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由和巴巴斯出发了，我们剩下的人忙着安营扎寨。基尔克瑞斯神庙的规模很大，虽然我们只是搜索了进门之后的两个房间，也花去了一个多小时。哈由他们肯定还要再深入一些，才能找到新的幽灵来做试验，回来的时候不会很早。阿吉斯叼了几条肉干，爬到树上去了。海尔吉凑到我旁边，小声说道：
    “她在生我们的气呢。我不肯放弃，你又把哈由哥哥派进去了。”
    “嘁！她现在知道自己的表哥是好人了？我听说在艾斯维尔，她们一家人可看不起哈由了。”
    “哈？还有这种事？快，说来听听。”
    “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反正就是大家族那点狗眼看人低的破事呗……”
    “哦哦哦，米科乖，不是在说你。”
    海尔吉哄着蠢蠢欲动的大黑狗。小丫头的一颗八卦心没能得到满足，只好就着篝火的光，翻看起法利昂的笔记来。
    “哥哥。”
    “嗯？”
    “等回到城堡里，我有点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是关于我们的……瑞驰人的历史。”
    伦德曾和我说过，海尔吉正在搜集和瑞驰人有关的记录，我还特意为此向战友团开口，给她争取了借阅内部文件的机会。现在看起来，这丫头应该是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了。我虽然答应了她，但心里并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在旁人眼里，我可能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不过我自己却清楚，这只是得益于游戏里接触过的信息而已。可是，偏偏在瑞驰人这个问题上，游戏里说得不清不楚。另一方面，我所在的异世界和游戏也并不是完全一致。
    就我目前接触过的各方势力来说，瑞驰人的信仰、魔法体系和社会结构，和游戏里所表现的差异极大。游戏里，绝大多数瑞驰人只是人形的野怪，见了面就刀兵相向。只有马卡斯城里的弃誓者叛乱任务，会接触到一些能够沟通交流的瑞驰人。而异世界的瑞驰人则是以渔猎为生的部落民，有自己的文化和组织，虽然散装了一些，但好歹是能讲一讲道理的。尤其是具体到个人，比如安尼斯和海尔吉，还有老爹那个瑞驰卫队里的成员，他们都还挺好相处的。
    至于瑞驰人的历史，我就只记得第一纪元时，他们中间出现了一位王者，名叫红鹰。游戏里有寻找红鹰之剑的相关任务。一念及此，我不由得开始怀疑，海尔吉是准备邀请我一起摸金倒斗，这倒是发家致富的好办法。我此前不是没想过干这种事，只是我们控制的领地里没有什么合适的目标而已。
    天色渐暗，哈由和巴巴斯还没有回来，阿吉斯坚持要由她来守前半夜，我也懒得和她争。这小女猫红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过，还是纯粹出于对我的恨意。我和海尔吉道过晚安，钻进了自己的帐篷，躺在狼皮铺成的垫子上，默默温习当年化学课上的知识。
    硫化氢，无色的有毒气体，有臭鸡蛋的气味，且具有腐蚀性。它是火山气体和天然气中的常见成分，也是人体代谢的产物之一，会随着呼吸、汗液等排出。腐败的动物尸体也可以产生硫化氢，在空气流通不好的情况下会形成气溶胶，这也是中国古人所谓“瘴气”的来源之一。硫化氢的毒性也是多方面的，简单的接触就会导致炎症和水肿，如果吸入还可能引起窒息，并且损害神经系统、心血管和肝脏。硫化氢中毒的症状为头痛、眩晕、呕吐、呼吸困难和昏迷，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硫化氢与空气混合后，遇到明火或者高温会发生爆炸，这一点我们在神庙里已经见识过了。我敢说，如果我能在战场上搞出三两个硫化氢幽灵，再配合召唤火焰元素，肯定可以给敌方带来一点小小的化学震撼。当然了，使用这种化学武器来炸人，委实过于丧心病狂了，但我至少可以用它们来攻击建筑物。
    我们的部队缺乏攻城手段。当初塔盖尔面对阳光花园堡垒就不敢强攻，而是采用饥饿战术。对于这种小型据点，围而不攻确实有效，对于雪漫城这种年久失修的旧堡垒，投石机之类的玩意儿或许够用了，但我可是和帝国军团为敌。瑞驰领和哈芬加尔领的崇山峻岭，以及马卡斯城和独孤城的石头城墙，会给攻城方带来极大的挑战，而且对方还有矮人地道或者港口，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仅靠围城未必能解决问题。
    硫化氢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易溶于水。我不能确认在幽灵状态下，它是否也会保持这一特性，只好让哈由冒险一试。
    许久未曾谋面的知识裹挟着那熟悉的、独属于课堂之上的困意，慢慢将我淹没。迷迷糊糊中，化学老师那浓重的口音再次响起。
    “罗可儿，拜睡咧！”
    我猛然惊醒，下意识地起立站好，这一下直接将趴在我身边的海尔吉掀了个跟头。小丫头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撞的额头，把我拽到帐篷外边。自告奋勇要来守夜的阿吉斯用脑袋顶着米科的肚子，发出猫类熟睡时的呼噜声。
    “阿吉斯睡着了，我也好困啊。哥哥，你来守夜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巴巴斯和哈由便钻出树林。虎人一脸兴奋，晃了晃手里的空水袋。
    “真的有用！我把这一袋水都浇在一个幽灵身上，它溶解了一大半，然后直接消散了。就是这个味着实是太难闻了。”
    “你没用手去摸那些水吧？”
    “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个幽灵带着的剑，质地相当不错，沾上那水之后立刻就生了黑斑。不管怎么说，这办法肯定行得通，我们只要有足够的水……”
    哈由瞄了一眼仅剩的三个水袋。
    “阿吉斯知道，我们回河边去打水！”
    小女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
    “很好，阿吉斯。这次你来带路，我们去找海尔吉的熊大哥。”
    阿吉斯瘪了回去。猫猫狗狗和海尔吉对视一眼，全都扭过头来看着我。
    “这个，我倒是想出来一个办法，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要是不行，咱们还真的只能回河边去了。现在，大家先休息。海尔吉，明天做两个羊皮囊来装水。”
    按照原定计划，其他人钻进帐篷休息，我留下来守夜。这个差事并不算太辛苦，我一般都会先召唤火焰元素，然后自己冥想一段时间，等召唤法术的时限到了，就起身溜达一圈，读上一会儿书，读累了再重复这个过程。不过这一次，巴巴斯在我巡视营地外围的时候悄悄跟了上来。
    “你知道那个幽灵是什么东西，对吗？”
    当然了，我还知道更多呢，比如：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应该多留心一下，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手搓原子弹。
    “我并不知道，巴巴斯大人。但是我觉得这种幽灵可以派上大用场，比如说，呃……我不是有个矿场吗？我要是用这玩意儿来开矿，那肯定事半功倍啊！大人您以为呢？”
    巴巴斯脸上的表情凝结成了五个字：我信你个鬼。
    “那你又何以知道它怕水呢？”
    “那遇火爆炸的东西，遇到水，自然就蔫了嘛。”
    “你可以召唤寒冰元素，还会冰棘术，为什么不在它身上尝试，却一定要用水？”
    这死狗是好奇宝宝转世了吗？今天怎么没完没了的。
    “这个……”
    巴巴斯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大人你看，一支火把，我用一碗水泼上去，一下子就可以熄灭它，但要是碗大的一块冰砸上去，就未必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别再问了啊！论颠勺，门捷列夫也比不上我，可是论化学，我连跪在他门口的资格都没有啊！
    巴巴斯摆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良久才点了点头。狗子扔下一句话，默默向营地走去。
    “洛克尔，海尔吉那个孩子很讨人喜欢，你要好好照顾她。”
    开什么玩笑？等这一趟回去，海尔吉手里就攥着两件魔神器了。卡拉威库斯·维尔的面具，美瑞蒂亚的破晓剑，两大魔神伺候着她，这点福气还小吗？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天亮之后，海尔吉和阿吉斯捉到两只倒霉的山羊，轻车熟路做好了羊皮口袋。按照我的要求，她特意把腿上的皮留得长一些，形成一个管状的出水口。我念动咒语，召唤出了寒冰元素，又让海尔吉召唤了火焰元素。我的计划是用火焰元素炙烤寒冰元素的双臂，试一试能否将其融化成水。按召唤术的原理来说，两者都是湮灭的生物，通过艾瑟瑞斯之力与施法者建立短暂的契约，继而进入奈恩。
    从理论上讲，这些生物只是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在我的位面，所以它们并不会被真正的杀死，在受到致命伤害或者达到召唤时限之后，它们的投影会消失。但是，确实有一些湮灭生物在主位面被杀死之后，会留下类似于尸体的物质，我们也可以从其中提炼出火盐或者霜盐。所以我推测，寒冰元素如果受热，也应该可以融化。
    两只羊皮口袋被藤蔓绑在寒冰元素的“手”上，开口包裹住“手指”，海尔吉指挥着火焰元素靠了上去。所有人都抓紧了武器，紧盯着那巨大的蓝色怪物。失去双臂固然是重伤，但肯定不致命，我们需要防备的是寒冰元素暴起伤人。所幸一切都如我们所愿，寒冰元素的双臂慢慢融化，清水注入口袋中。随着噼啪声响起，我的召唤物消失了，哈由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两只沉甸甸的水袋。
    再次进入神庙之后，虎人兄妹并肩走在前头。他俩用藤蔓把羊皮囊绑在背上，出水管从右肋下伸出，攥在两只猫的爪子里。每当遇到巡逻的幽灵，二人就蹑手蹑脚地绕到侧后方，喷完水便捂着鼻子逃开。我们就这样顺利地清理了大半个神庙，靠着美瑞蒂亚圣光的指引，来到一道宽阔的台阶前。台阶约莫有三十级左右，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
    哈由和阿吉斯被我召回身边。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大家都清楚，最后的敌人——死灵法师莫克然——就在门后。
    我们按照既定战术，分三组呈品字形站位。虎人兄妹在左，米科和海尔吉在右，巴巴斯顶在前边。我伏低身子，尽可能放轻脚步，凑到木门旁边。只要推开门，我就先往里边扔一个寒冰元素。那个莫克然的冰风暴伤害非常炸裂，而且屋子里到处都是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一旦被魔法裹挟，就全都成了可以伤人的武器。我左手捏着魔法，右手向前伸去。那扇木门有一股浸人肌肤的幽寒，就好像三九天里冻在东北户外的铁门。
    我的右手被粘在门板上，却没能将它推开。我本能地用左臂护住头脸，下一秒，木门突然炸裂。阴冷的劲风吹起木头的碎片，如乱箭齐发，席卷而过。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召唤出的寒冰元素挡下了大部分伤害，我必然难逃一死。
    “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还在外边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桀桀的笑声伴着又一发冰风暴袭来。我知道自己应该躲避，哪怕就地打几个滚也行。可是自己全身僵硬，根本无法控制四肢。我肯定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伤口也被极度的寒冷封住，甚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那只寒冰元素已经承受了太多打击，变得摇摇欲坠。一群幽灵挥舞着长剑蜂拥而上，它们同样受到冰风暴的波及，速度慢了不少，但是那些到处乱飞的杂物和木头碎片却伤不到它们分毫。
    淡紫色的光球堵在门框上，另一个寒冰元素现出身形，双臂一张一合，将冲在最前边的两个幽灵搂进怀里，反复揉搓起来。嘭的一声爆响之后，熟悉的臭味散发开来。巴巴斯叼住我的衣领，将我拖回楼梯上相对安全的位置。狗子随即转身，从寒冰元素的肩头上跃进屋内，直扑莫克然的小腿。死灵法师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躲闪之时，他身上光芒闪烁，显然是套了好几个增加防护的魔法。
    幽灵们放弃了围攻寒冰元素，转而围堵巴巴斯，以便莫克然能从容施展魔法。一人一狗围着七八个幽灵，在空旷的房间里兜着圈子，场面多少有些搞笑。不过我笑不出来，我那几乎被冻僵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没有多余的理智和体力去推敲了，不管了，干他娘的！
    我抬起左手，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法力，召唤出了火焰元素。
    爆炸声震天动地，我也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