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为什么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柳夫人觉得不能再强行惩戒她,如果被御史言官家听闻此事,豆子大的把柄都能说成天!
    多年的老狐狸立马换上了一副能屈能伸的面孔,大夫人自降身份上前,“姑娘说得也对,既然这事都是误会,哪有不赔礼的道理,婉儿,你戏弄人家在先,欺瞒我在后,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面,你可知错!”
    是不是宁婉儿叫人诓骗安歌前来,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只是一群高门贵女辩不过一个小小丫鬟,多多少少有些憋气。
    宁婉儿红着眼眶,心中很不服气,只是现在局面僵持住,只能不情愿道:“是侄女顽劣,犯了爱捉弄的瘾,打扰了各位夫人的雅兴,将这事闹大了些,还望各位谅我年幼无知,不跟我一般计较,婉儿回府自当领罚,抄学《女诫》,《女训》。”
    柳夫人语气冰冷,“还有你这些下人,回去让管家好好管教,如此蠢笨,主子少小不懂事,不知劝谏阻拦吗?跟着一起胡闹!”
    疯婆子乖乖跪地,“主子们说的是,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
    安歌从来都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断齿之仇,必须头颅偿还!
    这个叫若言的疯婆子脚踩两条船,刚刚为了主家,不帮自己说话,罚了也活该!
    柳夫人将一件差点牵扯到人命的冲突,说成是小女孩之间的玩闹。
    安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略微福身道:“柳夫人贤明大度,奴婢傻头呆脑,让大家伙看了个乐呵,笨嘴拙舌的说不清原委,无礼冲撞到各位贵人的地方,还请见谅,别与我这井底之蛙一般见识!”
    人群中一位贵女窃窃私语道:“你要是个笨嘴拙舌的,其他丫鬟岂不都成哑巴啦!”
    安歌顺着声音望去,那位贵女立马抬起羽扇,假装遮挡上方阳光的照射。
    柳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婉儿的错说完了,该说说你了,陆老公爷福泽深厚,陆小公爷宽仁孝友,怎可让你这等没分寸的丫头在外败坏了陆家的名声,这几日就留在我府中吧,正好宫里来了位嬷嬷,在家教习这些姑娘们,你跟着学学,总没有坏处,陆公子那里,我会派人前去禀报,想必他也不会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你放心,有我在,婉儿再也不会捉弄你啦!”
    任谁都觉得陆允之不会为了这个小小的丫鬟,而驳了柳府大夫人的面子,别说留府几日,就是明着要人,都未尝不可。
    安歌知道她们准没安好心,拒绝道:“我家公子来年就要参加春闱,府里正缺人手,即使我笨手笨脚的,也还能出一份力,柳夫人好意我感激不尽,是我福薄,无力消受。”
    大夫人咬牙切齿道:“不必客气,我柳府有几个丫鬟,手脚利索,能干律己,正说要送给陆小公爷,缺你一个不成问题。”
    留在柳府算怎么回事?谁知道这些心狠手辣的宅斗高手,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的,会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折磨自己。
    安歌想了想,坐地大哭道:“看来今日,我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后院了,只求各位长了眼睛的,若还有良知,日后跟我家公子说个清楚,就说我安歌有负恩宠,轻信他人,才在柳府失了分寸,惹得主家不高兴,诸位也看到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此生已无缘侍主,我只好以死明志!”
    声音过于凄厉,行为过于悲壮,一众人等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就见她如贞洁烈女一般,推开人群,路过地上跪着的疯婆子,还不忘踢上一脚,直冲戏台。
    戏台一米多高,四周都有麻绳石墩固定着,安歌故意跑得踉踉跄跄,仿佛身弱如柳。
    疯婆子叹口气,无奈起身追在后边,大喊道:“姑娘!万万不可啊!你误会夫人的好意啦!”
    众人这才明白,安歌是要以死明志!血溅当场!以证清白!
    刚刚激辩斗嘴的小姐们都吓得花容失色,几位夫人们则摇摇头,默默领着各自的家眷准备离去。
    疯婆子用力扯住安歌的胳膊,干哭出声,“姑娘,芝麻大的小事,被你一闹,竟成了天大的冤情了!再闹下去,我们这几个小的,都得陪着你送命!”
    安歌回头一看,是疯婆子,放心下来,这老太婆还算有点良心,柔弱的扑入怀中,大哭不止,“嬷嬷,你们今日造谋布阱只等我这个小丫鬟送上门来,不听我争辩也就算了,连个说情之人都没有站出来,我就算今日活了,以后也是个死,还不如现在自己找个痛快!就不劳烦各位投井下石费心谋害了!只是我死不瞑目啊!不知究竟是犯了哪条律法,触了谁家霉头,才有了今日无妄之灾!”
    柳府大夫人气得发抖,“谁说要你的小命了,你把我们柳府当成什么地方!留你在府里教习,和我家姑娘一起,是给陆府面子,你也太不知好歹了!”
    此时远处跑来两个丫鬟,搀扶住安歌道:“姑娘误会我家主子意思了。”
    其中一名丫鬟扭头对柳夫人说到:“大夫人,我看这奴婢许是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被惊吓到了,失了智,请让奴婢们送出府去吧,知道的,说您是为了陆府不平,调教下人,不知道的,指不定添油加醋说成什么呢!”
    大夫人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神情满是怨毒,明着来,说不过,暗着来,这小贱人居然敢当场撒泼,简直就是无耻之尤!
    就在这时,“母亲!”
    一个男人的声音穿过人群,从后边传来,原来是柳府的大公子柳道岩。
    他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后院,明显压制着怒火,“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何必动怒,事情的经过,小厮都跟我说了,没什么大事,她是陆小公爷新收的丫鬟,刚刚入府,这些规矩还不甚清楚,您一向治家严明,心直口快,看到僭越之事就忍不住替主家教训一二,现在误会既以解开,想必她也得到了教训,今日之事,自有陆府人处理,快快放开。”
    疯婆子将安歌缓缓扶正站好。
    柳夫人见儿子表情愠怒,开口道,“好好好,是我没有处理好,让大家看了笑话!今日之事,皆由婉儿所起,婉儿,快给这位姑娘陪酒道歉!”
    宁婉儿经过这番阵仗,早就没有了刚才嚣张气焰,此时被姑母从人群中单独拎出,颤颤巍巍走到安歌面前。
    柳夫人的贴身婢女端上一个托盘,上边有两杯酒,婢女拿起镶着红色宝石的杯子递给宁婉儿,另一个镶着黑色宝石的杯子,举到了安歌眼前。
    “姑娘,你也别闹腾了,都说不打不相识,喝了这杯酒,大家一笑免恩仇吧!我真是怕了你们这些小女儿家家的,各个脾气大,说风就是雨的,搞得我们把你怎么地了似的。”
    柳夫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若是安歌再要生事,今日,她必须死在这里。
    疯婆子搀扶着安歌,不易察觉出手,捏向她手臂内侧。
    安歌眼睛一转,虚弱道:“谢大夫人仁慈,我~~”
    话音未落,昏倒在疯婆子怀里。
    “姑娘!”疯婆子掐着安歌的人中,急切道:“姑娘!”
    柳道岩看到人被吓成这样,瞪了一眼宁婉儿,对着柳夫人没好气道:“满意了?”
    “赶紧将人背到偏厅去!把府里的医倌速速请来,通知陆公子前来!”柳道岩再不迟疑,直接下了命令。
    又对着诸多内眷抱拳一揖,“今日冒犯各位了,内宅不肃,招待不周,多多见谅!这个丫鬟应该只是昏了,大家无需担心,继续听戏吧!”
    对着戏台高声道:“赶紧唱!唱夫人小姐最喜欢的!”
    “噔噔噔~”鼓声起,唱念做打,后台伸出脑袋看热闹的人赶紧粉墨登场,精彩的戏曲无人再看,纷纷议论起刚刚那一幕。
    宁婉儿手里的酒杯直接摔在地上,哭着跑了。
    端着托盘的小丫鬟不知所措,看向柳夫人,柳夫人胸口不断起伏,脸色涨紫,恶狠狠地向后一扬头。
    小丫鬟赶忙端着托盘退下,走到安歌起先坐好的桌前,拿走了桌上的酒杯,拐到没人看到的角落离开。
    大夫人再看向院中,人已走了大半,高官贵妇们都没有打声招呼就离开,尴尬的收拾好情绪,继续待客,她没有想到,收拾一个小丫鬟竟闹出这般笑话,真是小瞧了她!
    安歌一直不敢睁眼,直到丫鬟将自己轻轻放到床榻上,才缓缓拉开一条细缝,观察几个丫鬟忙进忙出,额头上被敷了一块热布巾。
    疯婆子趁着没人,假意为安歌擦拭额头,实则靠近低语道:“姑娘得醒了,一会医倌来了要露馅了,醒着,你家公子也好直接带你离开。”
    “呃~~~”
    安歌气若游丝唤出一口气,微微转醒,“这是哪啊?”
    疯婆子点点头,心服口服,这安姑娘的心眼子真多,她还能被人欺负了?她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刚刚背她回来的丫鬟上前一步回禀,“姑娘,你现在还在柳府,一会医倌就来了,你稍等片刻,莫再害怕!”
    都说人心都是肉长得,这些当下人的,哪个没有受过体罚,哪个不是忍气吞声只为了糊口而已,像安歌今天这样不甘陷害,敢与主子,权贵据理力争的人,她们也是头一次见,又好奇,又心疼。
    另一个丫鬟端上一杯热茶道:“姑娘先喝一杯热茶压压惊吧,我放了些败火的菊花茶。”
    安歌望向疯婆子,疯婆子半天才给了点反应,轻微颔首。
    这疯婆子应该也挺记仇的,安歌觉得眼前的这位嬷嬷真是有意思,一定是生气刚刚自己踢她那一脚,这才小小的报复回来。
    安歌客气接过,直接喝完,甜丝丝的,根本没有菊花的清苦味。
    疯婆子轻叹道:“嗳?你这个小丫鬟我不曾见过,是新来柳府的吗?”
    小丫鬟眼神惊慌道:“嬷嬷好眼力,我是杏儿,和喜儿并非家生子,是这宴席缺人手,从旁支调来的。”
    疯婆子又问:“刚刚没得主家吩咐,为何擅自上前?”
    喜儿和杏儿连忙跪地,“我们知错了,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想帮帮她而已。”
    安歌此时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谢谢你们,这份情我记下了,有机会会报答你们!”
    两个小丫鬟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屋内暂无他人。
    疯婆子浅笑:“你不必报答她们,她们自有你家小公爷赏赐。”
    安歌放下茶杯不解道:“为何?”
    疯婆子望着安歌圆润白皙的小脸,沉声道:“普通偏厅哪来的冰糖,小丫鬟为你呈上的茶水,是自己这几日省下来的冰糖,这么巴结你为什么?还有柳大公子来的可真是及时,没人通风报信怎会从前厅抽身而来。而且刚刚那种情形下,两个外院丫鬟,敢直接出来解围,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背回这里,没有点武艺和胆量,她们图个什么?”
    安歌陡然泄气,“所以说,公子早就料到了宁婉儿要在今日难为我吗?”
    疯婆子看到安歌似乎有些伤心,安慰道:“这富贵人家难免有些眼线散布各处,有时候说不准哪一处就能用上。”
    安歌苦笑,所以,陆允之知道今天宁婉儿和大夫人设局陷害自己,南宫玥也知道,只有自己这个傻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证明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掌握,自己的尊严由自己守护,这个可笑的信念,差一点丢了小命。
    安歌的心,仿佛要空了,无力问道:“酒里是什么?”
    疯婆子看着安歌哀怨的眼神,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落座处的酒杯上抹了毒,不致命,但会让皮肤起红疹,每个人身体反应不同,轻者看起来的样子为过敏,重者就如毁容。”
    安歌惊得无法呼吸。
    疯婆子又道:“最后端来的那两杯酒才是最大的问题,镶红色宝石的酒杯里是普通酒水,镶黑色宝石的酒杯里也是毒,慢性毒,等几个月才会挥发出来的那种,这些日子里你会食欲下降,体虚乏力,一般的医倌根本察觉不出,以后也不会要你的命,只是,作为女人,你会慢慢断了月经,再无生育可能。”
    冰冷的话语,就好像将安歌带入了一个吃人的地狱,她们犹如恶鬼横行,贪婪无厌,恶毒无比。
    “为什么?我与她们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安歌绝望的想大喊。
    疯婆子望着窗外萧疏的秋景,心生怜悯道:“因为陆允之太看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