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您冷静点，我们当时只是路过。事发仓促，安全起见，我没有出手相助。所以还请您不要将此事告诉莫伊拉族长，我们几个人知道就好。”
    安尼斯松开了她的老虎钳。
    “既要保密，你就不应该告诉我。”
    “您是海尔吉的姨妈，我瞒着谁也不能瞒您不是？”
    “油嘴滑舌！跟上来吧。”
    老阿姨嘴上训斥，但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见战场打扫已毕，便招呼我一起钻进了山洞。
    这条狭长的隧道被拓宽了许多，已经可以容纳三个人并行，石壁之上，每隔几米插着一枝火把。隧道尽头的洞穴也被清理出来，一条木质的楼梯通向上层的房屋，那里曾经是关押我和海尔吉的牢房，现在被当作战利品的临时存放处。
    安尼斯刻意放缓脚步，和我一起拖在最后，小声向我抱怨那次失败的集市活动。
    “你们拿出来售卖的都是动物毛皮，这些东西我们自己不会去打猎吗？部落现在最急需的物资是粮食，但是佛克瑞斯那边能供应的也不多，最后好像还是丹格尔调拨了一批，价格又不便宜，我以前从溪木镇买的都没这么贵。另外，我们的武器太差，你们卖的那点铁根本不够用。莫伊拉对此很不满意，她曾经私下对我说，如果情况不发生改变，那么这个集市也没必要再办下去了。”
    呵呵，没想到吧？就这点不够用的铁，人家还不想让我卖呢。
    按照老阿姨的说法，虽然大部分部落居民对金钱的价值和用途缺乏理解，但是她和莫伊拉毕竟是在诺德人的地盘上生活过好多年的，所以并不那么好糊弄。她们缴获了森加德男爵的财产，其中包括二十多万塞普汀的现金，另有价值不菲的珠宝和器物，本打算当一回土豪的。可惜的是，我们能拿出来卖的商品缺乏吸引力，她们真正想买的物资偏偏又不能摆到集市上来。
    另一方面，部落提供的货物也同样无人问津，只有埃迪提出了收购杜松子的意向。动物毛皮这种东西需求量本就不高，本地的猎户完全能够提供充足的货源。而珠宝之类只有贵族或者富商才会感兴趣，可是佛克瑞斯领去年冬天刚刚经历过帝国军团的肆虐，几位大老爷的钱包被掏了个一干二净，自然没有闲钱去买奢侈品。
    这就等于说，瑞驰人在集市上只能花钱，却赚不到钱。尽管我们放弃了追缴森加德男爵财产的权力，但是再多的钱也有花完的那一天。莫伊拉也不是傻子，她心里很清楚，自己若真到了囊空如洗的时候，佛克瑞斯领的诺德人绝不会答应赊账的。
    与此同时，马卡斯城的依格蒙德领主似乎仍然在巩固自己新控制的领地。最近几个月，陆续有瑞驰领的难民沿着卡斯河和比雷古奇山脉之间的谷地逃到阳光花园堡垒附近。即使在相当多的瑞驰难民前往佛克瑞斯领打工之后，留在城堡居住的还是超过了三百人。这种规模的人口放在诺德人的城市里不算什么，可是对于瑞驰人来说，如今蛇崖岭部落的规模已经是大到离谱了。
    有些时候，人口并非越多越好。人多了，日常需要的物资就多，衣食住行，哪样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去什么地方搞这么多的东西，就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没有管理大型部落的经验，只好硬着头皮摸索。既然没能从集市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她们便动起别的心思，除了安排人手狩猎野兽和采摘杜松子之外，又把主意打到路过堡垒的商队身上。这俩人也不挑嘴，但凡被她们发现的，一律把人打死，将钱财掠走。
    诺德人虽然崇尚英勇战死，但也还没鲁莽到自寻死路的地步。一来二去的，她们能够抓到的客商越来越少，收成越发不能令人满意。不过经过长时间的打劫行动，莫伊拉倒是发现，传说中骁勇善战的诺德人，实际上本领也不过尔尔。她灵机一动：趁着自己手下兵多将广，何不干脆来搞一票大的？于是就有了进攻蛇形防御阵地的行动。领主麾下的常备军，战斗力岂是商队护卫那种草台班子可比的？结果自然是闹了个灰头土脸，偷鸡不成蚀把米。
    问题是，二人已经形成了路径依赖，如果不去抢，财物又从何而来？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安尼斯这个大聪明经过缜密思考，得出了她的结论。在老姨妈看来，阳光花园堡垒位于三个领地交界之处，只要还有人想要做生意，就必然要从此地路过。既然如此，她们为何抓不到人了呢？自然是因为往来的商队十分狡猾，借着夜色的掩护溜了过去。于是她便提议，把打劫的队伍分成两组，昼夜巡逻，务必不让任何一条小鱼漏网。
    然后还真就让她网住了一尾大鱼，这鱼甚至大到差点撕破了网。
    “那几个兽人杀了不就得了？部落可没有多余的粮食养着他们。兽人的肉我吃过，很硬，还有一股子骚味……”
    安尼斯的话让我频频摇头。
    “您不觉得这伙兽人的行为有古怪吗？他们没有携带什么物资，显然不是过路的商人。被发现之后又果断分兵，所以看上去也不是为了进攻城堡。”
    “管那些干什么？”
    “帝国军团有雇佣兽人的习惯，去年进攻佛克瑞斯领的军队里也有兽人，我怀疑这些家伙是要去给我们的敌人传递某种消息。至于消息的内容是什么，就要看我们能不能撬开这几个俘虏的嘴了。”
    按照游戏里的信息，佛克瑞斯领西边的山里有两伙兽人，其中之一就住在阳光花园堡垒南边不远的比雷古奇矿场。如果这些家伙和图留斯勾搭在一起，莫伊拉就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了。此事直接决定了防御的部署，岂可儿戏？
    “哦。那回头我安排人去审一审。”
    安尼斯脸上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还是低声吩咐了德亨古几句。那精壮汉子扭过头来，用鼻孔瞥了我一下，这才押着俘虏离开。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看看莫伊拉醒了没有。”
    折腾了这么久，天也差不多亮了，老姨妈直接将我领进入主堡垒的会客室，然后便转身上楼去了。
    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思忖着部落面临地困境。莫伊拉她们的做法，我是完全不能认同的。要知道，阳光花园堡垒是丹格尔趁着瑞驰人发动叛乱，马卡斯城无力自顾之时才夺下来的，而这场叛乱大概发生于第四纪元174年至176年之间，如此算来，森加德男爵掌管此地的时间并不太长。能在二十来年的时间里，聚敛起数额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男爵大人所仰仗的可并非勤劳的双手。毕竟这座堡垒孤立于山巅，附近没有太多适合耕种的土地，暂时也未发现有什么有价值的矿产。我曾经就此事询问过丹格尔，那老狐狸当时的表情颇为精彩。
    简而言之，森加德男爵的收入主要来自于收取过路费。
    但凡有商队路过，男爵大人的卫队便贴心地跟上去护送一小段路，若是赶上个极端天气，还会把人邀请到堡垒里稍作休息。男爵本人没什么架子，基本上都是亲自作陪，好酒好菜地招待一番。可人家毕竟是个爵爷，身份何等高贵？如此平易近人，谦和有礼，体贴下情，那么作为接受了善意的商队一方，临别的时候拿出千儿八百的塞普汀来，让一路悉心护送的弟兄们换点酒喝，岂非人之常情？
    至于手上暂时不宽裕的人，男爵大人亦不强求，不过这种人往往能拿出些锦帽貂裘、琼琚花钿来，大家其乐融融，在茶余饭后鉴赏一番，聊作消遣而已。爵爷自然不会夺人所爱，但若对方确是真心实意相赠，却之又难免不恭，就只好勉为其难。更有粗心大意者，竟至于离开时忘记将东西带走，他也不得不代为保管了。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极少数人一头扎进钱眼儿里，铁公鸡一毛不拔。只是天际省并不太平，不愿意花钱买个平安的人，往往真的会遇到打家劫舍的盗匪。到那时节，再指望着神兵天降，救人于旦夕，就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好在大多数走南闯北的客商都是聪明人，绝不会为了那几个小钢镚儿，便误了自家的性命。钱没了可以再赚，若是人死了，松加德的蜜酒厅可是不收塞普汀币的哦。
    但是莫伊拉一番操作，把这条路堵得死死的，这简直就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不过现如今事已至此，再埋怨也改变不了什么，徒然让那高傲的女族长反感。于我而言，当务之急还是要给部落找一条来钱的路子，才好开口劝说她们放弃打劫。
    然而，这世上似乎没有比抢别人更容易的发财之路了。瑞驰人看家的本领是渔猎，如果只是百人左右的小部落，他们大可以在崇山峻岭中逐猎物而居，但若是指望这个供养一座城堡，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怕是不出一年，附近的大小动物便被斩尽杀绝了。至于耕种，阳光花园堡垒地处山巅，即便部落里的人愿意学做农活，附近也没有足够的田地，引水灌溉更是难上加难。
    此外，我必须还要考虑一点：粮食是我们辖制蛇崖岭部落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真的被莫伊拉找到了自给自足的出路，她很有可能不再甘心依附于佛克瑞斯领。无论是丹格尔还是我，甚至包括安尼斯在内，心里都并不希望这个乌鸦鬼婆能彻底放飞自我。
    连续几个月的东奔西走，让我无暇打理仪容，诺德人又天生毛发茂盛，此时胡子不仅围在嘴边，还沿着下巴蔓延到脸颊和两鬓。这种络腮胡子常常作为武勇之人的标志，长在我的脸上，委实不大合适。我一手捻着上唇的髭须，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莫伊拉杀光了往来此地的商旅，这对我来说，似乎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向您致意，尊敬的莫伊拉族长。”
    直到乌鸦鬼婆坐在对面，我才注意到她，赶紧起身行礼。莫伊拉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看起来心情很不愉快。她没有回应我，只是指了指椅子，示意大家坐下详聊。
    “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集市举办得不大顺利，所以来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毕竟这件事是我的主意，现在出了岔子，我理应想办法解决才是。”
    莫伊拉冷哼了一声，便开始抱怨起来。内容倒无非还是安尼斯和我说过的那些，想卖的东西又卖不掉，想买的东西买不到，看上眼的货物，价格又不公道，白白浪费了她老人家宝贵的时间和精力云云。她话里话外虽然夹枪带棒，指责我们缺乏合作的诚意，但却也绝口不提取消集市的事。想来这老巫婆心里明白，离开我们提供的粮食，她这个部落大概率得散架。
    “族长大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部落面对的所有问题，其症结在于，我们的货物销不出去。”
    莫伊拉和安尼斯都是一愣，这二位显然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二位尊敬的女士，我们蛇崖岭部落如今人口众多，要养活这么多的子民，仅靠打猎是不够的，还需要从佛克瑞斯领买粮。要买粮就需要族长大人手里有钱，要有钱就需要把部落里那些多余的毛皮和珠宝都卖掉。可是，这些东西拿到了集市上，却没有人愿意出钱购买。既然如此……”
    我起身轻施一礼。
    “我把这些东西买下来，不就得了？”
    “你有这么多钱？”
    关于我有多少钱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没个准谱。之所以敢开这个口，是因为我手里掌握着虎人商栈，这群家伙走南闯北的，最不愁销路，我在中间搭个线，还能从里边抽点油水。特别是在其他商队已经被杀怕了的情况下，莫伊拉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这是垄断了销售渠道啊！这中间的利润能有多大，想想都令人激动。
    我故作淡定地摇了摇头。
    “即使钱足够多，我也并不建议部落一次性卖出所有的货物，因为……”
    话音未落，门却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主母，我问出来了！”
    德亨古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