗子为了报复，在雪熊离队后不断催促我们加速行进，导致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我生不如死。好在我们谁都不知道雾凇岩洞穴究竟在哪里，只能边走边靠海尔吉向动物们打听，如此一来，每天能走的路有限，还不至于将我累死。
    然而崇山峻岭之中，洞穴何其之多？飞禽走兽更加不可能知道，人类给这些洞穴起了什么古怪的名字。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不厌其烦，将每一个有人类踪迹的洞穴都搜索一番。阿吉斯倒是能够通过蛛丝马迹判断这些洞穴的使用频率和居住人数，总的来说，它们大多是猎户之类的人临时栖身之所，当然也有少数是强盗的据点。我们不愿意招惹麻烦，一般都是由虎人兄妹溜进去探查，确认不是目标地点就直接撤退。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搜索了五天之后，我们在攀爬一座险峰之时，意外地发现脚下的山崖绝壁之上，竟然有一条栈道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这里必然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栈道所用的木材很新，应该是最近一两年内才建成的，如此说来，这个塞巴斯蒂安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可是玛德琳在战友团的地位很高，距离最核心的圆环成员也只差半步而已，又不像是短期能够取得的成就。
    这对父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塞巴斯蒂安又为何选择来此隐居？
    我相信在和玛德琳的父亲会面之后，这些问题会有答案，前提是老洛特不要像游戏里那样，见面就火舌术喷脸。
    阿吉斯带回的消息说，这个洞穴呈现一个葫芦形状。前面一个小厅似乎是用于会客的，陈设简单，桌椅却很干净，可见塞巴斯蒂安确实与其他人有往来。后面的洞穴空间很大，有一个火焰元素在巡逻，所以小女猫没能深入。不过这些信息完美契合了游戏里雾凇岩洞穴的特征，我果断领着众人鱼贯而入。
    “请问，塞巴斯蒂安·洛特先生可在洞中吗？我们是令嫒玛德琳的朋友，来这里拜访先生。”
    回答我们的是一发火球。
    巴巴斯一狗当先，我和海尔吉也分别召唤寒冰元素，虎人兄妹两翼包抄。一时间弓箭如倾盆暴雨，将那可怜而尽职的火焰元素射成刺猬。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塞巴斯蒂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我们团团围住，双手也被哈由反剪在身后。
    “呵呵，诸位拜访朋友的礼节，还真是别致啊。”
    难道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我并不争辩，随手拽过一把椅子，请老洛特坐下，又将玛德琳的信物交给他过目。老头儿端详了那条玛拉项链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那孝顺女儿终于记起她还有个尚未过世的父亲了？”
    “洛特先生，我们此行是为玛德琳女士带个口信，她非常想你，希望能和你见面。”
    “哦？她不是已经收获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吗？还见我作甚？”
    “我不想欺骗你。玛德琳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落下残疾。所以她的精神状况……”
    “扯淡！斯科月呢？那畜牲怎么会让玛德琳吃亏？老子要扒了他的狗皮！”
    “斯科月……他死了。”
    “不可能！不……不可能……不可能……”
    塞巴斯蒂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继而又扶着椅背，慢慢坐了回去，嘴里不住地叨念着“不可能”三个字。我尽可能简短地将战友团遭到银手伏击，玛德琳重伤，斯科月报仇却被反杀的经过向他说明。塞巴斯蒂安捂着脸老泪纵横，继而拍着桌子大哭起来。
    “斯科月！你这老狗！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啊？我就不该让玛德琳跟着你走啊！天哪！天哪！”
    我有些担心他伤心过度，便上前帮他顺背。老头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量堪比捕熊夹，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玛德琳！她在雪漫城，对吗？”
    我满头大汗，点头如鸡奔碎米。
    “带我去见她！”
    “好的，先生。只是……”
    直到此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设计返回雪漫领的方案。塞巴斯蒂安看着年纪在六十开外了，总不能也伪装成猎户吧？何况这老头儿的形象气质，一看就是做学问的，和我们几个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平心而论，就这么一位老法师，带着两个年轻猎户，再加上两只猫和两条狗，谁见了这个阵容，不得盘查个仔细？
    老头儿见我犹豫，就站起来进了洞穴深处，我这才注意到，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左腿有伤。不多时，他便拄着一条拐杖，回到我们身边，把胳膊上搭着的两件法师袍扔给了我。
    “你和这丫头换上这身行头，就说是我的徒弟，老夫带你们出去开开眼界。两个小猫是我雇的护卫。至于……”
    塞巴斯蒂安看到巴巴斯的那一刻，瞳孔猛地一缩。魔犬却甩了甩尾巴，转身向洞外走去。
    “先生……洛特先生？”
    我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老洛特，询问他准备走哪条路，却只惹来一阵白眼。
    “自然是先去独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