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独孤城？那可是帝国军团总部的所在地。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洛特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
    塞巴斯蒂安一摆手打断了我。
    “我知道。巴尔古夫领主拉了个什么狗屁联盟，和图留斯将军叫板。你是官面上的人吧？他们三个是你的下属？你说就你们诺德人这点花花肠子，搞什么政治啊？”
    “可是，先生，以眼下的时局，我们实在是……”
    “得了，得了！瞧把你吓的，你们只管跟着老夫，不要乱说话就是了，我去独孤城雇辆马车而已。老夫何等身份？焉能如你一般，行事鬼鬼祟祟的？”
    看着老头儿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在大吹牛皮，还是真的胸有成竹。不过既然只是去雇马车，那么想来是不需要进城的，或许此行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危险。更何况，塞巴斯蒂安的腿不方便，寻个脚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塞巴斯蒂安收拾了细软，便和我们一起上路，海尔吉乖巧地上前搀扶着他。老头儿总是偷眼去端详巴巴斯，狗子却只是假装不知道，自顾在头前引路。一行人的目的地明确，塞巴斯蒂安又对山间小路很是熟悉，即使他拄着拐杖，行走速度不快，但也比我们此前在山里到处乱转要顺利得多了。四天之后，我们回到美瑞蒂亚的神庙附近，并在这里找到了通往独孤城的官道。
    原本就不算宽阔的官道，如今有一多半被滚落的土石掩埋，还有几棵大树横在路中。一队民夫正在两名士兵的指挥下清理这一片狼藉。其中一名士兵见到塞巴斯蒂安，赶忙上前来搀扶。
    “这不是洛特大人吗？您这是往独孤城去？这几位是？”
    “这是老夫新收的弟子。我有些私事要去办，正好带两个小娃娃出去历练历练。”
    “大人收徒了啊，恭喜恭喜。拉尔夫，带两个人，赶紧把这边清出来，别耽误洛特大人的事。”
    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随口寒暄了几句。他也不去问事故的由头，只等那个叫拉尔夫的干好了差事，便招呼我们继续赶路。这让我心中更加忐忑。哈芬加尔领的士兵竟然都称呼这老头儿为“大人”，看这架势，他必然是在独孤城或者帝国军团里有一定的身份。我就这么跟着他，该不会被他卖了吧？洛特父女的关系并不融洽，否则玛德琳也不会孤身前往战友团打拼。但是转念一想，他在雾凇岩洞穴表现出来的悲痛之情，又不像是装腔作势。何况他还提到斯科月曾向他保证，会照顾好他的女儿，二人似乎颇为熟悉。
    这个塞巴斯蒂安，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游戏里的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与他相关的任务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悔恨之斧。
    老头儿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屑地哼了一声。
    “玛德琳那臭丫头让你们来见我，却没说我的身份？”
    我无奈点头。
    “她倒是谨慎。此事说来话长，等雇到了马车，我们路上慢慢聊吧。放宽心，你既是受玛德琳所托，我总归不能加害于你。再者说，这不是还有那位大人在吗？”
    塞巴斯蒂安贼兮兮地朝着巴巴斯努了努嘴。对哦，巴巴斯总不能让海尔吉吃亏的，那我还怕什么？麻利儿走起！
    沿着官道行走，速度自然要快得多，若不是照顾老头儿那条坏腿，我们一天一夜便能到独孤城外。这座城市真正当得起“天际王冠上的明珠”之美誉。巍峨的城墙耸立在山巅，坚固的哨塔拱卫着城门，哥特式的尖顶如利刃刺破长空。与她相比，我所见过的其他城市，无不黯然失色。雪漫城朽坏如迟暮老者，佛克瑞斯城稚嫩如黄口小儿，晨星城……那堆木头屋子也配称作城市？
    这里是帝国军团的腹心所在，安保措施之严密远非其他领地可及。我们虽在城外，却已经遇到好几队巡逻士兵。有的人认识塞巴斯蒂安，热络地打个招呼，便放我们过去。也有不认识他的，就仔细盘查起来。老头儿也十分配合，拿出一份似乎是身份证明的东西，读过那张纸的人无不向他恭敬问好。其他人因为老头儿的担保，并未受到刁难，这让我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塞巴斯蒂安带着我们直奔城外的马厩，那里有领主收缴来的所有马匹，还停着八辆马车。
    “赛尔，老伙计，我来租辆马车。”
    那个赛尔是个壮实的中年诺德汉子，稀疏的头发在他的头顶围出一个晨星城海湾的造型，显得老气横秋。他听到招呼，摸了摸唇上的胡须，笑着迎了上来。
    “我说这声音怎么耳熟得很，原来是老洛特。你不在山里捉耗子，跑到我这来干什么？”
    塞巴斯蒂安举起拐杖，佯装要打，赛尔赶紧上来扶住他。
    “老洛特，可不是我不帮忙。月初的时候，图留斯将军下了命令，这独孤城现在是许进不许出。你要想租车，得有将军大人或者瑞姬总督的手令才行。”
    “月初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呃……”赛尔略一沉吟，“可能是将军大人觉得，你这个腿脚，不会走到独孤城来……哎呦！老家伙，你还真打呀！”
    塞巴斯蒂安收了拐杖，转身指了指哈由和阿吉斯。
    “劳您大驾，给这俩小猫和他们的狗准备个歇脚的地方。我去找将军大人要手令。”
    “得嘞！我可先给你垫个话儿啊，别抱太大希望，这次可能是真有大事。”
    赛尔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你看我这些车，都出不去。关在城里的行商多了去了。我上次去眨眼雪鼠，想要喝口辣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好家伙，那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口子。”
    塞巴斯蒂安不置可否，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和海尔吉跟上。
    “先生，我们真的要去见图留斯将军吗？”
    “你又不聋，没听见那秃子刚才说什么吗？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跟着我，别乱说话。万事有我应付。”
    塞巴斯蒂安不再搭理忧心忡忡的我。按他的说法，法师如果收两个学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要是收徒之后又养了条狗，那就十分可疑，所以他决定把巴巴斯和米科都留在城外。可是如果没有魔犬跟着，我心中实在不安。图留斯和我在海尔根镇见过面，不过我并不确定他那种身份的人，是不是记得我这个小角色。好在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奔走在外，无暇打理仪容，眼下胡子拉碴的，非常邋遢。一念及此，我把头上的兜帽紧了紧，遮住上半张脸，希望这一点点男子汉的荣耀能助我蒙混过关。
    独孤城有两道城门，负责把守的士兵非常尽职，尽管有人认出了塞巴斯蒂安，他们也还是照例检查了我们的随身物品。由于这次是在扮演法师学徒，我和海尔吉都没有携带长剑和弓。我的靴子里倒是插着一把匕首，但这种小玩意儿用途多多，属于在外行走之人的常备工具，也就没有引起士兵们的怀疑。
    入城之后，我们沿着庄严大道向城内走去。海尔吉东张西望，对着繁华热闹的街市赞叹不已。我却紧紧跟在塞巴斯蒂安身边，伪装成搀扶着老师的孝顺学生，实则是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老家伙敢出卖我，便下手将他挟持，就算不能逃得性命，起码也要拉着他垫背。老头儿倒是泰然自若，脚下不疾不徐，中间还特意停了几次，给海尔吉买了两件新衣服和几件小饰品。
    我和海尔吉身上穿的是玛德琳年轻时的法师袍。这姐姐身材健壮，她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算勉强合适，可海尔吉钻进去之后，就如同传说中顶着床单吓人的幽灵一般，十分滑稽。小丫头被虎人兄妹嘲笑了一路，早就气得鼓鼓的。然而待她换上了一身高腰的水蓝色长裙之时，我才蓦然发现，这已经不是那根我从地牢里捡回来的小豆芽了。
    海尔吉个子不高，现在似乎也不到一米五的样子，但是她腰身纤细，腿长身短，单独站着还是挺显高的。卖衣服的高精灵都有点想雇佣她给自己做模特的意思了。女孩儿的脸型圆润，下巴短小，是个标准的娃娃脸，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而长长睫毛下，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耀着的光芒，又为她平添了智慧的魅力。小巧而挺翘的鼻子如优美的音符，演奏出令人心动的旋律。
    “怎么样，哥哥，好看吗？”
    小丫头轻盈地转身，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
    “很漂亮。我敢说，我的妹妹海尔吉，是整个天际最漂亮的女孩子。”
    海尔吉愣了一会儿，然后将我挤开，自己搀扶着塞巴斯蒂安走上一条坡道。我认出了这个地方，坡道顶端的那座城堡，就是图留斯将军的驻地——杜尔城堡。
    城堡门口的卫兵穿着帝国军团的制式盔甲，他们检查了塞巴斯蒂安的身份证明之后，又搜了我们的身。这一次，我的匕首被没收了。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并没有冒犯之举，一名士兵引着我们来到会客室，留下一句稍等片刻，然后便退了出去。
    塞巴斯蒂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十几分钟之后，甲胄铿锵声传来，一个身着戎装的女人进入房间。她五十上下年纪，以诺德人的标准来说，个子不算高，但是很壮实，甚至可以用虎背熊腰来形容，饱经岁月磨砺的脸上流露出坚毅的神情。这女人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塞巴斯蒂安面前，右手扶于胸前，行了一个军礼。
    “洛特大人，您找图留斯将军，所为何事？”
    “我来请尊敬的将军大人开恩，赐予一张手令，以便老夫能够去探望自己的傻女儿。”
    “玛德琳？大人不是和她……”
    老头儿眉毛一挑。
    “怎么？你不愿意看到老夫和自己的女儿和好？”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听说，玛德琳现在住在雪漫城，大人您知道，眼下……”
    塞巴斯蒂安一拍桌子，打断了女人的话。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给我开这个手令喽？图留斯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大人别动气，你先坐……”
    老头儿拍掉女人来扶他的手。
    “我不和你谈！让图留斯过来！”
    “图留斯将军，他不在。”
    “不在？他去哪了？蓝色宫殿？还是龙桥镇？”
    女人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人，别问了，我不能说。”
    塞巴斯蒂安伸出食指，点着女人的鼻子，老头儿被气得手一直在抖。
    “好！好！好！瑞姬，你这丫头翅膀子硬了，老夫说话不好使了。既然大将军阁下不在，那就麻烦你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老夫在这里等他回来。”
    瑞姬……瑞姬总督！这女人是图留斯将军的副手，帝国军团的二号人物。可她现在规规矩矩站在塞巴斯蒂安面前，像个没写作业的小学生一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当着我和海尔吉两个外人的面。
    我的天呐！
    要是瑞姬现在翻脸，我还能留个全尸吗？
    然而瑞姬终究没有翻脸。她静静等着老头儿发完脾气，这才重新开口。
    “大人，手令我可以开，但是请大人务必答应我，不要去见巴尔古夫领主。不然，我没法向图留斯将军交待。”
    “我去见自己闺女，见什么劳什子领主？那傻丫头好不容易想开了，念叨我这个老头子了，你们却横竖不让我去。你自己说说，这是人办的事吗？”
    瑞姬讪讪一笑，哄着老头儿坐下，这才退出了房间。过了三五分钟的样子，她便回来将文书呈给了塞巴斯蒂安，又问道：“大人，雾凇岩洞穴那边？”
    老头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们另外找人去吧。”
    见塞巴斯蒂安没有伸手，海尔吉连忙狗腿地上前接过文书，嘴里脆生生喊出一句：“谢谢姐姐。”
    我的眼皮子一跳。瑞姬总督可也参加过三十年前的世界大战的，到现在怎么也得四五十岁了吧？而海尔吉这丫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一个多月前才刚过了十四岁生日。这你也敢张嘴叫姐！谁知道瑞姬居然一点不恼，反而握住了海尔吉的手。
    “大人腿上曾受过伤，你们路上要细心照顾，可别光顾着自己玩。这张是允许离境的手令，你收好了。下边这张是我签字的介绍信。现在路上不太平，要是遇见难处，你们拿着这个找附近的驻军，让他们帮忙。等这仗打完了，你们再来独孤城，姐姐请你们吃大餐。”
    这算是……认了“姐姐”这个称呼了？
    直到我从赛尔手中接过缰绳，跳上马车，依然觉得一切如同做梦。海尔吉扶着塞巴斯蒂安坐进车厢，又和我一起挤在车夫的座位上。小丫头笑嘻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
    “哥哥，洛特先生在城堡里，好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