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父子仇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您立我母后为中宫,只是为了不让后人耻笑您的凉薄,为了平衡世家的争权!除了我母亲,谁坐到皇后的位子您都睡不安稳!只要我和母亲活着,您的太子之位永远可以被朝堂争论立长立嫡还是立贤立能!您就不用担心哪个儿子长大会有实力抢了您的皇位!您不敢承认自己已经是权利的奴隶!”
    庆帝的手颤抖的举起,毫不留情的挥了大皇子一巴掌!
    这年迈的老人挥起的巴掌,真没什么力道,但是大皇子的泪就像雨幕一样倾流而下!
    “您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想做皇帝吗?”
    他抹掉泪水冷冷道:“从我知道您在我的药里下毒的时候!”
    庆帝此刻宛若遭雷击,不敢置信问道:“毒?什么毒?”
    大皇子见自己的父亲一副才知道的表情冷笑道:“父皇,要不是我早知你做戏高超,还真要信了您此刻吃惊的表情!从我小时候开始,大明宫里所有的珍贵药材都是先紧着我,流水一般的名医圣手都看不好我娘胎里带出的病,就连神医鲁洞之都只能保我活过二十岁,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命该如此!可是,太医院的李太医您还记得吗?”
    “李太医不是一直专门照料你的医膳药理吗?”
    “对,他是被我杀死的!”
    庆帝不解道:“他不是家中失火,被焚而亡吗?”
    “不是!二十三岁那年我发现他在药里多添了一味无色无味的毒,设计杀死了他!您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庆帝眼神晦疑莫测道:“是不是离间你我父子关系?”
    大皇子转身像是失望极了,嗓子哽咽道:“父皇,您是君,我是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作为皇子,我并无争储之心,您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李太医临死前称十年前就奉皇命行事,不得让我生,也不许我死!”
    “骏儿!你怎可如此糊涂!受奸人挑唆!”
    “不必受奸人挑唆!我们兄弟四人已经血亲相残了!您三十年不立太子,不就为了看到眼前这一幕吗?几派党争,若论帝王平衡心术,古今往来,怕是没人能比父皇您阴险!您还记得登基之日,您将南宫宝老将军请上皇位,硬是要他和您共主天下!其实不过是做给下边朝臣看看而已,等到您登基以后,立马娶了南宫宝女儿为妃,看起来是恩宠,实际上是要挟,生下四弟后,您对他是又爱又怕!这么强大的外戚另您寝食难安,南宫宝老将军自请出京,镇守边疆,仍然不能打消您对他们的忌惮,所以您培养神羽军,北府军,试图与虎贲军势均力敌,而今,借着漠北一战,您可以彻底拔掉心中大患,不知来日在地下见了您的老大哥,您是否还有脸面!”
    庆帝气急:“逆子!”几丝冷风穿堂而过。
    “父皇!此刻就你我父子二人,就不必装模作样了!面具带的时间长了,您不累吗?”大皇子讥讽不屑道。
    “漠北一战是为了我大庆后世基业!若不解决,我死以后,匈奴人必联合柔然南下,到时中原变成一片炼狱!这才是我心中大忌,你说的也不全是错的,我本意也是借此一战削弱他南宫家的兵权,没想到各方推波助澜下,竟酿成如今的惨剧!”
    “你终于肯承认了?你将神羽军权交给我,我一不会带兵,二不会打仗,若真是有事,也要先向您请示,您自是放心,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求援,我会压下不报!若说我是葬送虎贲十万的罪人,您就是那个真正掘墓之人!”
    庆帝不再反驳,静静看着这个平日里寡言的儿子癫狂发疯。
    人人都以为他最喜欢能征善战的四儿子,其实他最喜欢的是这个夜夜陪伴孤灯只影勤学苦读的大儿子,在赵骏五岁以前,他像每一个平凡的父亲,给予这个孩子全部的呵护和爱意。
    可是等到他做了帝王,才慢慢明白,不给也是一种爱。
    刚刚登基的赵特只是所有大家族最后保证利益的傀儡,若是夏哀帝的哥哥现在的西蜀王刘哲登基,那么原来的世家大族都要重新洗牌,反叛军拥护刘哲的新兴贵族兴起,碗里的肉就这么多,那些百年大族怎么会让出这些利益,所以他能篡权再立完全是借了世家大族的东风。
    所以三十年来,赵特如何从一个傀儡皇帝走到现在皇权在握,只有自己清楚!而如今,连儿子都不理解自己的作为,他心如刀割!
    “我以为你会喜欢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庆帝痛心道。
    大皇子泪目面色赤红道:“父皇,我连这富贵王爷都不想做,但是,我也是做了父亲的人!若我因为出身卑贱,身体孱弱,命不久长而不能当这一国之君,那阳儿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叔伯们杀死!”
    “若你百年之后,阳儿做个郡王何尝不是一种安稳!你四弟不会下此毒手!”庆帝心下难过道。
    “凭什么?阳儿文治武功样样出类拔萃,行为礼仪皆是皇家风范,他的母族是您器重的陆家,只因为我是他的父亲,他就应该从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权利的旁观者吗?”
    庆帝闭上眼,心中痛意骤加。“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传位于你,你我命不久矣,阳儿一个十岁小儿,如何镇得住天下!”
    “哎!”庆帝的头风发作的不是时候,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昏沉的头部,“骏儿,你下去吧!不是你的,你争也没有用!”
    大皇子收起哀伤愤怒,这时品出一丝不对来。
    羽林卫的参将现在还不来禀报,按道理说,他们应该软禁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并且对柳家和王家抄家问罪了,为何一条消息都没有传进来。
    “骏儿,你可知这帝王最是难当,时时刻刻要提防着所有人,我有时候多么希望咱们一家三口还睡在那个土炕上,那时的觉才睡的安稳,有一口吃的就是幸福。罢了!今日你回府,将阳儿送走吧!永生永世别让他回京,明日你我父子缘尽!虎贲十万将士也要有个交代,你若不自寻了断,我还得亲眼见你尸首异处!”
    大皇子冲出殿外,看到远处黑压压的神机营兵士如夜幕一样笼罩过来,回身想再进到殿内,被十几个黑衣人拦了回去。
    他悲壮的喊出一声:“父亲!”就被人拖了出去。
    逼父亲退位的大皇子,认命得躺在榻上,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毒酒给他短暂又多舛的人生画上了句号,只留下一句:“但愿来生不再生在帝王家……”
    陆浅月看着夫君骨瘦的脸,没有害怕犹豫,举起另一杯毒酒饮下,“赵骏,我好像一直没有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大庆三十年六月,发生了几件大事,彻底改写了大庆朝的历史,一是南宫宝老将军被叛徒石景山毒死,南宫谨大公子决战第七日战死,二是大皇子谋反失败,三是立四皇子赵成为太子。
    抄家的前一夜,小殿下住处失火,小殿下与伺候的小公公一同被烧死。
    大火第二日才熄灭,府中一百八十口人被刑部,大理寺一同斩杀。
    漠北一战惨败,庆帝用自己的一个儿子做为祭品,为老大哥赔罪。
    “茶馆又有人说书了,快去听啊!”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街串巷吆喝着,闻言,人们放下手中活计,纷纷快速前往各家茶馆。
    小女孩走完整条街就去小叫花子那里领一颗糖果。
    近日京中各大茶馆里,关于虎贲军十万英豪命丧漠北的话本传播快速。
    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述着漠北一战的惨烈。
    “昨日讲了大庆战神南宫宝老将军如何定乾坤,今日讲平西北!很久以前的羯族就是匈奴的一个别落,羯字就是阉割的羊的意思,趁着夏朝内乱,他们意欲进军中原,在雍州附近盘踞,后来咱们大庆朝建立,想将其攻下,奈何羯族首领石景山善谋略,又有汉人谋士相助,十余年久攻不下,直到南宫宝老将军亲自率军前往,困城一年有余,城内物资短缺,粮草皆无,百姓冲开城门投诚,不得已,石景山率众投降。”
    说书先生饮下一口茶继续道:“当今圣上足智多谋,天威浩荡,御戎上策即为免猜忌,爱之如一,将夷狄之人看作我大庆子民,南宫宝将军爱才,力荐石景山,重新授予石景山北门宿卫,领族中诸事,石景山感念南宫宝将军的大恩,拜其为义父。南宫宝将军二十余年在西北置烽燧一百余所,开屯田,使得驻军粮食充足,在沿边要地修筑城池,成为抵抗北凉匈奴的定海神针。”
    茶馆里人头熙熙攘攘,平日里只关心一斗米是不是涨价,今日的天气会不会下雨的民众,突然听到了如此传奇的故事,都忍不住好奇之心,宁可耽误家里的事情,也不想错过这其中的精彩。
    说书先生扇子一打!
    惊得众人手里的瓜子都抖掉几颗。
    老先生语气变得急切,“大家都知年初时越国反叛,慕容家自立为王,西北的北凉趁乱屡屡袭扰大庆边境,他们骑兵迅捷,来无影去无踪,南宫宝老将军亲自率兵将其击退数次,北凉二王子阿提拉为人凶残,士兵如猛虎出山,大掠五个县城,残杀老弱,声东击西,又将两处粮仓烧毁,南宫宝老将军上奏朝廷,我们不能一直被动的挨打,以往都是分开驻军,战线薄弱,只能来者进犯,消极抵御。需要有场主力战,直击他们的内部,彻底解决匈奴的袭扰。不然等他们整合完所有的部落,联合最北部的柔然人,再加上反叛势力就会将庆朝的北方防御体系打破!”
    就算再没有常识的百姓也知道,那些擅长骑射的野蛮人来到中原,比土匪还要恶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在居然又联合最北方的柔然部落,那可是吃着人肉当军粮的蛮夷!
    真要是南下入了中原,哪还有现在的安稳日子,早前听闻漠北一战败了,仿佛那是国家的事情,和小老百姓远着呢!
    现在才知道这虎贲军覆灭是多么恐怖的事情,纷纷害怕担忧起来!
    一时间茶馆里议论 纷纷,说书先生几次张嘴都没有压住众人的七嘴八舌。
    最后还是店小二一声吼,大家才住了声。
    说书先生也是神情严肃道:“南宫家是咱们庆朝第一大家!国公府嫡长孙明威将军南宫谨,率虎贲左军,弟弟定远将军南宫奕率虎贲右军,分两路直捣匈奴的大漠老巢,大公子南宫谨率军七万奔袭千里,犹如神兵天降,与匈奴单于展开决战,风沙漫天,飞沙走石,匈奴不敌我大庆勇士,老单于自杀于帐前,匈奴大王子阿曼达率余部逃亡大漠深处。”
    “好!”
    不知是哪位性情中的汉子大喊一声,众人皆是附和,“虎贲军威武!”
    可是说书先生脸色凝重,叹了口气道:“可惜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计,二王子阿提拉手里才是匈奴的精兵,三万重型骑兵,可以抵御诸葛弩的攻击,即使是箭雨也没有什么大用,之前一直分散在各个部落,闲时放牧,战时集结,我方线报有误,原以为一万人的人马足足多出两倍,而且呈包抄线路将二公子南宫奕困于黑河附近,大公子南宫谨及时回援,半路遇袭,柔然部落首领越过大漠,轻而易举的出现在北凉境内,合击了虎贲军!”
    妇人们纷纷眼露惊恐,一颗心揪了起来,堂内无人嗑瓜子了。
    “大公子南宫谨不得已舍弃辎重,率轻骑奔袭,在一处峡谷被柔然截击,损伤三万余人,恰逢清明时节,峡谷雨幕纷纷,祭奠我大庆忠魂!原本北方边境防御柔然的大庆神羽军竟按兵不动,自称北防线形势稳定,不知其动向。”
    “神羽军自己人都不救!虎贲军如何应对!”小二手里的布巾都要拧成结,怒其不争道。
    “大公子只能率剩余四万人继续东回,此时最令人痛心的一幕发生了!坐镇大营的南宫宝老将军率一万人和羯族部众一万人前往黑河,准备和北凉二王子阿提拉开战,谁知这石景山趁机倒戈,背信弃义,将老将军骗至帐内,同时饮下毒酒,老将军当场毙命,石景山因其在酒壶里做了手脚,又提前喝下解药,留了狗命!谁能想到这人叫了二十年的义父,却是善于伪装的卑鄙小人,仿照南宫宝老将军笔迹和帅印给大公子传递出了假的军令,令其抄掠二王子阿提拉背部,自己将和羯族部众解围黑河,到时呈包围之势一举歼灭匈奴主力。”
    此时,堂中听呆了的掌柜大拍柜台喊道:“不能合围了!大公子快快回援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大公子粮草辎重都已丢弃,拿什么在敌人后方据守?
    二公子被困黑河,人数和武器都在劣势,出击必死无疑。
    老将军本来是可以救出二公子,与大公子共同围剿北凉精锐,但现在被人出卖害死,还发出假军令,害大公子贻误战机,二公子困死城中。
    说书人气急,将扇子扔在桌上,无不气愤道:“老将军死讯三日后才被人识破,这三日假军令使得大公子错失良机,被折返回的匈奴大王子阿曼达和柔然骑兵追堵,待到了黑河只剩下两万兵力。而城内遭遇猛攻,二公子南宫奕的人马只有一万人了!”
    一名大汉摔了茶碗道:“那老将军原来不是还有一万人,他们没有去援军吗?”
    说书先生已经泄了气,“老将军一死,其副将邓峰孤身回了京城,其余将领被石景山一一害死,设计斩杀,军中群龙无首,不知进退,向朝廷请命也需时日,但是黑河这边的情形已经迫在眉睫,最终匈奴大王子阿曼达的部众,柔然骑兵,二王子阿提拉的精兵,石景山的羯族士兵,共计八万人,与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三万人展开乱战。”
    又一名书生气的男子语气悲凉,“那我们其他的军队呢?周围郡县不去援兵吗?”
    说书先生冷笑道:“可惜!原本武威,永昌两地的援军不知是何原因没有前来相援,武威驻军是南宫宝老将军一手带出的,此次按兵不动,自称未接到朝廷调令,不敢擅自离开,实则在进军前,南宫宝老将军已经向朝廷奏请了全盘进攻的线路,不止武威,永昌两地的驻军,就连旁边五个郡都要全力配合,谁知,此时的朝廷有了大事,大皇子谋反,人人自顾不暇,他们眼睁睁得看着深入敌人内部的虎贲军血流成河,白骨露野!”
    一名妇人已泪水连连,啜泣道:“那二位小将军最后如何了?”
    说书人手指颤抖,已经折不回扇子,索性撕了,悲悯道:“大公子南宫谨持枪跃马冲在最前,纵横冲杀令敌人闻风丧胆,二公子南宫奕出城擂着军鼓助阵,铿锵战歌金戈铁马!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到处都是累累的尸体,红色的血水都汇进了黑河里,将整条大河染红,匈奴的骑兵踩踏我们的士兵,士兵们腿断了就用胳膊去拦住敌人的去路,胳膊断了就用牙咬,什么都没有了,就用必杀的眼神喝退敌人,哪怕还有一口气,都会帮自己的兄弟拖住敌人。”
    “可是,这样人数悬殊的战役,就是一场屠杀,经历七天七夜,我们败了。柔然人手中的戟串着七八颗头颅,炫耀着自己的战绩,羯族士兵串起虎贲军的耳朵,一只左耳一粒银子,匈奴将大公子的头颅制成盛酒的器具,老将军的尸体被挂在北凉第一镇的城楼上,风干已经没了人型,二公子突出重围半月后,也被追兵用箭射下马来,活活拖在马后,被凌虐致死……”
    说书人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堂内皆是呜咽痛哭之声。
    妇人们掩面哭泣,汉子们愤愤不平,啼哭哀嚎我大庆好儿郎,就连怀中的小儿都知英雄已死,苍天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