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一代帝皇的逝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原本和谐格局的大动荡。
举国哀丧之后，即将迎来的不是黎明，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民心震荡不安无人关心，世族与朝廷只顾着奋力抢夺着属于自己的利益。
乱，一切都乱套了。
一国不可无主，一日无主，乱象猖狂便席卷而来。
有些人是清醒着糊涂，而有些人是糊涂着清醒，但都一样，都是为了更大更广的利益。
安越国和平祥静的表象在一代君王离去后被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撕破，残败的内里被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这是最为糟糕的时刻，同时也是最适宜不破不立的时机。
各方都在蠢蠢欲动，都想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乱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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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牵酒楼。
天字七号包厢。
孙意正没想到姜灵昭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这是孙意正第一次来月牵酒楼的前十号包厢，天字号包厢前十号一概不对外客开放，只能由月牵酒楼掌柜亲自送给选定的贵客，并且无论何时来到月牵酒楼，这前十号包厢都为贵客时刻准备着。
姜灵昭从一介平民，如今已经是能让月牵酒楼掌柜亲自选定的贵客，纵观遂月城，她也是第一人且唯一一人。
姜灵昭的名讳对于当朝的文武百官而言都堪称如雷贯耳，以连中三元的状元身份受封一等文官，这对于他们来说，姜灵昭的起点就是她们的终点。
但这还不是姜灵昭的名讳如此如雷贯耳的最重要的原因，姜灵昭其高效到令人可怖的能力才是令众人心生忌惮的最重要的原因。
据传，连胜将军愿为佩臻亲王效力就是此人说服的。
说心底话，孙意正对这般有着强悍手腕的同僚是相当敬佩的，作为太子传话筒多年，孙意正深知人心才是这世上最为多变的且最难掌控的东西。
她们虽都是一等文官，但她们所在的阵营却是针锋相对着的，即便孙意正如今淡出太子一派，但她在大多数人心中，她还是太子得力的干将之一。
孙意正怎么想都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姜灵昭究竟为何在这个节骨眼找上她。
而面前这人无论是其品茶的动作，还是其面上的神情，都叫人无法猜测出她今日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今日特意叫暗卫翻墙进她东院并在她半睡不醒的时候告诉她来月牵酒楼，只是为了一起喝茶吃茶点的吧？！
姜灵昭要是说缺个喝茶的伴儿，这朝廷里不知道得有多少文武官想与之打好关系的会赶忙附和前来！
又何必特意找上她呢？
姜灵昭放下茶杯，月牵酒楼的白茶回甘无穷，本想再多喝上两杯，但今日她有要事在身，贪杯只怕是会误事。
在姜灵昭放下茶杯的那一瞬，孙意正就明白，她们之间的交谈终于要开始了。
“孙文官，你是个极有才华的文官，但也是个极为会隐藏自己的人，以至于太子竟然会愿意放走你这般能有着巨大助力的帮手。”
孙意正面上浅淡的笑容变得微不可见，她与太子之间的淡去，有她刻意促和的缘由，更多缘由的确是太子认为她并不太多用处了。
但...姜灵昭来提醒她与太子割席，这又是何意？
孙意正对待其他人的时候，尚且是运筹帷幄的姿态，但唯独姜灵昭其人看不透也猜不透，她们之间的对话全然由姜灵昭掌控着主动权。
“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件好事，值得祝贺的好事。太子不惜才也不爱才，被太子牢牢禁锢住才是最为可惜的。”
“迟来的祝贺，但应该还不算是太晚。”
原来是来祝贺她的。
孙意正紧绷着的全身稍微能放松了些。
“的确不算晚。太子与我等终归是不是同道中人，太子...有她自己的抱负，而我也有心之所向的抱负，仅此而已。”
姜灵昭从不当面拆穿对方的谎言，尤其是这般善意掩盖的谎言。
“心之所向？何不如说来听听，或许我能为你荐上好的提议。”
孙意正此刻是放松的，姜灵昭尚且还未提及令她警惕的事情，对于这般如拉家常的谈话，她还是能坦然应付的。
“说来也不怕姜文官打趣，我等的心之所向无非就是希望安越国能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在我有生之年见到此情此景那便是我毕生夙愿。”
也许是对姜灵昭并不熟悉，虽然对对方的名讳如雷贯耳，但实质上彼此更像是不相识的人，于是她并不在意姜灵昭会耻笑于她。
这般一来，孙意正吐露起心中的大实话也就更加自如。
姜灵昭如她想象的那样并未对她露出丝毫耻笑意味的神色，她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也似是表示知晓，又或者二者都有也无从得知。
“孙文官，你的心之所向与我、与炎芝皎，与佩臻亲王的心之所向，都十分契合，我们所展望的安越国便是如此，强盛的国力，自由欢乐的百姓。”
孙意正微微瞪大了瞳孔，她几乎想要问上一问，这是能在此地说的吗？！
“放心，这包厢就掌柜说是做了隔音木材的，再者暗卫于包厢四周镇守着，不必过于担心。”
姜灵昭的解释让孙意正缓和了一点，但也就一点，她几乎能猜测到姜灵昭接下来会向她抛出怎样的杏枝。
“孙文官聪慧过人，你一定知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就不再赘述了。一句话，抉择在你手中而不在我等手中。”
恰到好处的点到为止，即便是拒绝，也无伤大雅。
她该接下吗？
人生苦短，冒险一程又有何妨？
孙意正默不作声，但拿起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
好茶。
抉择早已在一刻间于心底有了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