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打湿窗沿，朦胧白雾透着远方惺忪的初晨。
    这是全新的一天。
    楚楠搓着眉头从被褥中坐起，懵懵地看着四周安定的房间，抬起手搓搓脸，又重新躺了下去。
    像只蠕虫一样在被子里咕囔了一会儿，他终于磨磨蹭蹭地从床上滚落到地板上，继续在地板上扭动了一阵，蹭了蹭背上的痒，打了个哈欠，拭去眼泪，提拉着裤子进了独立洗手间。
    哗啦哗啦放完水，哗啦哗啦洗完脸，稍稍打湿发丝，走出洗手间时，他已经差不多打起了精神。
    腰带，长剑，看看袜子，摇摇头，穿上鞋。
    整装待发。
    屋外的雨雾连绵如昨日，楚楠烦闷地挠挠头，走出房间，塞莉希和半精灵的屋门都没有动静，他也不太好意思凑过去听听，也想不到一个敲门问询的好理由，只好站在自己的屋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会儿……
    幸亏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监控，不然他肯定会被当成小毛贼或是痴汉之类的怪家伙。
    下到底楼，康利宁女士很早就在厨房里忙碌了，那两位口音地道儿的老哥也和昨天一样坐在大厅的沙发里读着今早刚到的晨报，彼此吧啦吧啦谈着天，瞧着这新人从楼上跑下来，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楚楠点头回礼，略过他们俩身边的时候，不经意间瞥见了报纸标题。
    【震怒！灰城的危机事件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透露真相？！】
    你这逼报社怎么一天天的破事儿这么多啊，不是骂噪音的就是在这抱怨，你是真不怕哪天给帕拉蒂亚大队长带人办了啊——不过到时候这些碎嘴的家伙可能比起自家被拆，会更加欣喜与送上门的大新闻吧。
    【震怒！灰城城卫队长居然滥用职权！】……什么什么的。
    “早上好，楚楠先生。”康利宁女士和他打了个招呼：“早餐已经备好咯。”
    “谢谢，辛苦您了，康利宁女士。”楚楠回了个礼，接过早餐就找了个空席位坐下。
    简单的早餐，果酱面包。
    面包发的很棒，烘焙得也恰到好处，蓬松绵软，不知是不是在处理或是揉面时加入了米粉，整块面包在蓬松之余还带着些白面馒头似的扎实与绵密，这种口感在咀嚼时尤其带来了极佳的体验。
    搭上甜蜜微酸的果酱——以楚楠先生贫瘠的认知当然辨别不出这是哪种原生植物的浆果，只感觉在这清爽果酱的搭配下，这份填胃的正餐居然增添了许多甜点般的精致感。
    兴许是昨天没吃晚饭带来的缺失，楚楠很舒畅地吃下了三份面包，康利宁女士微笑着看着这年轻人在自己的手艺下胃口大开，最后用一杯漱口的豆腐清汤结束了这雨雾新日里的早餐。
    没错，这世界也有豆腐，据说也是神皇发明的技术，但是具体怎样楚楠也不太清楚啦，但一联想到几千年前那个金色穿越者大只佬嘴馋豆腐想吃到受不了，最后不得不自己捋起袖子亲自下场将这原先世界的记忆在这世界复刻发明……
    他就觉得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莫名地真实了许多。
    慢慢喝着汤，塞莉希头发乱糟糟地走进了餐厅，揉着眼睛和楚楠与康利宁女士打过招呼，没来得及坐稳就先把果酱面包塞进了嘴里，慢慢嚼着在楚楠面前坐下，点点头。
    楚楠也点点头。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菜鸟冒险者只是啜着清汤看着塞莉希打着瞌睡吃完了面包，最后咕扭咕扭把剩下的果酱用勺子挖进嘴里——你是什么19世纪小说作家笔下的贫苦儿童吗，平日偷偷摸进厨房只为悄悄吃一口果酱？
    “早安……”塞莉希沙哑地打了个招呼。
    “早。”楚楠点头，放下汤碗：“你没睡好？”
    “不，我睡得可好了。”塞莉希搓搓眼睛：“要是睡得不好，我就不会起得这么早了。”
    “……”楚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她喝完了汤，发着呆撑了个懒腰。
    耸耸肩，冒险者帮她一起收了餐具，送还到了厨房，两人和康利宁女士打过招呼，走出餐厅，塞莉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径直回了三层，楚楠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说实话，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
    一身衣服，一把剑，还有塞莉希昨天送给他的腰带，这就是他的全部身家。
    那俩老哥俩已经不知去向，想来是比他们更早得用过了早餐？他们就这样把报纸留在了沙发上。
    楚楠顺势坐了过去，随手翻阅，发现这比报纸通篇都是不知所云的标题党，时事新闻的相关报道一塌糊涂，连昨天审判官的到来也没有记述。
    但是冒险者版块里的怪物生息介绍倒是出乎意料得透着一股专业的味道，不管是名词还是形容都非常有职业的风范，用词准确而详细，只是一些作者表述自身意见的内容里显露着一股显而易见地破落气，像是遭受过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楚楠回望，塞莉希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但是已经明显打起了精神，她拍拍小包，露出困倦而自信的笑容：“准备好了吗？”
    “走吧。”楚楠点头。
    他们踏入雨幕，前往了冒险者公会，虽然没有和克罗格先生约好今天在哪里见面，但只要前往冒险者公会，那就肯定不会出错的。
    因为难以在云雾中辨别太阳位置的原因，楚楠有点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只知道现在还只是清早时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方的风声静静捎来林间清亮的鸟鸣，绿草与阳光的气息夹在这朦胧胧的碎雨中，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克罗格先生果然已经在公会了。
    他的面前还摆着朝食的餐具，看见楚楠和塞莉希两人走过来，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准备好了吗？”
    他问。
    “出发吧。”楚楠点点头。
    塞莉希没有说话，只是酷酷地比了个大拇指。
    楚楠看了她一眼，塞莉希面无表情。
    楚楠也比了个大拇指。
    耶~
    他们这次没有选择出门租车，而是径直离开了灰城，大约是考虑到委托中提到的，【发现那头蜂熊的地点已经是跳犬狩猎都能够随机遭遇的范围内了】，这次的战略大概是出门找到随机刷新野怪的这种形式？
    塞莉希同样为克罗格先生释放了【群体护盾术】挡雨，从这老练冒险者斗篷上的水渍来看，想来这个气场沉静的家伙又是一大早踏着雨过来的吧，真是个沉默而帅气的家伙啊。
    言行中都透着这样可靠的气氛，哪怕是淋雨这样的事情也能让他整的这么帅！
    走出灰城大门时，城卫的检查与纪录相比前几天出门做任务时要严格了许多，这些制式盔甲的守卫们不再只是看看冒险者卡片就放行出门，而是依次扫描冒险者卡片记录委托，将他们每个人的信息都牢牢地记载了书记官的小本本上，甚至要求克罗格先生出示了他接受的委托原件。
    他们走出大门，雾汽间三道摇曳的倒影在那些斑驳的制式铠甲上渐渐拉远，最终消失在了平坦的云雨中。
    “真冷清啊。”楚楠看着空旷的哈德里安三世大道。
    “商队吗？”塞莉希眨眨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因为昨晚开始，灰城就已经实施了宵禁啊，所有在日落后到达的车队都已经被城卫看守着被送到了看守所暂时管理，等到今天白天再由商人公会进行一一检查认领。”克罗格先生默默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出声解释。
    “……真是详细啊，克罗格先生。”楚楠干巴巴地称赞。
    “没有，只是运气好。”无剑者摇摇头：“昨天在离开公会后，我就一一找到了那些在跳犬狩猎中意外与那蜂熊遭遇的冒险者们，向他们询问了遭遇那怪物的大致地点——”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对楚楠和塞莉希晃了晃：“《灰城的城市规划》，这本书里有灰城附近的地图，包括这条哈德里安三世大道周围森林覆盖的模糊区域，虽然不能说完全一致，但也算是聊胜于无。”
    “真是专业啊。”塞莉希也忍不住称赞。
    “谢谢，只是因为临时的戒严，突然就不好弄到切实的地图了，只能出此下策。”克罗格平静地说。
    “……”楚楠点点头，平静地接受了克罗格先生很牛逼的这个事实……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早就知道克罗格先生很牛逼了，这么一个牛逼的角色以后就算再多出些牛逼的设定那也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正他楚楠已经学会默默接受了。
    他妈的，这么牛逼的克罗格先生，还有什么可以阻挡了？还有他妈的什么可以阻挡了？
    ——不过，他也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克罗格先生真正的‘业务能力’啊，之前那次巨魔狩猎……是因为地点从一开始就已经确认了吗，乘着马车到了地方，自己随便提了几个建议，克罗格先生点点头接受，再顺势对他夸夸攻击……
    这么一想，克罗格先生的情商也是超乎寻人的可怕呢！
    “只是经验。”无剑者摇摇头，没有一丝表情。
    正如楚楠对他的第一印象，一个类似于无剧情npc般冷静高效而听话的游戏角色，和你之间没有什么交互，但你所期待的他全部都能做到——也行用‘刻板印象’来描述才更合适些？
    毕竟那些死脑瓜npc可不会像他这样富有人性。
    楚楠点点头，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克罗格先生，你是这个，你是这个。
    他们走在凭证宽阔的哈德里安三世大道上，也许真的是因为昨夜的宵禁，这条往日里忙碌的通商路现在不见一点气息，被雨水打湿的路面带着一股清新的潮气，一回头，被云雾纷扰的阳光与灰城已经远远地落在了身后的脚步声中。
    ——楚楠眨眨言，看着不在波动的魔力护盾顶端。
    那些一圈圈的淡淡涟漪已经在潮湿的天空下平息，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雨幕与白雾，冒险者抬起头，看着那片笼罩在灰城顶端的厚厚积雨云，只觉得那座冒险者之城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沸腾锅口上的蒸屉。
    “塞莉希，雨停了，把护盾术取消了吧。”他喊了一声。
    “雨停了？”塞莉希停下步子，打了个响指。
    克罗格也驻步回望。
    环绕在周围的光膜气泡般破散，湿润的空气扑打在他们睡意未脱的脸庞，楚楠伸手探了探，嗯，雨停了。
    或者说，他们走出了雨水浸润的范畴，那片巨大、沉重的积雨云似乎只是单调地笼在灰城上方，哗啦啦往下倾到着千万吨流水，那响亮的碰撞声即便离开灰城之后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城外看，那片白雾看起来就像是雨水落在地面上破碎飞溅的水花那样充满魄力。
    “那片云只在灰城上方盘着呢。”楚楠说。
    “真是奇景。”塞莉希轻声说：“看起来简直像是气象学派的大师亲自下场操办的法术效果。”
    “诶？”楚楠愣了一下：“这雨是魔法的效果吗？”
    “怎么可能。”塞莉希翻了个白眼：“能够改变天象的魔法都是实打实的限制级术式，需要大规模的准备和法阵规划，又不是谁都是世界级的德鲁伊，可以随意联动以太构筑天气召雨打雷……”
    “……”专有名词太多，楚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塞莉希刚刚那番话是在说明些什么？大约就是说这场雨不可能是魔法的原因咯？还顺带吹了一波……什么……世界级的德鲁伊？
    你们异世界的分级好奇怪哦，什么战略级的，世界级的，楚楠先生还只是个菜鸟级的冒险者，抱着大腿蹭了把村好剑，可不可以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解释那些高大上的世界观设定？
    我听不懂，谢谢。
    “应该不会是魔法造成的降雨，联统帝国严格限制了可以在城镇内释放的法术，所有超过5阶的法术出现在城镇内时都会同时被行政设立的法术监管机构和各个城市的圣殿驻扎办事处纪录地点。”克罗格替塞莉希解释了她刚刚的话。
    老练的无剑者只是看了眼那篇云雨，摇摇头：“能够改变天象的法术都是相当高阶的法术，这样的魔法一旦被人释放，毫无疑问法术监管局会自动触发警报，不可能第二天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是这样啊。”楚楠点点头。
    “你和那个工头大叔被袭击的那一天法监局就发布了警报哦，如果有人搞鬼，那昨天大半夜的警报就应该响彻灰城了，哪里还会允许这雨下到第二天。”塞莉希也跟着附和，她戳戳楚楠的背心：“所以说楚楠就是好操心啦。”
    “谨慎也是很好的品质，我们接下来的委托中会非常需要它的。”克罗格轻轻笑了笑。
    一如既往，那抹轻松的弧度迅速从他脸上消失，无剑者抬起头，阳光、地平、远方茂密的森林，他们的旅程才刚刚踏出起点，对着两位又开始吵闹的旅伴平静地开口：
    “出发吧？”
    楚楠与塞莉希对视了一眼。
    两个笨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