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寒风萧瑟，枯叶漫天飞舞。
    公园里的一处空旷之地，抽泣声断断续续传来。
    余果蜷缩在秋千上，将脸埋在双臂间，单薄的小身板一颤一颤的。
    “呜呜呜……老公……你到底在哪儿啊……”
    他低声哽咽道：“我找了你三天还是没有呜呜呜……”
    从进入意识空间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三天。
    不过因为意识空间的时间具有缩放效应，换算成现实世界要慢很多。
    从进入电磁仓后，再睁眼，余果就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垃圾回收站点里。
    最要命的是，他手里还拖着一个破麻袋，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根本没法穿。
    于是余果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第一个空间里的身份竟然是小乞丐……
    “呜呜呜，为什么不能主动选择身份……必须ai随机匹配呢？”
    这样的话，他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陆承安啊？
    一个乞丐…… 光是身份的差距都够他受的了！
    更别提他现在连钱都没有……
    这三天余果是靠捡垃圾卖的废品换了一些食物才勉强维持生活的。
    他甚至已经忘了青菜和肉是什么味道，每天只有干巴巴的馒头。
    而对于陆承安在意识空间里的踪迹，更是毫无线索……
    这里的季节正处于深秋，他身上的衣服根本不能抵御寒风。
    于是对自家老公的想念担忧和所处环境的辛苦让余果直接崩溃。
    他拖着快要透支的身体找了个偏僻的公园角落来发泄难过的情绪。
    哭了好久，直至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余果才停止啜泣。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老公……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对吗？”
    “唉小心！”
    就在余果整理情绪的时候，不远处一道人声响起。
    余果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脑袋瓜子“砰”的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砸了一下。
    “啊——”
    余果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都流出来了。
    呜呜呜呜好痛啊——可真是痛死他了！
    忍着眩晕和钝痛，余果借着路灯，终于看清楚刚才砸他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篮球，现在落在距离秋千三米多远的地方。
    “喂，你没事吧！”
    砸他的是个男生，手臂上肌肉隆起，长相十分帅气阳光。
    他弯腰拍掉球上的尘土后，快步走向余果。
    余果揉着额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却在撞见男生身后另一个人影时瞬间呆滞住了。
    “怎么样，还好吗？”
    男生眉宇间的担忧显露无疑。
    见余果红着一双水眸不说话，整个人可怜兮兮的，男生的愧疚更加严重。
    “唉，真的对不起，我跟哥们之前每天都在这里打篮球，没想到今天有人在这儿，实在抱歉！”
    余果依旧盯着他身后看，完全没注意听他在讲什么。
    “要不这样吧，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走，老路，我们带他去——”
    “唰——”
    不等他说完，眼前的人影儿瞬间消失，几乎化成了一道风。
    男生眨眨眼睛，咦？
    那个被自己砸到的男孩呢？
    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他转过身，正准备喊人，“老路，你……卧槽？！”
    男生只说了几个字便戛然而止。
    卧槽！他看见了什么？？
    那个被他砸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奔向了好友那里！
    而最令人惊悚的是，男孩两条细腿盘在好友身上，完全一副挂树熊的姿态！
    卧槽！
    老子的兄弟被人非礼了！！！！
    余果双手搂着面前之人的脖子，一边大声哭诉道：“呜呜呜呜，我以为要找不到你了！！呜呜呜我好想你！”
    就算隔再远他也能确认，这是陆承安！是他老公！是他爱惨了的男人！
    虽然此刻对方的脸比之前青涩些，但他绝没认错！
    路冥晔只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试图挣脱开余果，却发现自己越动男孩抱得越紧。
    他只能用手推了推他，压低声音道：“先下来，这样我很难受。”
    一听到自家老公不舒服，余果立马就从他身上下来，全程特别谨慎小心。
    虽然这是意识空间，但郁言跟他说了，“身体上”的伤害会通过神经同步到本来之身，要多加注意。
    并且在这里不能叫对方的真名，也不能透露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意识”连接的，要按照ai设定的身份走，把它当成真正的生活空间。
    否则触及到记忆雷区容易造成共频人意识混乱，严重到会精神崩溃，甚至连他自己也会苏醒不了。
    陆承安绝大部分的过去是悲伤惨痛的，不能让他陷进这些记忆里。
    余果一下来，路冥晔赶紧摸了摸被勒痛的喉咙。
    他只不过是看到好友灌篮失败砸到人了，跟着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他暗自呼吸了两口气，这才有空打量男孩，却见对方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溢满了泪水，鼻头通红，嘴唇被咬得苍白。
    他心里焉的一紧，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哭成这样？
    还是说他被球砸的真的很痛？
    “那个……”
    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余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子，“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果果啊……”
    余果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祈祷郁言所说的记忆缺损并不存在。
    可是眼前的人脸庞那样熟悉，眼神却陌生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余果内心的希冀顿时灰飞烟灭了。
    他、他不记得自己了……
    他们的过去都没了……
    虽然心里有预期，可真的面对时根本做不到坦然处之！
    路冥晔不知为何看到眼前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莫名感到担忧。
    不，已经不仅仅是担忧这么简单。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已经温柔地抹去了对方脸颊上的泪珠儿。
    嗯？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虽然陌生，但又好像是他做过许多次的……
    是本能吗？
    路冥晔怔怔望着被泪水浸湿的指尖，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复苏。
    但他还来不及捕捉，那股奇怪的感觉就被好友的打岔给弄散了。
    “喂喂喂，老路，什么情况啊？你们——认识？”
    江川挠挠后脑勺，对眼前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路冥晔自幼一起长大，说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都不夸张，如果对方身边有什么人的话肯定早就知晓了，可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个穿的破破烂干瘪瘦削的男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难道是老路瞒着自己谈恋爱了？
    江川倏的瞪大了眼睛。
    不过他随即就摇头否决了这一猜测。
    不可能，老路是那么正经的人！
    虽然自幼儿园开始便接连霸占全国校草排行榜no1.二十多年，有非常多的莺莺燕燕漂亮男孩喜欢他，可他愣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也因此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每天活在刷题搞研究或者设计手游中，不可能突然就从神坛上坠入凡间爱河！
    “小朋友……你究竟是谁呀？”
    江川改去问余果，希望从他身上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
    余果抹了一把泪，刚准备开口解释，耳朵里却传来一阵嗡鸣声。
    他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随后胃部一阵抽痛，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全部趋于黑色。
    “老，老公……”
    晕倒前，余果用尽全力攀住了路冥晔胸膛。
    不要啊……好不容易见到了……
    不可以再与他分离……
    路冥晔看着余果毫无血色的脸蛋，只觉得心脏猛烈跳动了两下，随后就被一股异常沉闷的窒息感包围住了。
    “喂！你……”
    路冥晔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快要摔倒的余果，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
    “注意休息，补充营养，不要耗费体力。”
    一抹消毒水味儿萦绕于余果的鼻尖中。
    同时还有陌生的人在说着什么，可是余果努力半天都没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眯开了一条缝线，隐约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床前。
    是陆承安！
    “老公……呜……好痛……老公！”
    余果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顿时也不顾自己还在抽痛的脑袋和胃部，拼命伸出双臂朝男人爬去。
    路冥晔本以为对方突然晕倒前时的那声“老公”是他听错了，但是现在看到他的举动后，路冥晔终于敢确定对方就是那样叫的。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路冥晔犹豫了一秒还是问了出来。
    他思前想后尝试从记忆里找到余果这个人，可是任凭他怎么搜索都没任何印象。
    唯一值得留意的是他对眼前之人那神秘莫测的感觉。
    而且他在问这话的时候心里极其别扭，就感觉有一根刺卡在嗓子里似的难受。
    “……”
    余果爬到半路，听到他这句话时一颗本就破碎的心更是瞬间粉碎成渣。
    唔他都忘了，男人因为现实世界中大脑受创不记得自己了……
    他的记忆里没有自己了呜……
    余果再也没有力量过去了，杵在床沿默默流泪。
    整个卧室里的气氛陡然凝滞了起来。
    路冥晔抿了抿薄唇，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擅长安慰人。
    毕竟他活这么大也从没遇到过需要安慰谁的情况。
    只是他觉得不应该再让眼前的人这么一直哭下去，一方面担心对方那柔弱的身体，一方面是对方的眼泪真的让他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尤其是想到刚才他喊自己“老公”的时候，那语气就像他们曾经相处过许久一般。
    这让人无法忽视。
    “你……先别哭了，医生说你身子很弱，不能经历巨大的起伏。”
    “或者……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给你联系你的家人。”
    闻言，余果的肩膀抖了两抖。
    他终于停止了哭泣，但眼眶却依旧红红的，看起来既脆弱又惹人疼惜。
    “我、我叫余果，今年19岁……唔……”
    余果说到最后几乎是哽咽着把这段话讲完的，“我的家人不在这里，我是为了你……我现在只有你了……”
    “嗯？”
    路冥晔自认自己的智商绝对可以，但此刻却完全搞不懂这家伙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因为自己，他们以前真的认识吗？
    余果见他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呜呜……不要赶我走，我不要再离开你了……呜呜……”
    余果说到这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他甚至有那么一秒钟想把事实说出来，然后永远跟他呆在这意识世界里，哪儿也不去了。
    可是……
    余果想到了钟尚舟，想到了为他们担心的大家。
    并且这个意识世界并非是属于他和陆承安两个人的，他们只是暂时借助于那些设备进行意识交流罢了。
    等到这些设备停止工作后，他们俩还是会分别，甚至对方一辈子都没可能恢复正常……
    所以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牢陆承安，努力保持他的意识活动，循序渐进的引导他，不管怎么样都不离开他！
    “……”
    路冥晔看着对方满脸泪痕的小脸儿，心脏的钝痛感又加深了几分。
    半晌，路冥晔终于缓慢地叹了口气。
    既然一切的症结都自这个男孩身上，那么只把他留在身边观察一下，或许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于是路冥晔轻拍着对方的背，温声哄劝道：“好了，别哭了，你先躺着别乱动，你的身体很弱，要好好休养。”
    说完，路冥晔转身往外走，准备去给余果拿食物。
    余果见他要走，急忙拉住他，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怕，我害怕……”
    路冥晔看着对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儿，不由得心软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余果的脑袋：“在这儿等我，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来。”
    “嗯……”
    余果这次总算乖巧了许多，路冥晔松了口气。
    他刚推门出去，就撞上了匆匆跑来江川。
    “……你怎么还没走？”
    路冥晔看着好友扒着门缝要往里瞅的样子，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他当即就把卧室门彻底关好，隔绝了对方的窥探目光。
    “咦？阿晔，你怎么了？这就开始护起来了？”
    江川看着路冥晔冷淡的态度，心中一颤，“你不是吧？难不成你真跟这个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