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炎起萧墙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美丽修长的手指拂拭过一片细白肩颈背胛,沉迷陶醉似把持一件雪釉冰裂的易碎斋瓶。
    伏在榻上的美人眉心花钿一蹙,红唇微翕,灵珠似的眸子秋波暗送,心池荡漾,“嗯…”一声娇媚无比。
    斜坐榻沿的萧泫半敞绸衣,隐见胸口那圈箭矢所伤的暗红疤痕,神色交错,眼底暗攒一丝阴狠。
    指骨铮是如伞收祛,脂玉般的细肤捏起一撮,饶是太过沉迷,容色不觉由痴转嗔,刻薄乖戾、仇恨迷茫!
    不下微红的捏痕泛在那背上,团如薄雾,似淡莲次第而绽。
    那女子不光背上又痛又痒,心神交汇之隅不由自主的拉开了一道缝隙,正不断漏风,风光任窥。
    肩骨耸动,钩起脚趾,如一尾光溜溜的金鱼摇头摆尾,唼喋清藻口涎饶舌。耦臂轻滑招揽,双腿扭转欲翻过身姿,而那手掌一下扯住上臂,抠肩按骨推了回去,下瞬指甲刮过,生得五道爪痕,指尖油然带着丝丝血痕,花容顿时大惊失色。
    萧泫嗜欲之心激荡,俯身竟然一口碾上那方肩头,揪着那发颤的手臂身躯,一口顺势一口啃啮一通,直至印遍一圈圈的牙齿痕迹。
    一通乱狎身前娇艳,揉紧那纤柔细腰作势…弓弦之即,但瞥闻身后锦绣隔断投来的一幅人影,罢手间已将那美人丢在地上,扔下件衫子遂了事拂袖。
    “事皆如何?”萧泫拢衣步出内室,神色冷噤的投来一眼,只见碧石色常服的苏墨兰亦是敛声静气的恭候在旁。
    苏墨兰这一身亦是阴沉的绿意,又绿又涩的那种,亦是垂声告起,“事出紧急,如是这般跻身仓促的来见殿下。”
    “这么说并不顺利!”萧泫亦见他神色缄默,眉宇有蹙,恐难有捷报。
    “说吧!”萧泫背起身,手心盘踞在那张逍遥座的扶手靠背雕花之上。
    苏墨兰沉声说起这桩攸关两人身家之实的事件后续,“尽管干系一等者能除尽除,其余万一者亦处置,所涉及物证皆在那火中湮灭殆尽,只还是有几处不尽人意。这一回他失手了,那丫头带着图跑进了秋分寨。”
    “还有呢?”长眸闪过冷锐,手间亦不由摩拳直往椅背横木上一磕,元知云开孤帆路绕马迟,大势所趋皆不乘兴。
    “方才得到消息,南边老许的商队也被人截路,如今搁浅幽魂谷,不进不退。”
    “究竟是什么人一再与本王作对?”
    “是刑部连同大理寺,他们确实寻获了一些蛛丝马迹,才敢此举下令,可见秋风寨那匪首余文刀真落在他们手里了,因而老许所带的那些东西需做舍弃的打算。”苏墨兰回道,觉察萧泫神色变化,不觉暗忖片刻。
    而萧泫眯眼暗恨,那胸口的箭伤虽不在要害,乍看却十分醒目,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先死后生的布局,亦是最凶险的赌注!
    他负起手,恨意依是缠绕心头,“此际迫使本王断臂取舍,那一番先前之功当是毁尽,可恶的姜士昭任你满门死绝且不足以平本王之恨!既然都在那秋分寨,就派他们一起斩尽那些余孽。”
    虽已窥得先机先发制人,拔除隐患置身事外,这一切还是难免留下了痕迹,并且杀戮一旦破开,就是覆水难收,苏墨兰心有不甘,当下却只道,“眼下倒不必立即去动手,所谓青山仍在,审时度势殿下亦有可乘之机,此举且论福祸参半,以后殿下有皇后娘娘背抵执掌,这一裔胞族的情份,无人能及,殿下可堪利用。”
    “你不担心那张地图一旦落入秋分寨那帮匪徒手里,届时我们还有什么资格东山再起!”萧泫直指关键,俨如芒刺在肉,偏偏欲拔不尽。
    “多双虎眼之下,只差一丝风吹草动图穷匕现。就似那张图放在离我们一步之遥,也不能轻举妄动!更遑论那张图里的秘密他们一时半会也参透不了。”而狡狯洞察如苏墨兰这个混迹宦海之臣,又如何不懂方寸之谋,此番斩断万利钱庄地下买卖也是不得已才为之。
    他亦知元气大伤,最忌自乱阵脚,花繁柳密,拨得开才是手段,那么这样才是满身抱负所向披靡的苏墨兰。
    “倒是皇后娘娘那边,太子薨殁已逾一载,冷噤不出,此番殿下受伤,皇后自心系殿下安危,移鸾上殿,自是为殿下奔赴,中宫未立,殿下何必抓住这个契机示好皇后,毕竟皇后也明白今后她在宫中可依凭之列需得加上殿下你啊!”
    萧泫亦心知肚明,面不改色,只冷冷说道,“她虽是母妃同父异母的姐姐,然而当年为了争宠上位,同那些女人一样没少陷害过母妃,此番假意惺惺,为本王奔赴,只怕是在深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了吧,才想起本王可以令她卷土重来!”
    “殿下,还请藏起那些往事,如今我们亦鲜有选择余地!太后身体状况令人担忧,蓝楹那边情况未明,晋王亦是藏得深邃,是敌是友真假难分。”苏墨兰也明白他这位金主可是个矜贵冷傲者,重利重欲。
    “或许摆我们一道的人里面,也有他的份!你为何要将蓝楹推给他,恐他当年遭遇,只怕对萧老头的恨不会比我们少,这要是暗中迁怒蓝楹对她不利,如何是好?”萧泫一先就不悦他这位亲哥不惜将苏蓝楹当作礼物送人的做法,起码可以换一个女人做这件事。
    而苏墨兰早就深谙,进前一步道,“正因为他不会这么做,才令人想要一探究竟,倘他真是伏藏之人,他日将会是我们最棘手的敌人!还使有人近前而探,这个任务只能交由蓝楹,毕竟她是有那么点喜欢他的,以情为绊博弈左乎!”
    “惟他也不见得有情!那一些女人们生下的兄弟们呢!哼哼!”萧泫摆手寻味,说回正题,“对了,那你打算如何处理老许那头的困局!”
    “依是断臂求生!”
    “吐血三升,会不会代价太大!”
    “物极必反,弃车保帅,轻车才好上路。老许为人耿直,当是个明白人!未免夜长梦多,我会让这件事早些休止!”苏墨兰瘦削的下颚不由一颔。
    年轻的气息之下,却是老成阴恻的谋划,“但我也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坐享其成的,荭州郡王府的安生日子也该到头了!”
    玉壶关门前,那许老板带着大队人马,翘首期盼,又是敲锣阵阵,拉高了嗓门在那城门之下间些吼了一阵。见那些守城的官兵依旧无动于衷,莫不是再一次扭头回去。
    “许爷,他们还就是坐视不理,只怕情况不妙!”那身边的掌柜撇着扇子说道。
    许老板则一脚跨上马背,眺望起城楼上那些持刀枪背弓箭的士兵,不由忿忿说道,“是在逼着老子强行破关吗?”
    “这亦是显而易见的,可我们有大队人马,货物慢驮,此举可行性不大!”那掌柜对其劝道。
    “这如何是好,真等着他们卸磨杀驴吗?老子可不干!真不如鱼死网破!”那许老板面带怒气,紧拽着手里马鞭声道。想到穷山恶水,天南地北,不计任何代价唯命是从,如今风头紧势,却被除之而快,那些鲜衣怒马者真够无情无义!马蹄不由一踱,方寸已乱。
    霎时“咻咻!”两声,两支羽箭斜插入地,就在马蹄跟前入定,不得差池半步,这是警告他的逾矩。
    白术与几个女子一起正捣鼓野菜野果,在这幽魂谷里一待也有月余,她撩起额发,远眺绚霞夕阳,蔚然恍惚只觉得就此困在这峡谷里了,出去应当很难。
    有些人比如像小田那些半途加入者,也陆续离开了。而红泥与小莺却依旧在此,尽管她们目的可疑,神出鬼没。
    可她也没有对人讲起,尤其是那粗糙无比的许老板,他的近况越发犯愁,夜夜灌起闷酒,气大如牛三番五次拿她出气,可她又反抗不了,尽管一点也不喜欢那正值壮年大她许多的男人。
    如今她这肚子越发圆润充实,明显饥饿好吃,手里的野果呷入口中,酸甜滋味很是开阔味蕾,她自个还是个孩子接下去如何充当做一个孩子的娘。
    所以她又摸了摸荷包,那里有红泥偷偷塞给她的瓶子,说是里头的药丸可以轻松解除她的烦恼。
    可她犹豫再三,大吃朵颐,一拖再拖,眼看着肚子日趋变化。不行不行,最快明早就该作出决定,毕竟待在山谷里事最好的机会,比如夜半她跑入林子里解手,不小心滑下了坡,刚好解释落下的那些东西。
    红泥如是想入非非,坐于一只小马扎上托腮斟酌起一言一行,再然后她就找个乌漆麻黑的夜里,混入山林,也就彻底能够离开这儿了。
    然而抬眼只见那黝黑虬髯的汉子已然就在她面前,贼溜溜的瞪着眸子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愁紧眉目。
    白术忽地脸色一白,那许老板已是往她肩上一提,拎着她往他那帐子里去了。待掀帐而入,因没生起灯火而昏暗朦胧,但里头皆是她熟悉不过的物件什子,什么桌椅板凳,什么酒灌箱子…
    尤其是那张木榻,她是既害怕又不耻的,可她只又不得已同他挨着坐在木榻边上,她耷拉着双肩人沉默低垂着脑袋,双手摩挲着。
    那许老板亦是扯过她的一只手,阴暗之中却能清晰见到他目光隐透的幽光,“白术,我们拜天地吧!”
    “呃!”白术不明所以,就已经被他拉起,就着地上一齐跪了下去,“你怀了我的骨肉,也就坐实是我许家的人,当日你我喝过合卺之酒,但现在我们拜上天地,叩还神灵,你我就真的是夫妇无疑!”
    白术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关要紧,她早也懒得去干嘛,亦是按着那汉子的意思俯首贴地叩拜了三记。
    她心如死灰。
    他欣喜若狂。
    拦腰抱起她,揉在掌心贴于心口,他又突发奇想,抱她坐回那木榻之上,蹲起身竖起耳朵凑近她腹上,沉默不语,亦是千言万语。
    “好了,他才刚刚三个月,听不见的!”白术挪了挪双腿,别过身去,随即避开了那许老板的侧耳倾听。
    那许老板亦是摩了摩手,含着笑容,转身往桌子上点起一盏油灯,一束微光,映出那个浑浊之影,白术只越发不待见他,忍着厌恶,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东西,猫着身子转这转那。
    良久,她坐立不安,正欲起身,却只见他又凑到跟前,手里抱着个木匣,但还是那副粗旷猥琐之容,一点也不英俊倜傥,咧起厚厚的嘴唇说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你拿着,明日一早就跟阿笊一起离开这里。”
    “什么!”白术一愣怀疑晃了耳朵。
    可她没有看错,他是真的在说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甚至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她的那张身约契书,“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这辈子只盼能有个儿子。”
    “为什么?”白术问。
    “有了儿子才不枉我累死累活的攒钱啊,希望我们的儿子以后能读书入仕,才不用像我一样风餐露宿,年纪大了,娶个媳妇都那么叫人嫌弃!”
    白术不忍掩手一笑,恍惚然却只觉得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是酸楚。
    是夜白术一直留在这帐子里,听他安排妥帖,又听他侃侃而谈,而他又拿起酒喝了起来,意识也渐渐转为模糊。
    许久白术看着那趴在桌上的人,却是愁肠百结,她将怀中木匣放下,随手扯了块毯子将其罩在那人身上。
    当是晨曦微微蒙出一缕光线,草木伏着霜露,白术坐着马车之上渐渐远离商队的驻扎之地,向着山谷的另一面跋涉。
    红泥扶着受伤的肩膀立在蒲苇飘荡坡上,那目光自是怨毒愤恨的,就在方才她与小莺终是在岌岌可危中刀剑相向。
    早就忍足了时日,相互不干扰,可是天命难违,各为其主自有一场冲突。只是这么着她便很难再回去了,那么她的目的就再难达成,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么丢了,足令她气急败坏。
    手臂上的黑蛇也像感知了她的怨气,变得焦躁不安,发出“嘶嘶”的刺鸣!
    “什么人!”她不下转身,警觉瞥过四下,但见草丛缓缓摇曳,两只手臂从中扒拉了开。
    “怎么是你!”见到白术,红泥惊得问起。
    白术携了只包裹,表情甚淡,不似往日那么娇媚造作,她从衣襟里摸出那只瓶子来往前一递,“还给你!我已经想好了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不需要了。”
    “呵呵,你随便扔了也行,何必多此一举!”红泥冷笑,不屑的神情。
    “因为我也想同你道一声别啊!”白术说道。
    “是吗?可我像是在乎这种东西的人吗?”红泥亦是唏嘘,捏头不耐面前的白术那愚蠢的模样。就像那个可恶的小莺,表面一套,暗地一套。
    “嗯嗯!”白术兀自颔首,提着那包裹转身欲走。
    “等等。”红泥却一刻叫住了她,“你怎么逃出来的啊?”
    白术否认,“不是,是许老板放我走的。”
    “哦!”红泥一下转过思绪,像突然醒悟开窍,荒山野岭狼虫出没,她才不要一无所获扫兴而归。
    下一瞬,白术捂着脸,跌坐在枯蓬草絮之上,满是错愕蠕动后退,红泥手里携那条蛇来,勾起笑意,“知道那人怎么死的了吧,对得!就是被它咬的哦!”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看不惯这张脸蛋,白术你自以为很美是吧!”她亦是步步逼近,一手亮出一柄匕首。
    往前一划,顿一顿,弯腰嘲笑,“哈哈,还生什么丑八怪的小孩啊!”
    白术起身不得,只够慌得后退,躲闪之间肩上的包裹亦早就滚落,被红泥脚下踢中,但见白术面色一急,竟然上前欲拿,自是被她抢先一步拿起。
    “还给我!”白术急声喊道,只可惜她让阿笊待在前一个弯口,听不见这里的声息响动。
    红泥亦打开了那只木匣,面露惊讶,却又投来冷冷的目光,“真是大手笔啊,可恶!简直比我此番谋划的都要多!”
    “什么!”白术错愕,但见红泥面露贪婪,如获至宝。
    “你没打开来看吗?还是没数过这些房契地契与银票!”红泥只妒起面前这愚蠢的女子竟然唾手得了这些财富,自己不远万里的奔赴简直可笑。
    “那是许老板给我的,你不能拿走!”白术望着那空却的木匣,在红泥转身离开时难过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红泥止步,乖戾嗤笑,想起方才还未做的事,本是想吓唬她,可是当下她改变了主意。
    另一处暖阳东升,照入山谷,又是新的日程,那掌柜掀开帘子出了帐篷,只是不见了他那随手拈着的折扇。
    他负手缄立,身后早有人躬身等候,但等片刻,只见他张开一双疲惫眸子,只那晕光线恍然刺目,令他不由侧头,“多次上表城防营长,协商出关无果,几番周折进退两难,商队之主许成则不堪重负,已于今早服毒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