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东宫晤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卯时,庆帝还未起床,大臣已在宫外候着,一位公公小步而来,站在宫门口高喊:“陛下身体不适,今日不必早朝,各位大人请回吧,若有急奏,送入淑妃宫里,由二皇子裁夺。”
    声音一落,众臣不甘心缓缓散去,议论纷纷,“这都有几个月不曾早朝了,陛下身体是否真的抱恙?”
    “总送往淑妃宫里算怎么回事,这议事阁大臣哪有往后宫嫔妃那里跑的体统!”
    “二皇子早就应该开府建制了!”
    小公公为难一笑,“各位大人,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有事起奏请写好折子,陛下有时间会看的。”话音一落,头也不回的走了。
    朝臣无奈,分成两派,各走一边。
    太子党羽人数多一些,七嘴八舌停不下来。“后宫不可干政,柳南春那个老匹夫凭什么入议事阁,这柳家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不明显吗?二皇子正得圣心。”
    “太子之位已定,怎可再起争储之乱!”
    “太子非要劝谏陛下莫信怪力乱神之说,惹得陛下不痛快,现在请安都不见。还连累了陆太傅,连议事阁的奏章都不经他手了。”
    “那太子不能总在东宫修攥全书吧,万一宫里有个变动,陛下身边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陆太傅都没说什么,你们慌什么!”一人出声打断他们议论。
    众人一看是太子妃父亲户部侍郎金泓,全围上来,“金大人,太子要未雨绸缪啊!”
    “是啊,不能让二皇子起势,昨儿个我听说秦裕去柳家了!”
    “若神机营倒向二皇子,这宫里恐遭变故啊!”
    “休得胡言!”金大人嘴上平静,心里快急出火星子了。没多做停留,径直往东宫去。
    与此同时,倒香人正推着车将粪便集中送出城去。
    看守侍卫招手令其停下,“开盖检查!”
    “侍卫大哥,您就别看了,这桶是从天牢那边运出来的,都是尸油和秽物,怕给您染了不好的东西。”
    侍卫急忙掩鼻后退,他当然知道宫里有个白眉妖人专门做蜡人,把妙龄处女剥皮剔骨煮沸,这事在宫里已不是秘密。恶心催促,“快滚!下回早点说!晦气!”
    小厮赶忙点头,“唉。”
    车轮吱吱呀呀离开城门,小顺子躲在桶里马上就要上不来气,慌忙敲桶壁发出“咚咚”声。
    小厮从车板下方打开一个暗门,小顺子连滚带爬跌下来,匍匐出来哇哇大吐。
    “不是说夹层里不臭吗?快要熏死老子了!”
    小厮立马给他一身衣服,“您受累,快把衣服换上,玥公子马上派人送您出城!”
    小顺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给我的那本书呢?”
    “您放心,时堂主早就准备齐全,都在您回程的马车里。”
    “这还差不多。”小顺子很满意,“下回有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让时堂主别忘了再叫上我!”
    “是。沈堂主。”
    江湖人称小鲁班的沈耀就是明月会铁翼堂堂主,所有工事器具都经他手,天下奇门妙物都由沈家售卖,他是第三代传人,现在高高兴兴回自己的西南去,准备和益州刺史张白好好过过招,一定赶在明年完成造铁铸器的任务!到时候,玥公子一定会把《天工开物》孤本赏给自己的!想想就美得很!
    金泓急匆匆来到太子府门前,却见一辆马车同时停下,上边下来一人,正是陆太傅孙子,新进榜眼陆允之。
    “贤侄不是去了江州吗?这么快便返程了?”
    陆允之风姿依旧,看不出赶路的疲惫,上前作了一揖才道:“金伯伯安,我也是刚刚进城,听说我祖父在这里,正好也要向太子请安,便直接过来了。”
    “那就一同进去吧。”
    “好。”
    二人并肩而行,金泓旁敲侧击,“贤侄可有拜望江州公?”
    \"那是一定的。”
    “江州公身子可好?”
    “不太好,外祖父常年积劳,为了军防心力憔悴,这次病得厉害,故而我非得去探望一下。”
    金泓面露惊讶,小声问:“京里不曾听闻老将军病重的消息啊!”
    陆允之淡然一笑无奈道:“外祖父一生要强,怎可服老,况海患未除,他生病的消息就不能外露,我也是表哥寄来家书才得知病情危急,一时着急私自离京,惹得我祖父很不高兴。”
    金泓若有所思,“难怪陆太傅这些日子总冷着脸!原来是担心这事。”
    “金伯伯一会见了我祖父记得替我求情,您也知道他最为严厉,这回指不定要怎么罚我呢!”
    “那是自然。”
    语毕,二人来到正厅,侍卫通报后方可进屋。
    太子身穿一身大红站在正中,脸上愁眉不展,左边坐着陆太傅同样精神不济,右手边立着一人,手持一本名册,神情冷漠,像是刚说完一大段话,有些口渴,自顾自端起茶杯呷茶入口。
    “拜见太子陛下,太子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金泓和陆允之齐声说到。
    太子上前两步,“免礼,金大人怎么来了?”
    “老臣心急,眼下态势令臣寝食难安,事关大庆江山社稷,还请太子和陆太傅要当机立断,否则后患无穷啊!”
    太子面露难色,转过身眉头更加紧皱,“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父皇到底要干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他立我做太子,难道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吗?不是我不去争取,而是他根本就不见我!连皇太孙满月酒都未曾问询过,你们觉得他还会把皇位传给我吗?”说着,一脚踢倒砂器,“我和这砂器有什么区别,一触即倒!”
    陆太傅觉得孙子很失常,一进门就盯着对面的南宫玥看,而南宫玥也好似在较劲一般扬着下巴回瞪他,二人眼神之间流动出一股莫名的火药味,好像两只炸毛的斗鸡!故而没有认真听太子抱怨。
    金泓劝慰:“所以才要想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子您现在还占上风,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夺回监国权理所应当。”
    “不可!”陆太傅命金泓和陆允之坐下才缓缓说道:“你们都不了解陛下,这是他的一番苦心安排!我们一定要沉得住气,会有花开月明之日!”
    金泓不解,“陛下现在身体抱恙,我听说又昏倒了,人一旦有病症,难免脑子发懵,况年事已高,易受蛊惑,万一有小人进谗言……”
    陆太傅凌厉一眼,金泓住了嘴。
    这个太子岳丈,陆太傅是看不上的,除了会算计银两,没有一点政治头脑,总是斤斤计较,不肯丢失一点点眼前利益,遇事毛毛躁躁的,还总鼓动太子做些错误的决策,譬如前些日子为了劝谏皇帝不要迷信乱神,接连上书,非要在皇帝兴头上泼冷水,要知道,天下书生,史官可以骂皇帝,百姓可以骂皇帝,但身为儿子的太子不能骂皇帝!这不明摆着不给老子面子嘛?
    若太子是个英明磊落的明君,那还在位的老子成什么了?昏君?荒淫无道的暴君?不关太子禁足就不错了。
    所以说嘛,让太子触触霉头也好,别再听外戚的馊主意了。
    “金大人,若是时间回到半年前,您可知哪些人能为太子所用?”
    金泓还没回过味儿来,“我当然知道,北府军,户部,礼部,吏部皆可用,现在三皇子已经气尽,被陛下彻底弃用,兵部侍郎王全真也投在太子麾下,现在只差神机营,刑部,工部和各藩王还不明朗。”
    陆允之转过侧脸,温润出声,“金伯伯,已经很明朗了,现在谁拼命给得宠的二皇子献殷勤,谁就不是这边的人!”
    金大人眼里闪过一抹光亮,“你是说皇上安排这一切是为了让太子殿下看清对方隐藏的实力?”
    陆允之点头,没有说话,看着陆太傅,陆太傅接过话口,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您怎么总不相信陛下,他病体难愈,仍为您筹谋深远,您非但不感恩其苦心,还上书折损龙颜,这叫陛下怎么不寒心!与二皇子争斗,可以更好的看清以后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不仅拉拢了更多忠心之士,还锻炼了您的才华和胆略,要知道,坐上那个位子远比争夺那个位子辛苦!您现在面对的是阳谋,只需要启动智慧和耐心,便可将未来收入囊中,何必父子生疑,白白给别人离间彼此的机会!”
    太子恍然大悟,“对!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被他们牵着走!”
    陆太傅一笑,“是的,太子殿下,争监国之权没用,揽军机要臣才是根本,陛下尚且清明,心中有数,他又是那种心性,现在谁做得多,就错的多,谁说得多,就越容易留下把柄,您且耐心,等豺狼饿极了会饥不择食,送上门来,咱们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宫里的消息已经掌握在手中,非但不能和他们争抢,还要给他们送上更大的诱惑。”
    金泓不得不佩服陆太傅的定力和眼见,猎物已经到了自己手中,太子是正统,着急的是对方,以不动应万变,才能寻到对方症结。他兴奋开口:“陆太傅说得对!我的密探来报,说柳南春调动了神羽军几个营的兵力,恐怕他们要借仪典之日做些文章了!”
    太子没有接话,南宫玥刚刚已经禀告了柳氏宗族的全部动向,陆太傅也对他们的计划赞不绝口,唯独不能让沉不住气的岳丈知道,事以密成,他那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就怕露出破绽,被二哥和柳南春瞧出来!
    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允之一眼,“子义,你刚从江州回来,可有什么消息?”
    陆太傅神色有些变化,低头喝茶的瞬间白了陆允之一眼,这个孙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留下自己布置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去徐州趟那趟浑水!
    “回太子殿下,我外祖父病重,恐怕日后不能再带兵了。”
    太子有些诧异,“听陆太傅说江州公是突发疾病,你才彻夜不停去探望,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陆允之将外祖父积劳多年病体缠身的状况说得严重至极,神色忧虑,动情处还很哽咽。
    “原来如此。”太子语气似乎有些失望,他正盼望江州公能造反,自己好顺其自然拿回兵权,亲自出征,直接跳出宫里阴谋算计,一锤定音,让皇位归属锁死。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喝茶的南宫玥开了口,“殿下,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把南方彻底拿下。不论京中如何变故,皇位必须是您的。”
    此话一出,陆太傅开始欣赏南宫玥了。
    男子眼里有锐利的寒芒,声音冰冷无情,“皇位之争,要么尽享杀戮后的荣华,要么成为别人阴狠的刀下鬼,到了这一步您别无选择,是生是死要看心够不够狠!二皇子如果上位,定不会宽待兄弟!我们也没有退路!中央军统帅之位要看陛下心情,不能操之过急,唯恐陛下多疑生厌,好在北府兵和您并肩作战多年,早就有了深厚情谊,只需我助力稳固军内关系即可,西北军也由您副将带领,恢复了不少元气,现在只差南边,若能将江州兵彻底收服,京中这群豺狼还不是果腹之物!”
    金泓额上有了汗滴,顺着滚烫的脸颊流下,不愧是南宫宝将军的孙子!果真胆识过人!那话中的意思实在大逆不道!若能掌兵四方,别说和兄弟争皇位了,连老子都能赶下台去!
    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点破,南宫玥接着说:“接管江州的人选一定要是咱们的人,陆小公爷是江州公徐礼的外孙,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他分析的东西和陆允之给徐家三父子分析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陆允之也有些意外。
    说完后,太子大笑鼓掌,“妙啊!不费一兵一卒即可释放兵权,这是多少千古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徐家不仅全身而退,军心稳定,还能对子义有助,父皇一定会同意!快!我要上书!拿笔墨纸砚来!”
    “慢着!”三个男声同时响起,分别是陆太傅,陆允之,南宫玥。
    南宫玥伸出手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陆允之说。
    陆允之没客气,起身一揖,“殿下万万不可出面,此事由江州公提议最好,于私,他是我外祖父,为我争权夺利情有可原,于公,徐家只有交在我手上才能心甘情愿的放权,这相当于谈判的底线,陛下即使有顾虑,也会先拿下再说。”
    他看了看祖父,“况且我祖父在京,我即使到了江州也是听命于朝廷,不会生出额外的枝节!”
    陆太傅叹口气,世间因果报应屡试不爽啊!陆允之母亲为了徐家来到京城,现在她的儿子为了徐家又要去江州,不论谁是人质,都是权利的囚徒。
    太子从未怀疑过陆家的忠心,此刻甚至有些感动,上前拍拍陆允之肩膀,他高兴道:“卿乃吾之子房也!江南士族就靠你来拉拢了!你可不要辜负我厚望!”
    “是,臣必竭心尽力。”
    太子突然走到南宫玥身边,将他拉起来,又来到陆允之跟前,拉起陆允之一只手,覆盖在南宫玥手背之上,紧紧攥住这两只手,“你们二人,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决胜千里,一文一武,得之我幸啊!他日我定许你们一世荣华!”
    “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