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可避免
作者:教士   嘿,美好的世界!最新章节     
    楚楠下意识地低头躲闪。
    锐利的寒风扫过他脖颈之前所在的空间,毫无阻塞地拂落一缕碎发。
    这临时板厢住所内滞停的寒冷空气被利器带起的刃风卷乱,却不如楚楠之前那样吹来丝浅暖流,年轻的冒险者只感觉一阵更加凛冽的刺痛撩过自己的后颈,从脊柱到后脑勺齐齐炸起电束般的冷流。
    仿佛脊椎也在那一瞬间的酷寒中凝涩,那已经熟悉过无数次的狼狈躲闪也没能顺利的进行,楚楠手脚并用地拉开距离,一口呼吸堵在嗓子眼,几乎憋红了他的脸。
    就地翻滚,捡起aibo剑,刚刚抬手阻挡,只看到黑暗中炸裂的一道白光,对方的下一击已经引了过来!
    剑锋震颤。
    楚楠完全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一道白光闪过,接着便是一阵他难以抵御的巨力顺着aibo剑传来,精心处理的减震剑柄和搭配完璧的配重平衡球也没能阻挡、吸收那一击的凶狠。
    矮人短剑几乎在他手中震荡成了一条暴躁的鱼,挣扎着就要飞出手来割伤他自己的脸庞,新手冒险者只能咬着牙双手紧握这不再友好的武器,希望此刻自己迟钝的五指可以把这陪伴了自己几场战斗的aibo重新安抚。
    但那影中乍现的攻击者却不会给他和伙伴重归旧好的机会,又是一道狠厉的劈斩!
    楚楠同样没有看清这一击从何而来,他从迎接攻击最开始的那一刻便只能像只弹涂鱼那样倒在地上用力蹬着双腿向后挪步,用腿部的力量强行将自己的后背和地面磨擦着拉开距离,他在泥泞的杀气与寒冷中挣扎扭动。
    可面对那突袭者,这样的狼狈只是徒劳。
    就连徒增笑料的余裕也称不上够格。
    第三道斩击从阴影中盛放,如一道劈裂黑暗的白光,如一凛冻结时光的寒潮。
    战栗扼住了楚楠的喉咙,他安心的最后底力也从手中飞出。
    在那压倒性的巨力面前,他疲倦五指的怎样维系也最终还是无法重新赢取伙伴的安宁,矮人短剑旋转着脱手飞出,那高大的影子只是侧颜一瞥,冷哼着挥剑斩出最后一击。
    矮人短剑在空中受击,直直飞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铿锵一声脆响,楚楠的命运已在此刻落定。
    寒冷从他的五指,从他的足尖,从他虚弱的四肢,从他身上疲倦的每一块肌肉,从他大片刺痛的皮肤渗入,慢慢地僵定了他的动作,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这寒冷渐渐遮蔽了他的一切感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混乱都被战栗的清明取代。
    年轻的冒险者眨眨眼,酷寒剥去了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
    楚楠只能抬起头,战栗、而清醒地感受着死亡一步步从阴影中升起,他说不出话,只能清楚地认知到那自己的心头一点点裂开,恐惧的黑色如狂潮般涌入那颗颤抖得,跳动到几乎要在爆炸的心脏中。
    喘息着,迟缓地慢慢躺入死神合拢的双手,仿佛枯骨交错的牢笼。
    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他将在今天死去。
    这真是最残酷的折磨,这真是最可怕的屠杀,这真是世间最值得唾弃的刽子手。
    受刑者要一点点感受着寒冷抽丝剥茧地扯开杂念的保护,一点点让你的感官认识到死亡将近,无论是多么迟钝的生物感官也将在这缓慢的死亡体验中被勾起对永恒黑暗的恐惧,刽子手不会给你一瞬的解脱,他会欣赏着你在永眠前的战栗。
    他会面带微笑,看着你的生命经他之手他送往那在无人可见的深渊……
    而你甚至无法询问他是谁,甚至无法留下自己最后的遗言……
    我的遗言是什么呢?
    治愈?
    哈……楚楠垂下脑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对不起啊,工头大叔,明明你之前就可以解脱了,却还是要陪着我再一次品味这逃无可逃的恐惧。
    他已经疲倦于凝实那死神的影子了。
    只是被无可避免的战栗扼住咽喉,他实在说不出最后一句请求解脱的求愿,他只能鼓着青筋,闭上眼,就当……
    就当提前体验那畏怖的永眠了……
    刀锋落下。
    死亡降临。
    一切都已经注定,一切都无法更改,冒险者楚楠的故事便在这一刻结束。
    只可惜他这短浅的冒险者生涯才刚刚踏出起步的短途,他的讨伐纪录上也不过只有帮蹭的混种巨魔和灰城周遭不过最常见的跳犬。
    若是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相识当做故事的主题,那这羁绊的故事也未免太过短暂,会有谁记住你呢?楚楠?等到许多许多年后,也许会有人念起你的名字,稍稍感慨你悲惨的命运与可怖的死相。
    以及在你已无法得知的情况下偷偷嘲笑一番你恶趣味的名字。
    可惜,一切都已注定。
    死亡无法避免。
    ……吗?
    狂风震响!
    简单的箱板房被破如的烈风卷出巨大的创口,比之前每早的噪声都更加可憎的炸响伴着怒吼的风潮砸进这不起眼的小屋,旁侧搭建不齐的保安亭仅在刹那间便被撕成碎片,破落的‘残肢’分散着涌向夜空。
    在这明亮得,驱散阴影的狂风中,楚楠只在一瞬间便被压倒,狠狠撞向墙壁,他只来得及感觉到失重的迷昏与下一刻被痛苦取代的恐惧——还有那么一丝丝……暖意。
    夏夜的热流重新赋予了他睁开双眼的力量,他的睫毛被怒风卷扰,他只能抱着头,闭着嘴巴,看着面前的一切都在烈风中颤抖,零散的帝国马克清脆回响着向着四周飞散,如子弹般毫不留情地砸进石板路与四周的彩玻璃墙;
    工头大叔的濡湿的衣服拍在四周的地面上,墙壁上,他的鲜血更是无情地被烈风卷碎,如雨水如颜料,成为了那无名怒风的艺术创造,在四周的灰岩上留下深渗的红色。
    ——发生了什么?
    楚楠不知道。
    他只知道夏日的暖流重新注入四肢,这盛放季节鼎盛的热力将生命重新吹进他冰冷的骨髓,熟悉而亲切的疼痛重新回到这具僵硬的身体。
    他出了一身冷汗,却并不为这痛苦而感伤,他只是惊喜的抬起头,这一切都是活着的迹象,这一切正是生命的证明!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他几乎就要惊喜地欢呼出声,却被那狂风捂住口鼻,把那所有的喜悦和迷惘都闷在了他无法呼吸的身体中,抬起头,强行眯起眼睛,用双手遮挡那无序的狂风。
    楚楠不知道这是什么技能,只能看到一束有些熟悉的斗篷在他面前乍现,接着便是刃与刃的交锋。
    夏色的星夜下,这被魔力灯光点亮的沉闷大地上终于找回了亘古永存的幽暗,在那寂静而呼啸的烈风中,交战双方的刃与刃用厮杀与花火重新点亮对星夜银河的回响。
    不可计数的交锋,不可计数的回响。
    以及那仿佛重叠着闪烁、
    几乎要翻新白海的星点。
    楚楠当然看不清他们的每个动作,也根本不可能数清他们经历了多少次交锋——他甚至看不清那两人到底是男是女,他只能在那可怕的风压面前俯首压身,几乎趴在地面上,像爬壕沟训练时的新兵那样贴近地面,用手遮着那轻易便能将睫毛成排连根拔起的烈风。
    楚楠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四周的灯光越来越亮,遥远的人声越来越近,那最初袭击他们的影子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这四周的嘈杂,那影子蹦跳着,迅速消失在了工地的阴影中。
    正如他到来时那样,没有一丝声息。
    那拯救他们的斗篷人也终于止住了动作,一挥手,四周的狂风立刻消止,接着,转过身,先是看了看倒在锁箱里的工头大叔。
    他伤得实在太重,更是被全身被打到骨折才塞进那只锁箱,楚楠当然希望这救星能先看看工头大叔的情况,但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检查了一下那只锁箱,捡起几枚帝国马克放进兜里,接着便直直朝着楚楠这边走来。
    ——干……干嘛,是也要找我要钱吗?
    楚楠眨眨眼,看着那个斗篷人向着自己走近。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楚楠依然保持着清醒,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无法再站起来。
    斗篷人的靴子到了楚楠的面前,他眨眨眼。
    看到了那双精致的小靴和光洁的脚踝。
    这只靴子……是真的很眼熟啊。
    接着,那只靴子在他面前抬起,楚楠顺着那视线往上看——
    嘭!
    他只感觉自己的脸上狠狠挨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从五官间炸开,几乎再不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是否还在原本的位置,在那疼痛中,这一日中积攒的疲倦与力竭似乎到达了顶点。
    楚楠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飘越高,越来越远。
    在理智和意志最后脱离身体之前,他只看到一只有些圆润的尖耳朵……
    ……干嘛啊……你不是来帮我们的吗……
    ……至于吗……
    ……我会乖乖付钱的啊……
    楚楠抽搐了一下,吐着舌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