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缩在团蒲上不敢动弹，眼睛酸涩盯着腐烂的水果。
    想到前些日子，夫人院中的小丫头小梦说她发现沈二少似乎撞邪了，秀儿就是一惊，肯定是二姨太太老索命了，她要缠着这个沈家，报复沈家！
    而导致这件事发生的罪魁祸首安糯则是翘着二郎腿，往放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坐，嘴里的苹果啃得津津有味。
    虽然直接吃人类的食物也可以，但是这种由人类供奉的水果和食物，对于他这种小鬼来说，更能滋养魂体。
    苹果脆甜，坐在椅子上的安糯忍不住晃了晃身体，竹制的椅子随之前后晃动，在昏暗的房间内“咯吱”作响。
    秀儿机械转头，无风而动的椅子像是夺命的刀，死死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不敢动弹。
    就连眼泪也只敢顺着脸颊往下坠，压抑在喉咙中而呜咽声彻底吞入腹中才敢大口呼吸。
    而差点儿把这小丫头吓死的安糯在光明正大的吃了好几种水果后，看着外面已至深夜的天空，整个沈府陷入寂静之中时，他才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惊奇多看了一眼大半夜还精神无比的秀儿，这才离开。
    沈周成确实是被沈行策院子里的下人送回来的，虽然有沈父求情，但是他在之后仍跪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得到沈夫人的应允，从地上起来。
    发麻的双腿好半天都伸不直，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走一步，膝盖处便传来钻心的疼，忍不住双腿发软，还是一直陪他在祠堂的沈行策让身边的下人把他送回了院中。
    沈周成本想缓和腿部的疼痛便去寻安糯，但看到他院子里攒动的人脑袋，知道今晚他是出不去了，他母亲没有找到安糯，看来是盯紧了自己。
    沈周成只好看向窗外，希望安糯能藏好，或者能自己找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沈周成没见着小鬼的身影，都怀疑他可能不会出现了，却突然听见隔壁养着鹦鹉的房间传来鹦鹉吵闹的声音。
    沈周成心一松，总算是露出一个笑来。
    他来了。
    漂亮小鬼吓得差点儿没把这只多嘴的鸟给捂死，好在外面守夜的人似乎早就对这是吵闹的鸟习以为常，只是从门口晃了一趟，没看到异样，就立马去了别处。
    安糯拍了拍小胸脯，立马去了隔壁，他离开的时候，好像听到沈周成被打了。
    那个女人类好凶，沈周成肯定被欺负惨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十分凄惨的男人靠坐在床边，半张脸简直没眼看，上面涂抹的灰棕色药液更是让整张脸看起来十分吓人，更何况受伤的不止脸，还有一双腿。
    膝盖处也用纱布包了些止血化淤的药，直愣愣摆在床上，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小鬼一脸担忧，伸出食指想碰又不敢碰，虚虚落在男人脸颊上，学着人类处理伤口的样子，撅起一张小嘴，往男人伤处一吹气，冰凉的气体爬上脸颊，瞬间带走一丝灼热，但与之相反的是，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后背一路向下，窜得五脏六腑开始灼烧。
    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低垂的视线遮住翻滚到涌出的情绪，勉强按住还要凑过来试图低头朝他膝盖去的小鬼，再来，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可以了，我好多了。”
    沈周成嗓音沙哑，小鬼打量着说自己好多了的沈周成，脸色似乎更红了，这怎么看越来越严重了？
    为了不折磨自己，沈周成果断尝试在地上走了两步，确定男人没什么大问题，小鬼才放心，嘟嘟囔囔说着沈夫人的坏话。
    沈周成笑道：“她是我母亲，自然也是为了我好，但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绝对不能暴露在人类眼皮子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可你的存在，所以糯糯，你要小心的不只是那只怪物，还有人类。”
    小鬼似乎不服，嘟囔道：“我又没有母亲，而且母亲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小鬼十分肯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周成疼惜看向安糯，他本来想说不论他是让人还是鬼，生前总会有家人的，但是他早就清楚，安糯对于自己生前的记忆是没有的，甚至连很多人类世界的常识都忘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提家人还有朋友，不是一个合适的话题。
    沈周成不再纠正小鬼的认知，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慢慢教会他的漂亮小鬼。
    一连几天，确实见沈周成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消了气得沈夫人这才带着补品来到沈周成的院子。
    “成儿，你怪不怪母亲？”
    沈周成已经能正常走路，脸上的伤也消下去大半，只留下还没散干净的乌青。
    “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怎么会怪您。”
    沈夫人现下瞅见沈周成的伤口，忍不住露出愧疚的神色，拿出自己特意购买的效果极佳的伤药，亲自为他上药，神色温柔，循循善诱：“成儿，你可千万不能学你父亲，找那什么戏子，她们也不过是一时脸蛋勾人，他们配不上我们沈家儿郎。”
    “你忘了吗？母亲当初就是因为你父亲娶的戏子，差点和你父亲和离，这些戏子不过就是看中了权势，破坏别人的婚姻，成儿，你要记住，和戏子勾上，就是耻辱，你父亲现在都还给那个戏子留了院子，你要恨，你知道吗？”
    沈夫人眼尾湿润，说话间总算是把沈周成脸上的伤处理好。
    等连续使用一两天，脸上的伤就能彻底消失不见。
    刚好还能体面的参加封钧和那群洋人之间的商讨。
    沈周成点了点头，不再和沈夫人对着干，只是她说的那些话，头一次让他厌恶和不耐烦。
    这些话从小到大翻来覆去的讲，他早已听腻了，甚至产生了厌恶。
    他压住内心的反感，这是他的母亲，他也知道母亲因为那位二姨太太的事伤的有多深，对唱戏的有成见无可厚非。
    但今天，这些话听着尤其刺耳。
    另一边，一直对安糯突然失踪感到费解的沈行策，这才开始认真调查沈周成从失踪回来之后的行踪，以及这位名叫安糯的少年。
    但离奇的是，偌大的沈家，那么多的下人，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这个少年的出现以及长相。
    而且到目前为止，从沈夫人那里知道，他大哥也看到过这个少年。
    沈周成，他，他大哥，他母亲，看到少年的似乎都是他沈家人！
    沈行策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瞬间瞪大双眼，但由于太过离奇，他这么多年的教育经历告诉他不可能，但是无法解释的事实又总是拉着他往那个方向去想，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