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渡抿着嘴唇，默默地和大娘对视。
    “村子里是不是还藏了别的东西？”
    她决定开门见山。
    大娘目光闪烁，避而不谈，“小渡，你就别问了。我出去看看村长……”
    话音未落，大娘的手腕忽然被勾魂索给缠了上来。
    大娘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小渡，你在干什么？这什么东西？”
    “这什么东西，大娘应该是知道的吧？”
    施渡大眼睛里溢出了几抹寒光，用力一拽，大娘身上披着的皮骤然被撕开，露出内里的真面目。
    尖耳朵，皮肤黝黑，赤红眼睛，语调仍旧是往常熟悉的，但模样已经大不相同。
    不是人，是一只山鬼。
    “小渡，你为什么不听话？”
    大娘硕大的眼睛里满是无奈。
    与此同时，外面的村长也发出了一声厉喝，一阵劲风袭来，施渡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窜了过来，裹挟着山鬼，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空气里残留着浓郁的鬼气，叶延川和陈小伟从外面冲进来。
    “小渡，你没事吧？”
    陈小伟第一时间过来查看施渡的情况。
    施渡摇摇头。
    叶延川道：“那不是村长，是鬼。我怀疑这个村里，已经没有活人了。难怪他们不愿意让我们进来，应该是担心被我们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刚才他和陈小伟本来是在和村长寒暄，顺便打探情况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小伟突然朝着村长甩出了一把黄符。
    看上去老实憨厚的村长，被黄符灼烧到之后，露出真面目，是一只高官鬼。
    高官鬼见自己身份暴露，还想对他们动手，好在叶延川及时拔枪，将高官鬼给打跑了。
    “你是怎么发现村长不对劲的？”
    叶延川看向陈小伟。
    陈小伟满脸无奈，“我没发现，我就是觉得这村子里的鬼气有点重，想要给他们几张黄符驱驱邪。没想到我拿错了黄符，而且那黄符自己就往村长身上飞……”
    完全是误打误撞。
    因为这是施渡长大的地方，这些村民又是看着施渡长大的长辈，他完全没想到他们不是人。
    施渡将被山鬼落在地上的神像捡起来，眼帘垂下来。
    “村子里原本的人都上哪儿去了？”叶延川不安。
    施渡将勾魂索收起来，“也许，从一开始，这个村子里就没有过活人，除了我和爷爷。”
    叶延川脸色沉下来，诧异道：“怎么会这样？那这么多年来，你和你爷爷跟一群鬼朝夕相对，你们就没发现过端倪？”
    施渡举起手上的神像，“酆都大帝会镇压鬼气。而且，他们背后还有别人帮忙隐瞒，如果那个人比我厉害的话，我很难发现他们的异常。”
    更何况，爷爷和他们还是一伙的，就算她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要爷爷稍加解释，她也会被瞒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鬼气冲天，再也无法压制，而且，她带在身上的监测仪一直在闪红灯，她也不会想到去试探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结果让人失望。
    曾经备受她信赖的长辈们，现如今竟然无一是同类……
    不，或许应该说，他们就是同类，只是理念并不相同。
    罗道长带人从外面闯进来，喘着粗气，说道：“里面怎么回事？突然鬼气大爆发，难道是恶鬼现身？”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看着施渡。
    施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让其他人都进来吧，我去村里看看其他的情况。”
    她不发一言，垂着脑袋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陈小伟连忙跟了上去。
    罗道长担心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叶延川摇摇头：“这是一个鬼村，小渡那些长辈同龄人应该都是鬼。”
    罗道长神色一凛，回想起这一路上施渡的异样，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难怪她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可能是她已经猜到……唉！”
    罗道长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老家的亲人们全部变成敌人，那他应该也很难接受这一切。
    不过，现在他应该担心的，反倒不是施渡的情绪问题。
    “叶先生，既然这样的话，那小渡……还值得信任吗？我感觉，她像是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叶延川淡淡看了罗道长一眼，“如果她要叛变，早就行动了。小孩子的心是最纯粹的，一旦他们认准了黑白，就不会再改变。
    你觉得施渡有叛变的可能，我反倒是觉得，她才是唯一一个值得我们信任的人。跟准她行动，不需要有任何的质疑！”
    他看人向来准。
    而且，冥冥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目的和这一群恶鬼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
    只是他们寻求结果的方式有所不同，才会分成了两个阵营。
    另一边，施渡和陈小伟已经走到了村尾。
    正如她所料，这村子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了，但每家每户的院门打开，里面香火缭绕，供奉着酆都大帝。
    在这个年代，以鬼为信仰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就连老槐村隔壁的村子，都已经开始祭拜财神土地神，唯有老槐村坚持了下来。
    每年的鬼节，甚至还有盛大的祭祀大典。
    以前施渡以为，是因为爷爷当了白无常，所以村子里的人自然而然信仰鬼。
    现在看来，先后顺序只怕是要变一变。
    要是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老槐村世代都信仰鬼，爷爷是知道这个村子的信仰，才会带着她搬来。
    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恶鬼们的力量也没有现在的强悍，所以她三岁以前的记忆，很少和村子里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三岁之后，她学会往外跑了，才和村里人逐渐亲近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恶鬼们的力量逐渐丰盈，再加上他们背靠大山，她一个小丫头看不出什么问题来，还以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灯下黑就是如此，一旦认准了他们是自己人，就很难再对他们生出怀疑来。
    施渡一直沉默不语。
    陈小伟不由得面露担忧，“小渡，别担心，可能大家只是暂时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等我们解决所有的麻烦之后，人就会回来了。”
    施渡摇了摇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心里有数的。
    小姑娘看上去情绪不太高，但还是打起了精神，去回答陈小伟的问题。
    “小胖叔叔，我们要找到大家都藏身在了什么地方。他们身份暴露之后，都没有和我们正面纠缠，马上就走了，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必须要阻止大家！
    她没有时间去难过，只能尽全力去阻止。
    施渡在村子里兜了一圈，再从村尾出来的时候，叶延川的人已经进入村子驻扎起来了。
    罗道长和陈道长在研究那几个监测仪器，因为自从他们的大部队进入村子之后，仪器就像是疯了一样闪个不停，但又定位不出更具体的位置，好像哪儿哪儿都是鬼，偏偏他们还看不到。
    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眼镜，专门儿用来看寻常人类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展力他们还在研究隐形眼镜呢，说这大镜框子戴着不太方便，一跑动就容易掉下来。
    陈道长托着个眼镜四处看，眼镜瞪大又大又圆，扭头一看，俩大活人！
    施渡和陈小伟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在干啥呢？”
    陈小伟问道。
    陈道长神神秘秘，“在找鬼，你说奇不奇怪，这地儿活似个阴曹地府，哪儿哪儿都是鬼气，就是不见鬼。”
    也不知道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不可能是埋在地里吧？
    陈道长忍不住用脚踹了踹地面上的尘，飞起来的黄泥让大和尚默默倒退两步，目露嫌弃。
    陈小伟道：“怕是没那么好找？其他人呢？”
    罗道长说：“进山去了，还有一部分人去调查这老槐村的履历。对了，小大师，你在村子里走一圈了，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施渡摇摇头，“人都不见了。不过，待会儿让几个人把每家供奉的酆都大帝给收起来吧！”
    酆都大帝的神像，刚才罗道长也看到了。
    说起来，这些神像的制作可真是精良，比之前他们没收的那些邪神的神像要精致多了，摸上去，还有一种凉润润的感觉，和玉石一样。
    “那神像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据我所知，酆都大帝早已经消亡，老槐村现在却还在供奉大帝，这是为什么？”
    罗道长谨慎求问。
    施渡奶音淡淡，“你们没从神像上感受到神力吗？比之前那个邪神的还要纯正，他可能在苏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在被唤醒。”
    “而且，有帝君的神力庇护，你们很难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赶快！”
    罗道长自是不敢耽误，连忙出去找人，让他们去把神像给收起来。
    神像收回，倒是没有急着销毁。
    这毕竟不是什么邪神，而是正儿八经的帝君，在千百年前，曾经庇护过阴阳两界。
    施渡亲自将这些神像给收到了家里的大柜子，用一张黄符贴着，以免神力泄露。
    收完东西，差不多就是到晚饭的点儿了。
    以前要是在村子里，施渡这会儿是刚刚从外面玩回来，一路走，一路上都有人喊她跟自己回家去吃饭的。
    她在村子里是很受欢迎的，以前觉得是因为爷爷，她才沾了光，现在却已经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很喜欢她。
    尽管被欺骗了这么多年，施渡仍旧是觉得往昔的时间珍贵异常。
    是真的珍贵，至少在那六年里，她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成长。
    晚饭过后，大家继续找鬼。
    罗道长手上那个仪器的红光更亮了，甚至连天边，都隐隐露出了些许红光来，看上去不太吉利。
    不仅仅是老槐村看到了红光，这一片光像是长在了天边似的，各地都能看得到。
    网上还有人在讨论的，说是这红光诡异，再加上之前各地闹鬼的事，大家都在猜测，可能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出于安全，官方找了个天气异常的借口，让大家晚上少出门。
    但大多数人都是要生存的，不可能有公告说不出门就不出门。
    上班族，晚上摆宵夜摊子的，各行各业，加班都在所难免。
    这种事也不好强迫大家在家里待着，民众的意见是很重要的，总得考虑实际情况。
    “这顾可可，还真是不怕死！”
    负责监测舆论的陈道长忽然嘀咕了一句。
    施渡和陈小伟都看了过来。
    陈道长的手机亮着，没好气道：“不知道她是用谁的身份证开了个微博账号，发言说现在的异常都是小渡带来了，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这不神经病吗？哪儿来的世界末日！”
    那一二年闹得轰轰烈烈的世界末日，现在都过去十多年了，不还是屁事没有？
    再说就算酆都重现，人们也总能找到适合的生存之道，现在说末日还太早了。
    陈道长随口道：“让其他同事去找她了，制造恐慌言论，就算是未成年人也要受到惩罚。”
    毕竟现在是多事之秋，顾可可还跳出来搞事，引起社会混乱，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说不定以后都要在相关部门的监控下过这一生了。
    施渡没多管，她本来也不把顾可可放在心上当成对手，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更加懒得搭理。
    这一夜，他们一无所获。
    第二天的天却没有再亮起。
    昨天的太阳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升起来，天边仍旧是红沉沉的，透着诡异的光，人在暗色里走动，还真有点儿世界末日的滋味。
    更让人不安的是，网络的信号都断了，一夕之间，人们还像是回到了原始时期。
    这种时候，混乱在所难免。
    再加上之前的一些末日言论，各地都出现了不少极端分子。
    叶延川有专门的渠道可以联络到上面的人，早上接了一通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
    他把施渡给喊了过来，“各地都出现了宣扬邪神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