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送舞姬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陆允之随着南宫玥绕过一面至德与国的照壁进了迎宾堂。
    安国公府已经去了大排场的孝饰,只留下各堂房檐下飘荡着的白灯笼,仆妇下人们轻手轻脚各司其职。
    老夫人坐在雕花细木罗汉床上,穿的十分素净简单,白发银丝,身形消瘦。
    陆允之上前躬身行礼,“多年不见,晚辈给老太太请安了,您节哀顺变,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得坚强的活着,也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今日本该祖父亲自前来,奈何一大家子事走不开,派我前来拜望,这是祖父珍藏多年的千年山参送给您老补补身体。”
    身后的云舒恭顺的捧上一个黄花梨木匣。
    老夫人淡淡扯出一个笑来,“且不提那伤心事了,快坐吧!我这把老骨头还劳烦你们惦记,眼睛模糊不清了,没白的糟蹋了这好东西,阿芸,替我收下,谢陆阁老惦念。”
    侍女阿芸接过木匣,后退出去,紧接着丫鬟婆子鱼贯而入,端着八宝果盒,茶水,点心,一一摆放在各个案桌上。
    为陆允之上茶的丫鬟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似乎被这玉一般剔透的儿郎晃了眼,竟痴站着,忘记退下,直到旁边的小丫鬟拽拽衣袖,才恍然大悟,慌张倒退出去。
    陆允之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被冒犯,既然老夫人不提旧事,自己当然也不好再说,遂转移话题道:“祖父说礼部的封号已经下来了,三公子袭爵安远侯,担任振威校尉,在此恭贺三公子重伸鲲鹏之志,否极泰来。”
    南宫玥颔首,“诏书还没有下,谢小公爷提前告之,我也听闻您入国子学一事,是准备参加明年春季的殿试吗?”
    “是的,之前年幼考完会试,祖父向圣上准奏我远游,故而没有参加当年殿试。”陆允之十分谦虚的回答。
    老夫人赞赏道:“人都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小公爷能十二岁中进士,何等聪慧光耀,怪不得你祖父将你宝贝得紧,这些年远离京中是非,待长成这般成熟谦谦公子再入仕不迟!”
    陆允之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动作文雅之致,微笑道:“天下豪才何其多,允之现在也得人督促得紧才肯坐那研读,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罢了。只求谋得一官半职,不要辱没了我祖父的名声。”
    南宫玥幽幽道:“怎会,相传您一岁识千字,三岁能吟诗,五岁通古今,十岁中秀才,是大庆百年一遇的少年奇才,前段时间京中流传一则消息,怜苍先生原来竟是您的化名,如此满腹的才华,明年的状元郎非您莫属了!”
    “那借您吉言,待我高中定把酒言欢!日后还要靠大家多多照拂!”陆允之握拳。
    老夫人:“咱们这些大家外边瞧着风光,内里的艰难只有相同境遇的人才能体会。现在你们长大成人,心中由衷的快慰高兴,你和阿玥都是一般大的年纪,两府虽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旧时你祖父与我家老公爷还算交好,对待太子都是尽心竭力,倒是我这小孙子,不日便要步入朝堂,还要靠你祖父提携,如何说话行事,都欠缺稳妥,以后咱们两家多走动走动。”
    陆允之点头温和道:“我祖父也正有此意,现在圣上宽宏大量,对待咱们这些开国郡公们福泽恩厚,咱们需得团结一心,砥砺前行,以答谢圣上的器重之情。”
    老夫人心中明了大概,这是陆阁老的的立场,太子要保,世家也要保,百姓也要顾忌,这天下才是最安稳的。
    而圣上之所以能对世家门阀各个击破,就是因为世家之间争名夺利,算计颇深,现在皇储君已定,大家不用各自站队,又可以一起抱团来抵御皇权的分割。
    南宫玥接话:“这是自然,圣上以江山社稷利益为大,定会重用忠臣,善待良将,你我还需努力,争取早日成为帝国的中流砥柱,为这个伟大的盛世冲锋陷阵!”
    陆允之的脸上难得的严肃,他仿佛从这个三公子的身上察觉出不同于一般世家子弟的野心,还有那话语里令人生寒的自信。
    他正色道:“天子是站到最顶端的人,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无力回天,就好像浪花是海的高点,但底下暗流涌动着无数的力量,推着它往前,往高,由不得它选择方向。”
    南宫玥冷冷道:“所以浪花身居高位,希望风浪越大,它就能在顶端的时间越长,即使自己落下,后边的浪花也会顶上,但它从没有考虑过在风浪中惨死的鱼虾蟹将。”
    陆允之叹了口气,他明白任谁家中遭此变故都会变得敏感多疑,有些怨言是可以理解的。
    老夫人打着圆场道:“聊着天,怎么聊到出海去了,难不成你们俩要打渔去啊!”
    陆允之被老夫人的乐观逗笑了,放松的说起趣事。
    “咱们北方天干物燥,不如南方鱼米之乡,我祖父就常常提起希望能提前告老还乡,回到江南打渔去。”
    陆家由南方起家,很多田产生意也都由南方的旁支打理,所以老太爷经常怀念南方的湿润温暖。
    老夫人饶有兴趣道:“找个时间,我也想去江南养老喽,现在身子骨不行了,冬日里风寒老腿,受不住了。”
    因得南宫宝老将军一死,朝廷对于家眷的去留不甚在意,所以,南宫玥正有打算,将老夫人和孩子送往江南。
    陆允之叹息道:“天是要冷一些了,您多注意身体,别受寒着凉,下次我来,给您带从北方收的狐狸毛皮毯子,暖和还不扎皮肤。”
    老夫人罕见的亲热道:“你这孩子,我是真喜欢,可惜家中没有孙女,不然硬要和你结个亲,才解了我的馋。”
    陆允之笑道:“我们家自小就没了祖母,姊妹们也十分想要一个奶奶呢,我二叔家有三个妹妹还待嫁闺中,年纪还小,若是哪天得空,您不嫌吵闹,带来拜见您老人家。”
    老夫人笑的欣慰,“好!等有机会了,都见见,我这儿太冷清了。”
    这个时候愿意和南宫家结亲的人家,怕是除了一意孤行的宰相张炎,就是这个老狐狸陆阁老了,二房那几个女儿都是庶出,又随父亲贬到了黔州,若是能嫁入南宫家,哪怕做个妾,都是陆家的一个助力,为他父亲回京之路增加一块垫脚石。
    南宫玥突然调笑道:“不知小公爷听说了没有,嘉成公主对您倾慕有加,您的多幅画作都被嘉成公主高价拍得,挂于府内,日日瞻仰,若是明年高中状元,被圣上赐婚,小公爷真可谓春风得意,双喜临门,正好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陆允之想起祖父的叮嘱,忙摆手道:“我这粗鄙之人哪能配得上高贵的公主,自十二岁云游在外,别的没学会,吃喝玩乐,花前月下最是逍遥,那些怜苍之名的画作不过是为了迎合富人们的追捧,换些钱财银两以供路途玩乐而已。三公子,您高看我了,虚名在外而已。”
    老夫人惊得摸起佛珠,心想这陆老狐狸一直以自家孙子清高文雅为傲,怎的这孩子突然口无遮拦,这般辱没自己。
    南宫玥却立马会意,这是为了躲尚公主的“恩惠”,祖孙俩不得已的做法罢了。
    但他穷追不舍问道:“哦?不曾听闻小公爷爱好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啊?”
    陆允之不好意思,“之前祖父管得严,只能偷偷在外寻欢,现在他年事已高,见我不愿归府,特买了十个姬妾于我,现在只求我能安心呆在京城,莫要乱跑就行。”
    如此大反差的品行令老夫人缓不过劲儿来,刚刚还觉得这孩子乖巧可人,对于现在自毁名声的做法摸不着头脑。
    一本正经的陆允之有些变扭道:“听闻三公子也是远游归来,对着京中好玩之处不甚清楚,有时间一起游玩可好?
    陆允之也不是吃素的,他对这位三公子的事也了解一二,这位冷言冷语的性子,从不参加红白喜宴,除非宫宴才会象征性的出场一下,对于京城各家热衷的走动一点不敢兴趣,所以才顺嘴客气。
    “好啊!”
    哪想到南宫玥不假思索同意了。
    “我还听闻小公爷晓通音律,正巧,之前带回十名回鹘舞姬,各个身材曼妙,舞姿轻盈,我这人不通乐理,留在府中暴殄天物,今日就赠送于你,习书乏累便可解困舒郁。”
    身后的阿成拍拍手掌,立马从二门处进来十个衣着暴露,艳丽绝色的异域美人,对着陆允之盈盈一福,乖巧站立一旁。
    人都上了堂,陆允之也夸下海口,秀致淡雅的眉峰蹙起,骑虎难下,只能讪笑道:“三公子此举深得我心,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谢过三公子割爱!”
    割爱?
    南宫玥握着茶碗的手用了力,嘴上扯出的弧度看起来像是个冷笑,“哪里哪里,日后府中宴请宾客,还请小公爷赏脸。”
    陆允之见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那是一定,今日叨扰了,老太太您保重身体,改日晚辈再来看您。”
    老夫人笑着道:“难得你有心,也替我向你祖父问好!”
    陆允之点头微笑,行礼告退。
    南宫玥送陆允之上了马车,陆允之一改刚刚的拘谨谦逊,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
    “三公子留步,以后就要称您一声安远候了!来日再会!”
    南宫玥却有些无理,将一只手放在车门上,露出十八九的男儿惯有的讥笑,“小公爷这样急着回去,是贪恋家中的美妾,还是心急这十位舞姬?”
    陆允之的马车后边紧跟着刚刚那十位舞姬,穿着异族服侍,腰部细软,波涛汹涌无比,各个大胆无畏,媚态横生。
    赶车的云舒刚刚在厅堂里就觉得这位三公子奇怪,不知为何对自家公子有种隐隐的敌意,现在又送来麻烦的十位舞姬,实在让人看不懂是为何意,插嘴道:“我家公子新得一通房丫头,机灵明艳,昨儿个才尝了鲜,今日牵肠挂肚难舍难分也正常,都是男子,三公子因是理解。”
    陆允之的脸涨红如关二爷,这大庭广众的承认自己的“风流韵事”,大张旗鼓的带着舞姬回府,够得上纨绔子弟的标准了吧,讪笑道:“那么三公子,在下先走一步了!”
    南宫玥面无表情的抽回手,颔首目送马车离去。
    宽大的袖袍里手痉挛般的颤抖着,逐渐加强着力度,对着虚空的空气猛的一挥衣袖,冷静自持的面孔因为暴怒变得更加阴寒。
    阿成站在一边不敢说话,这安姑娘是做了陆允之的通房丫头吗?
    南宫玥站着好一会,才泄了气般往祖母院子走去。
    老夫人躺在卧榻上,精神头看着不如刚刚,握着南宫玥的手道:“圣上给你一个六品校尉,还能带领军队,这是打一棒槌再给一蜜枣,帝王之道最精妙的地方就是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臣子们永远都要记得每一份恩赐都是来源于帝王的慷慨,当咱们以为都是应得的时候,他就会收回这份恩赐,让所有的臣子时刻铭记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王!”
    南宫玥淡然道:“祖母不必担心,只是掌管城门屯兵。若是诏书下来,你与瑶儿不日就动身吧。”
    老夫人点点头,“我老了,帮不上你了,一切都听你安排吧!但是,有一事,你需上心些~”
    “祖母,您说。”
    “留个后吧,以防万一。”
    老夫人的悲痛又抑制不住的涌上来。
    “此事再议,我会放在心上。”
    南宫玥从祖母的住处走出,发现自己的手掌被指甲攥出了血痕,闭上眼。
    阿成看着公子如此消沉,大胆提议道:“若不如找到安姑娘解释清楚,兴许她能改了心意。”
    “呵~”
    南宫玥冷笑一声,胸口抑制不住的悲凉,“解释什么,解释差点害死她的人是我吗?她在意的是顾源,不是我,而我也不过是对她心存愧疚,想找机会报答,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