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胜时托孤
作者:乐忘言   绝境摘星录最新章节     
    陈子昂诗云:忽闻天上将,关塞重横行。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时已深夜,大唐时代的书生大将李宓,正在大帐内挥笔疾书。众将军环卫四周。凌绝顶年龄最小,军阶最低,却被李宓安排在身边。众将军无人嫉妒,都很照顾凌绝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众将军与李宓很对脾气。李宓对年轻后进青眼相看,众将军也高看之。
    李宓写完了,拍着凌绝顶的肩膀,对众将说:“你我都已经老了。这少年来日方长,其功名成就,将远在你我之上。”
    众人以为然。
    何履光好诙谐:“少年人也有不如我们的地方。你看他那个小女朋友,绝不肯跟别人共享丈夫,她只想“百年人世一双人”。哪里如我老何!我老何能娶六个老婆!”
    众人善意地大笑。
    李宓笑着说:“你也别得意。你是被六个老婆群殴,少年只被一个小女朋友单打独斗。”
    众人再次大笑。
    人静初,万物无声。李宓遣散众将,独留凌绝顶于大帐之内。凌绝顶很想回去往床上一躺,把姑娘一想,真不愿在这里陪老头儿,说几千年的老头儿们。
    李宓面色凝重,撩袍欲跪。凌绝顶吓得赶紧搀扶。
    凌绝顶一阵茫然:“大元帅,你这是所为何来?折煞我了。”
    李宓口打嗐声:“不出十日,大唐军队必然覆灭于大和城下,到时候玉石俱焚,能够活下来的,恐怕只有你这个少年人了。”
    凌绝顶诧异说道:“元帅何必说出这样沮丧的话来?这些天,大唐军队盛威耀兵于太和城下,何将军与五位李将军分兵略地,所向披靡。大唐胜券在握,哪里会输?”
    李宓苦笑了一下:“我虽然不知道大唐军队会如何覆灭,但覆灭已在所难免。到时候,十万大军,化为冤魂。能全身而退,事后为我等报仇的,就是你吧。”说罢,解下盔甲,向凌绝顶深施一礼。
    凌绝顶赶紧扶住了老将军。
    李宓拉着凌绝顶的手:“我死之后,杨国忠不会放过我的家人。别的人都不足可惜,只是我那孙女青春尚小,还望少年不辞辛苦,护送秦珠去朔方军驻地。蒙哀牢已经回到朔方。少年把秦珠送去。老夫在地下,也就瞑目了。”
    凌绝顶百思不得其解:“元帅用兵如神,大唐军队势如破竹,南诏灭国在即,怎么说大唐军队会覆灭呢?”
    李宓站起身来,拉着凌绝顶的手,来到桌案旁并肩坐下,说道:“要是上一次鲜于仲通征讨获胜,我这次即便失败了,处境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万劫不复。偏偏杨国忠和鲜于仲通上次失败了,这次我军却摧枯拉朽。杨国忠不能不嫉妒如狂,不能不设计害我。”
    凌绝顶只觉得李宓说得太无道理,心想:“杨国忠再奸险,也不能拿南诏战争,来陷害阵前大将啊。李元帅太狭窄了,把人看得太坏了。”
    李宓说道:“我是太子一党。杨国忠向来与太子不和。他一直致力于拆除太子羽翼。此次让我征讨南诏,就没存着好心。我若是打败了,杨国忠就会上奏天子,说我与阁罗凤有私交,为了私人恩德,出卖国家。我要是战胜了,他就会设法使我惨败……我还是死路一条,要步王忠嗣的后尘。我死不足惜,这些将士虽然无辜,但身为军人,马革裹尸,也算不了什么,我的夫人也享受过富贵,不足惜。”
    老头儿流下泪来:“只是我小孙女年纪尚小,还望少年救她一救,救她出炼狱,护送她去见未婚丈夫。”
    凌绝顶说道:“元帅多虑了,这种事不会发生。”
    李宓脸色灰暗:“万一发生了,少年愿不愿仗义出手?”
    凌绝顶义愤填膺,说道:“老将军将我从凡俗之中择出,让我脱颖于尘土之内。老将军劝我读书,让我明理,看我成人。你虽然是我的主帅,却和恩师一样。万一,恩师有难,我愿意救秦珠妹妹出天牢诏狱。我愿千里护送去朔方。”
    李宓认真地看着凌绝顶:“少年啊,你若是对我这个老朽反戈一击……”凌绝顶急了:“老爷子,我不是那种人!”
    李宓把凌绝顶按在椅子上:“你听我说。你若是反戈一击,向杨国忠递投名状,将我扳倒。我死后,你作为交换,向杨国忠讨要秦珠为妻……”凌绝顶更急了,要站起来发誓。
    李宓按住了少年:“你别急。我是想让你这样做。你这样做,杨国忠就算知道你是恶家子假冒良家子,他也会为你遮掩。你从此平步青云,以后出将入相,青史留名。秦珠和你年纪相仿,长得也还不丑,嫁给你为妾为妻,你的人品我清楚,我放心。就算秦珠不能做妻做妾,她能做你的女奴,也能保住性命。我相信你会明着让她做奴,暗着让她做自由人。”
    李宓叹了口气:“只是,这会让你被世人误解,辱骂。你会很苦的。”
    凌绝顶听了,心内斗争:是为了义,对抗整个朝野,劫牢反狱救恩人家眷?还是忍辱负重,假装出卖恩师,保全其孙女?
    李宓勉强笑了笑:“孩子,你为人热血,不是能忍之人。我想了,不能让你忍辱负重。你做不了。我想起另外一个朋友。他性格坚韧,不在乎世人的眼光。我去托他。他若果失败,你再劫牢反狱救人。”
    凌绝顶踏月色,回自己营帐,抬头见,崖岸呈翠,远水流白,遥想大和城内,仍旧是蕊香叶软,但在城破之后,就会男和女生离,老与少死别,猛火缭绕,房倾屋毁,哭声遍野,他心中一阵怅然。
    他走进营帐,有人上前帮他解下斗篷,摘下头盔。凌绝顶感觉出是个女子,以为是牡丹饼,随口说道:“妹子,你别纠缠我。你想爱恋,就找那四个小吃,挑一个。我已经有主儿了,你别浪费光阴。”
    回答的却是凌迟的声音:“绝顶哥哥,我有话要问你。”凌绝顶吃惊,抬头,见是凌迟,问道:“你什么时候赶到南诏的?”
    凌迟叹了口气:“我在重庆隐居,夜夜噩梦,梦到你血肉模糊,被上万追兵追杀,放心不下,所以赶来。我先问你几句话,你若说的是谎话,我就用刀砍你,砍得你血肉模糊成烂泥,省得上万追兵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