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男女老幼纷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经过，车帘的锦缎被高高撩起，车厢门大敞着，让行人一眼就能看到坐在里边的公子，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这郎君是天仙下凡吗？”
    一位卖鱼的大叔在马车经过时不由感叹道，手里的鲤鱼滑落掉地才慌忙去捡。
    斜挎竹篓的妇人连鱼也不要了，追随着人流，只为多看几眼这人间美色。
    很快，马车被人流围拥，只留下细长的道路供缓缓行进，速度不得已慢了下来。
    赶车的云舒也没有喝退扒在车窗上的妇人和激动的少女们，任由她们对着公子含笑弄眉。
    “这不是刚刚回京的第一美男，陆小公爷吗？”茶室的二楼坐着一位富家公子，临窗扯唇一笑。
    “他就是那个天才少年吗？难怪长得一表人才。”富家公子身边的小厮附和道。
    “我祖父恨不得这陆允之才是他的孙子，每每提起赞不绝口，又是才高八斗，又是玉树临风，把我比的哪哪都不如他，可是你看看他这出行的排场，闹市之中，就明目张胆的将舞姬带回府中，这样沉湎淫逸之人，哪像个逸群之才，这回我看祖父还怎么让我以陆允之为吾辈楷模！哈哈~”
    富家公子的心情极度愉悦，自己的爷爷是国子学掌教，国子学的入学资格只有文武官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还有从二品以上曾孙，可结业考试直接入仕，也可参加科考及第后再入仕。
    幼时这些自诩高贵的京中子弟就被陆允之压得抬不起头，远游七年，再一回来，又是人中焦点，儒生们纷纷叫惨，但是现在看到陆允之不过是个骄奢淫逸的好色之徒，心中大快！
    马车上的陆允之倒是没有什么喜怒，对于这样粉蝶浪涌的情景颇为无奈，之前游历各地，因为这张脸，即使遁名匿迹，用面具，用帷帽，用面巾还是会引来诸多麻烦。
    最简单的就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围观，最可笑的是被知县扣留，硬是要将女儿嫁给自己，最无语的就是本以为志同道合的画友，却因这张脸而生出断袖之癖。
    马车后边的回鹘美女各个兴高采烈，送给如此贵气非凡的公子做舞姬，总好过去那些年过半百，变态油腻的老爷们府里，若是真能得公子青睐，那还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允之命云舒将车停在了闹市最显眼的“环彩阁”。
    云舒持剑将公子和众人隔开，人们热闹的眼神对上冰冷的刀剑自是退让三分，大家纷纷好奇这位京中第一美男到这青楼妓院作甚。
    高台上的老鸨正在指挥着小厮，重新挂好酒楼的红灯笼，被身后的吵闹声惊到，回头一看，傻了眼。
    这般金贵的玉人怎的站在堂口正中？
    身边的姑娘们更是炸开了锅，吵吵嚷嚷，推推搡搡，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边整理着珠钗首饰，边热情相迎而上。
    “公子！我是翠竹，来我房里吧，我会唱曲儿~”一个绿衣女子掐着嗓子仿若唱戏般说。
    “公子，还是让红梅陪您吟诗吧~”一个红衣女子手持羽扇，上边轻柔的羽毛划过陆允之的侧脸。
    “公子！那些都没意思，让媚儿陪您吧，奴家新学的十八式有趣的紧~”媚儿是个容颜娇艳，浓妆艳抹的女子，不动声色的就将红梅挤到了一边。
    “公子~~”
    “公子~~”
    莺声燕语，沸沸扬扬，姑娘们像是争夺一个宝物般将陆允之围了个水泄不通，再加上大门口堵满了人头攒动的百姓，这环彩阁就跟唱大戏般热闹。
    陆允之哪见过这种阵仗，求助的看向云舒，云舒呆愣三秒后大喝一声，“都起开！我们公子要找的人是花魁蝶依姑娘！”
    此时老鸨急忙从台阶上下来，眼睛锃亮，笑着奉承道：“哎呦！这是什么神仙人物下凡，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怎的公子生的如此俊俏！今日来我这环彩阁真是赏了脸喽！姑娘们没规矩，您别见怪！”
    说着，甩起手里的手绢，驱赶开陆允之周围的女子。
    望着眼前玉石清透的儿郎，老鸨久经战场的老脸居然也红了，清清嗓子温温柔柔的问：“您想找蝶依姑娘啊？她正在楼上练琴，请随我来。”
    声音轻的像是怕吓跑这个绝色少年。
    周围的洪水猛兽退却，陆允之呼出一口气来，跟随着老鸨上楼，怪不得祖父常言道：女人如老虎，刚刚这些女人犹如猛虎下山，差点要将自己分而食之一般！
    老鸨打开一扇门，对着里边的人道喜：“蝶依，快出来！来了一位贵公子，点名要见你！这可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云舒对着老鸨道：“美酒佳肴，鲜汤甜点有什么上什么！另外，在外边支几张桌子，给马车后边的那些舞姬上些饭菜，让他们在外边用饭！”
    老鸨：“客官这是耍笑我吗？哪有人带着舞姬逛青楼的，更何况咱们这儿也不是专门吃饭的地方啊！”
    云舒面无表情，掏出一袋银子，“现在是吃饭的地方了吗？”
    老鸨咽着口水连忙答道：“是是是，客官您稍等片刻，定让您满意！”
    老鸨拿着荷包，喜笑颜开的退了出去。
    此时屏风后边走出一位女子，轻盈杨柳细腰，娇花般的面容让人一看就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对上陆允之的黑眸，女子明显的喜不自胜。
    “小女子不才，能得公子青睐，蝶依这厢有礼了！”弱柳扶风的姿态微微一福，浅露出上身姣好的圆浑，是个男的都想赶紧上去将她扶起。
    可是陆允之只是站在原地颔首，算是见了礼，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云舒开口道：“公子喜欢听高山流水，你弹一曲吧。”
    蝶依有些尴尬，抿了抿唇，听话的走到琴架边，调好琴弦，奏响高山流水之音。
    平心而论，蝶依姑娘的琴技确实高超，时而若泰山般壮阔，时而像黄河般激荡，时而如流水般潺潺，夹带着小女儿的娇羞悠扬，使人犹入幻境，云雾缭绕，飘忽不定。
    一曲奏罢，蝶依因为用力而出了细微的汗珠，认真闻的话，可以闻出秋兰的香粉味，柔荑因为弹奏完毕放在琴身上颤抖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滴滴道：“公子，小女弹奏的可还中听？”
    陆允之从意境里抽回神思，这才认真打量起蝶依姑娘来。
    “琴瑟之音，悠扬清澈，但是姑娘的琴艺真挚有余，忘我不足，对双八度的指法很熟练，但你的心情似乎不够沉稳，所以弹拨的力度过重，抓弦的稳定性也有些欠缺，若是能将这两点改进，琴声高逸，弹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蝶依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她七岁学琴，十年苦练，若不是家道中落，谁愿意在这烟花巷柳之地弹奏靡靡之音，取悦那些王公贵族。
    今日遇到个懂琴之人，听得出她满腹的仇怨，识破她满心的悸动，再望着对面明眸善睐的俊脸，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正巧跑堂的小厮敲了敲门，云舒道：“进来。”
    小厮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看起来很是丰盛，云舒满意的点点头，给了赏钱，小二退了出去。
    “公子还未告知小女姓名，不知该如何称呼。”蝶依款款而来，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酒。
    “在下陆国公府嫡孙陆允之，你可称我陆公子。”
    蝶依倒满酒的酒杯晃了晃，幸好没有洒出来，稳了稳身形，将酒杯放到陆允之的手边。
    “原来是陆公子大驾光临，我说嘛，京中的富贵公子我都是见过听过的，像您这般气质高雅出尘的郎君若不是那京城第一美男，谁还敢称第一。”
    陆允之并没有端起酒杯，反倒是拿起筷子道:“吃吧，都晌午了，弹了那么久饿了吧。”
    蝶依……
    云舒上前布菜，将陆允之平日喜欢的菜式各夹了一筷放到碟子里，又舀了一碗花旗参乌鸡汤放到一边，默默退回到身后。
    蝶依心如鹿撞，拿起公筷夹了一块干煸冬笋放到陆允之的碟子上，余光看到云舒皱着眉，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不用管我，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夹什么，云舒会帮我布菜，无需拘谨。”陆允之温和的好像一个招待来客的主人，反倒让蝶依不知所措起来，这到了青楼就为吃顿饭吗？
    蝶依再次鼓起勇气小心谨慎的问：“陆公子为何单单来寻蝶依，之前我们见过吗？”
    陆允之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笑，“是府中的内侍告诉我的，说你是现在京中最红的姑娘，今日冒昧前来，有幸相见，果然名不虚传，你的琴艺高超，假以时日，定能名动京都。”
    蝶依道：“陆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些糊弄人的小把戏，勉强养活自己而已。”
    云舒翻了个白眼，这蝶依姑娘装得可怜，就今日这么一坐，花费五十两银子，若是留下过夜，不得翻倍，幸好我家公子只是做做样子，不然真住个几天都能在京城八坊外买栋宅子了！
    “你喜欢作画吗？”陆允之问到。
    “幼时跟着女教学过些时日，但不甚精通。”蝶依答。
    “那好，日后有时间我来教你抚琴，作画。会提前一天派人来约，如果你不方便可另约时间。”
    蝶依一听，心花怒放，“方便，方便~”又觉得自己过于急切，补救道：“承蒙公子看重，蝶依感激不尽。”
    陆允之颔首，“那食不言寝不语，咱们好好吃饭吧。”
    蝶依眼含泪花，点头，乖巧的不再找话，真的用心吃饭。
    眼前之人温文尔雅，对自己客气有礼，叫蝶依的心中升起一股自卑之情，若是能为良家，即使做个丫鬟，能伺候这样的公子也是三生有幸，奈何自己只能在这吃人的地方静待命运的结局。
    饭毕，陆允之将要离开，蝶依恋恋不舍的将他送上马车，“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小女今日真的高兴，下次再见，想给您讲讲我的故事，还望您莫要忘记蝶依，一定要来看我啊！”
    陆允之淡笑：“好，请回吧。”
    其他的姑娘望着马车离去，七嘴八舌的将蝶依围了起来。
    “蝶依，快讲讲，你们都干了什么！”
    “是啊，蝶依，我们都羡慕死你了！”
    “若是能和这天仙一样的公子睡一觉，媚儿死也值了！”
    “哈哈哈~~~”
    在众人吃醋耍笑间，蝶依呆呆的站在门口，仿佛丢了魂儿。
    很快，街头巷尾百姓议论的焦点就从陆允之如何的俊美变成了陆允之如何的荒淫，居然带着舞姬上青楼，相传家中还有十几房小妾，简直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棵多好的苗子长歪了。
    陆府，青玉院。
    一群丫鬟小厮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为首的就是安歌。
    台阶上边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妈妈正在训话。
    “昨个交代你们的话，都当了耳旁风吗？公子刚刚回府，你们都是新买来的，为的就是年轻力壮，耳聪目明，好伺候公子，可是你们一个个的，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走路要气定神闲，要和公子保持距离，不能偷听主子们说话，即使听了，也给我咽进肚子里，死都不能说，若是被我逮住谁说了闲话，我会将她的舌头拔了发卖出去！”
    安歌身后的两个小丫鬟瑟瑟发抖，吓的头都不敢抬，就是她俩刚刚嚼舌根，说安歌何德何能做了公子的第一个通房，被张妈妈碰巧听到，才有了全院人的受罚听训。
    “做事时仪态要端庄，手上要利落，磕头行礼时双膝并拢，交叠着放在身前，眼睛不能斜视，主子不叫你抬头，不准乱看。还有你们吃饭时嘴里含着饭，不许说话，筷子更不能和盘碗相碰，做了陆府的下人，一言一行就是外人的说道，若是谁丢了陆府的脸面，别怪张妈妈我不客气！”
    “是，小的们知道了。”下人们齐声道。
    安歌因为不熟悉回话，慢了半拍，“知道了~”。
    张妈妈看着安歌，叹口气，“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安歌你留下。”
    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