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岐州行
作者:行远子   月汨影最新章节     
    岐州凤宁亦是镇南侯石烁所辖之地,寒影与彦微微既来此地不外又是一回任务。某夜,月霜华突然传唤,让她选择一人一同前往凤宁。
    月霜华亦交代石氏在岐州手握重兵暗联士族势力庞杂,她此番智取赤玉玦已可,而寒影也就选择了彦微微,彦微微此次一改往日消极态度,变得很是积极。
    寒影不会认为她想法转变,是自己感动了她,相反她的异常只令人感到忡忡担忧。
    而她带上她,不外暂避炎天,加之飞镜不在阁中,亦无人可以协调。更不消说那个形迹可疑的桓冲,然眼前的一幕只令她大吃一惊,嗔怪自作多情。
    彦微微目光全然盯着骑在高头白马上那穿着甲胄神色坚毅的男人之上,那个人还能是谁,寒影这才明白她的积极都是为了什么!
    “桓冲为什么会来这里。”寒影放下手里半碗馄饨,神色疑惑的问道。
    “他来,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彦微微交手一抱,幽声说道,嘴角暗含别意。
    寒影哧一声提醒,“别出什么岔子,我再担待不起的。”
    “哦,你不是得了一个帮手,那个人可是我们这群人不敢正视的呢。”彦微微亦有所指,巧然道,“他一句话,我不就没事了吗?”
    “你何时觉得黑岩是我的帮手了。”寒影心口一堵,有苦难说。
    “你没有经历过男人,我看出他看你的眼神却是不同的,懂吗?你何不把握这个机会……”
    话未完,寒影忿然作色,搁下筷子拍剑而起,倾身一把揪住她衣襟,呼气道,“这样的机会留给你自己吧,我不需要。”说完便甩手离开。
    彦微微怏怏起身,抓起桌角的剑,头也不回的朝另一侧人群隐没,行过一段巷子,身后便有人低声传话,“姑娘,大人有请。”
    “可有信物。”彦微微遂而驻足。
    这一侧寒影自在暗处留意到彦微微跟着那人离去,想必是去见那桓冲。自从月霜华给了她石氏一族的情报,她暗自琢磨了一番,也罢,自己一人潜入镇南侯府也非难事。
    不想一个黑影如鸦落地,吓得周遭人群四散,寒影只见脚边趴落一人。身后几个皂衫大汉晃着白刃腾的过来。
    那人刚晃悠起身,还没站稳就被人一脚踹飞,直喷一口血,人群像是散的更开,生生空出一条街来。寒影发现就剩她与对面一个年轻男子不动。
    江湖屁事,无心多管,她不动只是觉得累了而已。倒是这个秋色衣衫的文气男子,下一刻就出了手,可他的武功真是一言难尽,对方人多,四条白刃左右切砍过来,不受伤已经很不错了,眼看着白刃划入他后颈。
    寒影旋身一跃,趁着当下,她一携年轻男子伺机而走,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是将那受伤的男子拽上,寒影不由抽剑断后。
    追击不断,他们一路飞奔,穿街入巷,临近黑夜躲进一处犄角旮旯。寒影未免节外生枝,只想赶紧脱身,便说,“两位在此躲避,我就告辞了。”
    “等等姑娘,眼下我们还是一起躲躲,方才惊动了巡逻的官兵,现在出去一定会麻烦!”年轻男子气喘吁吁的说道,“再有这人好像伤的挺严重。”
    “你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情况,就出手了,约莫他是个逃犯呢。”寒影察觉周围情形,火光攒动,步履紧凑,自然也就不好急着出去。
    “不会,这人我认识,他不会是坏人。”他欲言又止,语气肯定。
    “小兄弟,你自己武功都不行,还贸然出手,不怕死吗?那可都是真刀欸!”寒影叹道,也许这世上还有另一人武功不行,却偏要屡行正义,那两张稚气的脸突然重叠。
    “这要多谢姑娘了,如果我不出手,姑娘也不会出手,这世间总要有人出头,才会有更多仗义志士。”在寒影看来他就像一个文质的书生一般,充满对世事的幻想。方才如不是自己于心不忍,他怕是…
    就这样他们在这荒宅子里躲了起来,那个受伤的男子,倒是清醒了过来,只是伤势过重,走了几步又吐起了血。观其吐纳,寒影也知道无能为力,“你的伤?”
    “怕是不行了,可是我得赶路去镇南侯府。”他强忍痛苦,嘴角血痂皲裂,脸色灰败浮现死气。
    “你就剩一口气了,能挨到天亮就不错了。”寒影直言,眼前这是个执着的人,可现实是残酷的。
    “姑娘你懂医术吗?那救救吴大哥吧。”那年轻男子即刻对寒影求道。
    “阿一,不要为难姑娘了,若我还有救,她不会这么说。姑娘,我是走镖的吴先,上个月有人向我托了一趟镖,要我送往镇南侯府。想不到中途变故,我因故人所托,全身护镖,不想遭人暗算,怕是无法将东西送达了。”
    “吴大哥,不如我帮你送去。”阿一听的动容,立马担起这个任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送镖了,眼下,你要面对那些劫镖的人,我不想连累你。”吴先皱着眉,靠在墙角。
    “那是什么东西呢。”寒影忍不住发问。
    吴先摸索着衣襟,从中掏出一个细长的小木匣,乌漆金云纹,还有一个精致双鱼锁扣,让人自然想到价值不菲。不然怎么有人逼抢。
    “不如这样吧……”
    也没等寒影将话说完,这破落小院里窜来许多人,有官兵还有那几个大汉。被围攻了,只是还没等打斗,吴先就将东西扔给了为首的官兵,“吴某,只是送货的人,不想东西被自己所累,更不再让东西连累别人,你们要就拿去。”
    只是那几个大汉看着为首官兵手中的宝盒,心有戚戚,却不妄动。
    抛却了烦恼,也就暂时安宁,吴先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天上只余一勾暗淡玄月,这是他走镖二十个年头,也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刻,这也是宿命,死在路上。
    就像那个被他辜负的女人的咒骂,吴先,你离我而去,你终有一天会死在路上。他往后的日子,好像就是在等这一刻。笑容不由在黝黑的脸上绽出干枯的花纹,就此心安落幕。
    这日一早,阿一说还是要带吴先回去见自己的姐姐,毕竟自己的姐姐一直在等他,他雇下了一辆驴车,载上吴先,就此与寒影告别。
    寒影觉得这就是人所执念的责任吧。
    是夜,知府后院,满树杏花飘醉,风一摇,情无限,寒影屏息躲在窗户下听得屋中男女动静,浮想联翩。
    悄悄潜入,望着桌案上的那个乌漆宝盒,感慨万千,就在伸手的当下,却被人抢先一步。
    刹那打斗,亦惊动了一整个知府大院,七八十人执刀围来,将两人以阵型圈住,寒影停止与蒙面人缠斗。
    她大声喊道,“东西在他那儿,我是帮你们捉他的人。”
    “臭丫头,我认得你,昨夜跟吴先一块的,现在还不是来偷盗东西的。”饶是她以丝绢蒙了面,为首的官兵还是一言拆穿了她。
    寒影心下一急,怕是难脱身了。她只想取回东西,然后送去镇南侯府,可是事与愿违。
    官兵们一拥而上,似乎一场困战。打到最后,已然精疲力尽,对手还剩一人,寒影与蒙面人执剑对视着,这人与那些官兵不同,难以摆脱,更难打倒。
    蒙面人忽而近身抽剑一斩,一尾暗箭直落地上,寒影犹惊,却趁机往他身后一抓,侧身一跃,最后她还是夺了他塞在腰后缯带里的木匣,也算没有白忙一场,总算可以交差。
    得罪了知府,也就变成了告示板上画风潦草的女逃犯,并排的自是那蒙面男人。
    不得已,寒影变了装束,已是一名茶色深衣的束发书生,文质彬彬。
    晌午,大雨淅沥,阻断了好多赶路人,寒影在茶寮檐下避雨,下午街上散漫行来一辆马车,挂着石字番旗。
    也是机会来了,便执伞跟去,马车停下眼见那两名女子下车直入一家绸缎店,于是在门口转悠了片刻趁机入内。
    只是一入店内,便见那碧蓝花袖罗裙的女子娇嗔不满,“如此粗鄙的东西,怎么配得上本郡主呢。”
    “郡主,这些都是店里新到的江南云锦,专受士族小姐的喜爱。绣纹繁旖,寓意吉祥,一点也不粗鄙,我看呀,这几个海棠云纹,宝瓶团花,桃李天下都崭新雅致。”店里掌柜斜挽一支步摇,红色丹蔻玉指葱葱一边整理被她翻乱的布缎,一面笑意妖娆的展露殷勤。
    “是呀,郡主。我看也都不错。”一旁梳着双髻的侍女点头道,“绕是这一件,可比宝蕰小姐昨儿那件好看多了。”
    那掌柜巧然柔媚的眼角,“郡主,不若去里间慢慢挑选。二虎,赶紧端上西域糕点。”
    片刻寒影亦转悠着跟进,里屋幽静,悄然至那郡主身侧暗声说道,“姑娘,在下受一位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士所托将此物送于侯府,中途多变,就请姑娘转交。”
    寒影已将木匣置于她身前,但那女子却笑容凝固,伸手未能接。
    一瞬不对劲,无疑自个后颈边怎么多了一把弯刀,手里的东西亦被夺走。岂知腰下一人背身蹲地,嘴里另衔短刀,那一把西域弯刀被他反手而持,而她竟然没有察觉,可见遇上了对手。
    她们三人皆被人封了穴道,那掌柜面色稍变,示意二虎关门闭户。
    “不是让你清退闲人嘛?”她不满为何还有闲杂混入。
    “他嘴里说要走,可趁我不备跑入了这里,我哪有办法。”二虎对于眼前这个冒失不肯走的书生,只感其呆傻,地狱无门偏要闯啊。
    那郡主眼见被人捆住手脚恼怒吼叫,“妖妇,你想怎样?”
    寒影审时度势,静在一旁。她特意用襟围裹平了身姿,脸也抹成了麦色,手亦是,这风骚精明的掌柜暂没察觉出她的不对。
    “说,这玩意哪来的。”掌柜提着那木匣,眼含媚意身轻浮躁的拿剑挑着寒影身前。
    “人家托付给我的,其实也就是一张家书之类的吧。”寒影压着嗓子解释道。
    “谁不知,前天街上那闹腾场面,不会就是为了这玩意吧。若不贵重,能出动知府吗?”她细细端详起来,红色丹寇拨着锁就问,“交出来。”
    “没钥匙,这是个只能开一次的机关锁,你打开啊,反正也不是我的东西,我只反正替人转交。估计这东西诅咒人,前几个人都被它祸害死了,如今就害我落入虎口。”寒影尤似害怕的表情。
    那掌柜媚眼一眨,将那木匣收入袖子里,不急着打开,转口道,“她们有出处,不怕没钱,你没有,留着你到是个祸害。”
    寒影急急喊道,“大姐,饶命啊,小生上头五个姐姐,皆以种地为生,从小苦读,就望他日及第,将一家人脱离苦寒之地。求大姐饶一命,他日涌泉相报。”
    “你这乡下书生,难怪样貌黑了些,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吧,你想用宝盒接近她吧。”
    “小生发誓绝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姐,你也历经风霜,当是苦海里沉浮过来的,何不放小生一命,小生亦当再认一个姐姐。”
    “放了你,你出门左拐就去告官了,我怎么敢。”那掌柜的撂手媚笑,但见这书生愣头愣脑,却有一份小机灵,她调侃道。
    但寒影却冷然应声,目光坚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小子,痴人说梦。”她厉声呵斥,手里的剑更搁在她肋下,提剑欲刺,一瞬冲开穴道,一个迅雷疾风掣住她的手臂,只将那剑刃一翻,就抵上她的脖子,“放了她们,不然我杀了她。”
    “看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呢。二虎,杀了这小子。”剑下的女人却丝毫不惧,只冷静吩咐。
    “是。”那二虎劈刀而来,也不顾她手里的女人,寒影亦退,果然是爱财如命的匪徒,不讲章法。那女人一得空隙,反身袭向寒影,寒影退避数步,两人连击,将她逼入内屋,她亦发觉脚后跟竟然横叠着一男一女。
    “小子,我还想放你一条生路,恐怕你是什么人的密探吧。那就留不得你了。”那两人见其冷静果决,不似方才的畏缩胆小。
    “小生只是个打抱不平的江湖旅人,大姐,杀人越货的勾当干多了,早晚阴沟里翻船。”寒影亦明白这两人的勾当,瞬而出剑。
    这边厢只闻里头传来刀剑相戈的怆然之声,片刻沉寂之后,她们此刻瞪着眼全然注视着那冲出的一人。
    周身一轻,来不及舒展,就被来人拽着往门边跑,“走啊。”一剑砍去那道门拴的当下,三人亦一齐踹向了木门。
    寒影即见那马车就拴在店旁木桩之上,即刻喊道,“快上马车。”
    两人会意,急跑过去,慌乱之中两人跑上后面车厢,心急如焚此时却未见车夫身影,那郡主认为指不定躲在哪边厢偷懒,回头定要大大治他的贻误之责。
    但见侍女急忙想起道,“车夫他当是先去素琴轩取回夫人的琴。”
    “那也用不了多久,铁定是去偷懒了!”那郡主又怒又急道。
    赶是寒影甩出手中飞刃划向追来的两人,转身一个飞步,抽出袖中短剑,一刀砍断拴绳,跃跨马车之上,扯动缰绳马车飞奔而去。
    那两人一齐下腰避过飞刃,但碍于街市人多眼杂,不便再追。遂然对视,收剑入内。
    马车狂行于市,不久就被巡城的一队官兵所围停了下来,那为首的执刀官差见撩开帘子的人亦是怒气怨嗔的一张秀脸,“大胆,眼瞎了吗?本郡主的马车你也敢拦?”
    这官差不曾想到竟是这个最飞扬跋扈骄慢横行的石小郡主,面色一沉道,“对,对不起,郡主,属下只是照章办事,城内主街不许纵马狂奔。”
    “多有得罪,我们只是有急事欲即刻回府。”寒影拱手致歉,也没见他再阻拦,便再架起马车。
    约行一段,她便见前方不远一座轩昂大府。于是勒绳下马,三人皆下了马车。
    “郡主,前面就是侯府了,在下就此告辞了。”寒影舒着手臂,亦抱拳告别两人。
    “多谢公子相救。”那郡主自然心有余悸,亦谢其临危相救。
    “郡主唔谢,小生只是自救,世道莫测,郡主以后出门还是多带一些人手比较好。”寒影莞尔,莫了又想起一事,忙从衣襟里拿出那只小木匣,在掌中掂了掂,“还请郡主转交一下。”
    “你是说要把这东西交给我爹吗,如你不介意,不若跟我一同前去,毕竟你救了我,我也不想欠你一个人情,最起码让我爹给你一些赏赐。”
    身旁的侍女亦连连点头,“公子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若非公子相救,我们指不定会如何。还请公子不要见外。”
    “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普天之大,没钱却是寸步难行,那在下就打扰了。”寒影似乎勉为其难,跟着两人入了侯府,心下不由暗暗一笑。
    侯府自是轩昂磅礴庭院幽深,绿壁万竿曲池云石。
    “公子说话倒真有趣,对了,请问公子尊名。”身边女子转头问道。
    “小生姓玉单名一个浔字。姐姐芳名?”寒影笑答。
    “你唤我,小慧就可。”
    是夜,寒影食过晚膳,便被安排入住了西苑的一间厢房,小慧绕是告之了镇南侯石烁公务缠身,今晚更是在南苑宴请来客,自然没有时间召见他们这种无名小辈。
    反正这也正遂了她的本意,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探寻一番。她收起侯府全貌图,吹灭灯火,解下外衫,里面便是一身夜行黑衣。
    南苑花厅灯火通明,笑声朗朗,于幽静黑夜里格外鲜明。寒影伏身于旁屋的一条青瓦屋脊之上,隐约眺望得敞开的大厅七八人围坐一张圆桌,推杯换盏,把酒言谈不亦乐乎。
    她贴着夜色瞬步穿行,身轻如燕,如一片飞羽悄无声息落在檐下,刚蹑一脚未得占地,一道凛冽之气打破了她紧绷的心弦。
    她轻巧一避,只见眼前一支红檀木筷竟然被打入墙壁三分,她暗叫不妙,即刻飞身而遁,来人亦穷追,一前一后,两人于一处屋脊之上缠斗不休。
    月轮皎珀,冷冷清辉映出那人坚玉面容,眉目孤深,身后惊鹊栖起,寒影瞠目结舌,怎会在此时此地遇上此人,真个棘手无语。
    她幸而蒙面,可杜银月却几度差点扯到她的遮面,她不欲恋战,遂飞退数步。
    对面银白灰衣,一手负背冷然持定,“你不是我的对手,说吧,来此作甚。”
    “路过而已。”寒影佯笑,暗忖能够脱身的空隙,一手挠了挠头,连连挥手道,“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路过迷路了。”
    背后指尖亮出一尾银光,倏地将那枚回旋镖扔去。他挥袖撂开,瞬间浓烟缭绕,他飞身跃起,对面影迹无踪,眯眼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他负手临落院中,身后一个黑影飞身跨来,于他身侧抱拳而禀,“大人……”
    月下,菀彼柳斯,鸣蜩嘒嘒,银灰身影立于紫藤花架之下,隙风扫来花影零乱,一片淡紫花萼抚过指尖,薄唇微启,“原是她。”
    寒影借了那苑中曲池假山迂回入西苑借由半掩的后窗翻进了屋内。靠在窗旁,当真有些气喘不急,不由拍着胸口,只叹,“好险。”
    侯府出现了黑衣人,自是加强防备,只是恰逢后日石烁五十寿宴,府中宾客盈门,不论三教九流亦或士族高朋,但寿宴在即,也无法一一盘查。
    这也是寒影得到的情报,她必须在这两日之内拿到赤玉玦。可是眼下她都未能接近南苑。或许手里的这个小木匣子便是契机。
    早晨,门外传来叩门之声,小慧推门而入,手里木盘之上盛着一件淡青深衣,淡声问候,“公子住的可否习惯。见公子没有行李,我便自作主张替公子拿了件衣服更换。”
    “不用,不用,我们江湖旅人不讲究穿着。”寒影压声摆手道。
    小慧却掩面一笑,盯着她的腰间,“你的衣服都破了,这样去见我们侯爷,岂不有伤大雅。”
    寒影亦低头一瞧,果然这件外衣勾自腰间斜下入摆勾破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小慧移步笑道,“我早就发现了,是昨天与歹人打斗时留下。不若你换下,我替你缝补。”
    “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姐姐。”寒影尴尬笑道。
    “小事一件,没有什么麻烦的,公子不若换下,我拿回去处理。”
    “那么我去里间换。”寒影拿起盘子里的那件衣服,往内间里去。
    身后小慧亦娇俏一笑。
    片刻,寒影亦跟着小慧,前去见北苑见石小郡主,一路上小慧更是忍不住回头多次面露娇羞的看她。
    曲径迂回,柳暗花明她们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辰,入了北苑,只见花楹迷蝶楼台水榭,一方中庭,剑影如虹,石小郡主执剑落定,石烁亦坐亭中悠然笑之,“清儿的剑术真是越来越妙了。”
    “爹爹,总是敷衍清儿。”石雪清撇嘴嘟声,石烁充满宠溺,“这里最漂亮的是我的清儿,这里既漂亮武功又好的还属我的清儿。”
    “爹爹。”石雪清亦撒娇,看了眼对座男子,脸色不由一红,“爹爹,你这样说,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了。”
    “我就夜郎自大怎么了,夸自家姑娘怎么了。谁让他们没有清儿这么好的女儿。”
    石雪清沾沾笑道,但见小慧带着寒影候在亭外,便悠然转口道,“爹爹,我跟你说起的那个人来了,你可要好好赏赐一番人家。昨日女儿多亏他相救。”
    亭中目光全然落向寒影,寒影自是持定自若,哪怕在杜银月冷然的目光对视中,她只客气颔首的经过他的身边。
    “小生,见过侯爷。”寒影躬身抱拳皮肤黝黑,声音沙哑,警惕于石烁与杜银月面前是否有所破绽。
    “昨日的事,清儿已经告知老夫,你对那两个歹人有何看法。”眼前的石烁短须花白身材魁梧,双目炯然不怒自威。
    “在下,也不知道他们底细。”寒影恪守礼法,亦垂眼敬禀,“一切实属机缘巧合,因此物须交予侯爷,这才误打误撞救下郡主。实是在下也不想管那趟闲事,但感念那位镖师誓死护镖的诚勇,也就将这木匣一路护送下了来。巧得昨日见到那石字旌旗的马车,便斗然接近了。”
    寒影隧将手里那只木匣从丝绢里翻开呈于石烁面前。
    “哦,听闻少侠武功也十分不错。清儿是这么说的吧?”石烁见其面色从容,黝黑的外貌虽显得朴实诚恳,遂让侍从接下那只木匣。
    “是啊,玉公子很厉害啊,他竟然冲破了被点住的穴道,对了,他的轻功也厉害,从对面这么远的距离直扑上马车。”石雪清激动比划着,面前杜银月亦神色微微一敛,视线不由扫向寒影。
    寒影连忙摆手,石雪清推着石烁手臂,撒娇道,“不若爹爹就让他入府,就当多一个门徒。”
    “郡主好意,在下心受,然道外亦有道,天之广者,万物还生。在下的武艺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值一提。也罢,现在物归其主,在下不若就此告辞。”寒影亦谢石雪清的举荐,感慨自己势单力薄不足为用。
    石雪清见其莫名清高,石烁亦未松口,也就不再坚持,“那就请爹爹,赐他一些钱财。哦对了,爹爹那盒子里的到底是什么。听玉公子讲,这东西中间还被知府王洇夺去呢。”石雪清忽的睨向石烁手里的木盒。
    石烁放声一笑,神色莫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妖风,把这匣中之物描成了稀罕物,竟然需要抢夺。”
    “那到底是何物?”石雪清拿起那只小匣,放于眼前,喃喃猜测,“到像是装钗子的首饰盒。”
    “清儿很是聪明。”石烁捋着短须笑道。
    “哦,我知道了,是爹爹为清儿采办的东珠璎珞凤钗吗?”她眼眸生光,熠熠欢喜。
    寒影暗忖,只是一单纯的钗子就令人四处争抢,或许它价值连城也就可以解释。
    石雪清拨动起锁扣,指尖轻按那锁头鱼眼之上,众人皆看着她手中之匣,“等等。”杜银月凛然发声,他顺势起身移步石雪清面前,“郡主,不若将木匣放在桌上,从后打开。”
    石雪清虽一懵,也按其意见,将那木匣置于石桌之上,侧过身,摸向那锁眼一按,从后翻开木匣,怆然间却是倏一记,一支黑色长钉竟然从中飞挣而出。众人大惊,唯独杜银月处变不惊。
    “怎会如此。”寒影亦先出声,众人目光皆瞥向她来,结合昨夜黑衣人,只怕这黝黑单薄的男子势必蹊跷。
    “在下略闻一些风声,只是尚未能查清背后真凶。倒是这位玉公子,这事铁定与他无关,他的卷入只是某些人的别有用心。”杜银月再禀,“树大犹然招风,在下已暗中布局,不下就可将那些人查出。”
    “你是说,昨夜那个黑衣人。”寒影陡然试探,他究竟知道多少。
    他却未答,只对石烁说道,“侯爷,在下来此,亦是奉命行事,家主犹忆往昔时感怀,因此势必需让在下翦除暗刺。”
    “岁月荏苒,白发催老,唯衷心始终澄一。”石烁闻之沉然间感怀念道。
    回到住处,寒影自感气氛怪异,她自联想到杜银月黑羽卫的身份来。不由暗暗后怕,谁不知黑羽卫的那些阴森手笔多得令人闻风丧胆,这个当今拱卫皇权的第一暗寮。星宿阁较之怕是九牛一毛。
    她俨然很难去办妥那件事,自己此番回去不定要接受怎样的责罚。
    杜银月表面为她澄清,可是这也只是一种缓兵之计。此刻于暗中她亦被人监视,这是她身为杀手的本能直觉。
    翌日晚夕,府内花灯溢目,彩缦缈丽,曲桥湖亭之内正唱五女拜寿,各路宾客纷至,高朋满座。
    石烁挟着夫人正坐高堂。世子石延亦于外厅招呼来客,寒影与一众江湖流客掩座于西侧。
    身旁挨座着青衫男子,摇扇笑曰,“这位公子是何门派呢?”
    寒影本想说无门无派,但却佯道,“朽木派。”
    “在下孤闻。不曾听说这个门派。”男子寻思不解。
    “小门小派。”寒意瞥说。
    “哦,原来如此,不过能坐在这儿,皆不会简单。”他兀自点头小声道。
    “那敢问阁下是何门派?”寒影随便问起。
    他咯咯笑道,“在下,崇山派。”
    “哦,敬仰!敬仰!”寒影面是附和一笑,暗地注视着周围动静,她势必要在今晚行动,拿到东西。
    岂知男子却喋喋不休,反而凑近道,“阁下,也知我派之事吗?”
    “虽不知详,但阁下说了在座的都不简单,那想必阁下也定有过人之处。”寒影点头表情恭维,本不想再尴尬闲聊下去,望见那灰色身影,忽而招呼身旁男子道,“阁下,知不知道那个人?”
    “哪个啊?”男子定睛一看,“哦,他呀,不知道。”
    寒影不由瞥眉嘲笑道,“看阁下表情绝对知道那人,只是害怕不敢说而已。”
    “哪有,他不就是,算了,出门在外少惹是非。”男子黯然坐定,也不与寒影再交谈。
    寒影执着筷子放下又拿起,心思全然不在,人声鼎沸,却忽而噤声,每个人都侧目于那个最后赶来的盔甲男子,神色凛然。
    石烁那锐利的目光此刻变的仁慈,那男子欲跪地叩拜,石烁更是上前牵起他的手。
    “这谁啊?”寒影随口一问。
    “少将军石榕啊。”自是他人作答。
    端看石榕,不由与情报函上的文字对照起来到是颇有一些偏差,什么年方十二,少不更事,人家明明就是青春正盛,开疆拓土的气概少年。
    寒影不免摇头,到令身边男子疑惑起来,他忍不住发问,“公子,为何突然叹气?”
    “可惜呀,今日的偏爱,以后皆是负担!”寒影一挑筷子,示意那头,却见面色冷淡的石衍端坐一侧连下数杯闷酒。
    “公子,也是明白人呢。自古幺儿多盛宠。”那男子亦是自饮一杯。
    筵席过半,寒影觉得沉闷,饶是搁下筷子,出了内堂,来到湖边看那水中浮灯,一盏一盏映透粼粼流光,她手里转着一枝柳条,暗忖道,“诶也不知道何时能…”
    “玉公子。”却是小慧恬笑出现。
    寒影立时压低声线,“原是小慧姐姐!”
    “你怎么在外头呢?”小慧笑道。
    “里头有点吵,小生,也不喜酒,就出来透透气,夜晚侯府的景色别有一番韵味。”寒影又道,“小慧姐姐,怎么没有陪在小郡主身边?”
    “郡主正和少将军叙谈,我正好得空出来,去为郡主拿件褂子。”小慧如是道。
    “那…不若在下陪姐姐一起去取。”寒影转身欲挽上她的手臂,却而尴尬作罢差点露馅,小慧只掩鼻一笑。
    寒影低头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交谈甚欢。寒影觉出,小慧亦是个善良的女子,因而善良的人最易下手。
    她抓住时机,只上前往她肩处一拍,她回首,颈侧一顿,只是无力的倒入寒影肩头,遂将她拖入身后耳房。再开门时,寒影已换上了她的衣裳装扮。
    一路过人,全然以为是小慧,寒影凭着方位图兜转入南苑,今晚的值守主力全在客堂。
    临近她只是低声对着那个侍卫道,“更深露重,夫人让我为小郡主与她拿两件褂子。”
    执夜的侍女领着她在门口等待,自个反身入内,寒影却悄然跟近,那侍女发觉后欲发问,顷刻只觉眼前一黑。
    寒影推开内屋边窗,翻身进入一个庭院,翻过这个庭院的高墙,便是石烁的书房,也不知道那玉玦藏于哪里。
    她拿上一盏油灯,照着翻找起来,屋外依稀有人影停留,她即刻吹灭油灯。借着屋外微光,依稀能辨。
    四下翻找,不过是些文书字画,就算是玉佩也不是她找的那块。
    依照情报上说的十有八九在书房,难道又有偏差。她又挨着墙壁排摸,终在一幅画下发现一个壁龛,打开暗阁,拿出一只木匣。
    眼波一转,拔下发间钗子,往那锁芯一拨一拧,只见一枚圆形玉玦,与以往的那两块一样,借着微光玉璧全然赤红如丹,透出一丝诡异的妖红。
    寒影收起玉玦,翻窗而出,隔壁亦是动静阵阵,那侍卫早已察觉,她也没有打算再在府中逗留,而是掩入南墙,不下就跃了上去,飞墙而出。
    冷月如倾,她呼得一口清凉之气,抬眼之际,无法忽略一抹黑影立于中宵月下,离她十来步,她遥看,深置一气,是敌非友无非一场困战。
    只是来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眨眼就近她跟前,她不及出手,就被连击三掌分别打中腰腹肩要害,趑趄几步,扶肩忍痛不由吐出一口血来。
    她慌乱,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高手,竟然丝毫没有出手的余地,不能耽误,她即刻甩出火磷丸,反身夺路而逃,竟然一头撞入那人跟前。
    脖子被扼住,也罢,她好似死心了,面对这样的顶尖高手,她逃不了的,真是天欲绝人之路。
    晨曦一束幽寒冷光从窗隙门缝里透折,她忽的一惊,竟然坐在一张椅子上,两道铁镣缠绕着周身,笨重又可怖。
    无从知晓这是何处,望向身前那一只火焰烧灼的火盆,唯一确信的是自己还活着。少顷间,咯吱之声入耳,黑影临近,她察觉是昨晚那个高手,亦不动声色的继续昏迷。
    “既然醒了,何必再装。”那跟前的声音,惹她一惊,是她熟悉的,“杜银月。”她心中默念,眼睛瞬的一迸。
    “星宿阁幽天主事,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寒影,碧瑶,玉浔,抑或青寒?这一个个名字背后,又是多少罪孽重复,这副无辜皮囊之下俨然是个妖女?”他抖开她的底细,而她也确信落入了黑羽卫之手,棘手的事接踵而至。
    她垂眼发怵不知如何作答,默无声息,眼下是最坏的处境,他没有即刻杀她,无非是要对她刑讯逼供,她许久才从缄默中开口,还是胡诌一句,“想不到你看着一身正气,却真的是黑羽卫。”
    他斜过身,投来清澈一笑,好似旧友重逢,“那我暂且叫你寒影吧,琬国一别,也有月余,想不到我们很快又成了对手。”
    “岂敢为对手,阁下此番,不只是与我叙旧感怀的,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贬低我了,阁下那身手我还真不是对手。只是黑羽的名声在外,所到之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或许我们彼此彼此!”寒影撇嘴苦笑,想起琬国那不快的相遇来,她好似很容易招惹到那些隐匿的高手。
    他在她对面的那把椅子上落坐,目含清辉之光,“那眼下,确实有一个小忙需要寒影姑娘相帮了。”语调客气又恳切,好似她可以拒绝的样子。
    “什么事,黑羽卫大人,让您还要费这心思。”铁链狰狞,身间伤痛隐隐,她有拒绝的余地吗。
    他起身绕到她身后,双手掌于椅扶之上,“弃恶自新,助我们一臂之力如何。”
    “我有资格加入黑羽吗?”寒影故作不识好歹,绕是懵道。
    他却淡而一笑,“嗯,可以,姑娘良心未泯,天姿虽则一般,但个性如狸子幸有一些狡诈,入这一行七八分勉强算够。”
    “所以阁下,才没有即刻杀我吗?”寒影有些哭笑不得。
    “那晚下属来报,被你打伤的两人已经死了。”他叹声,转置她身前,“原本我在那里是有安排的,被你打草惊蛇坏了好事,他们也就被人灭口了。”
    “他们是什么人,我只以为他们是凶残的盗匪。”寒影想起店铺的那两人来。
    “前朝余孽,妄想复国。”他重新坐于椅子上,伸手从火盆里捡起一根烧着的枯枝。
    定神看着那一小簇火苗慢慢将枯枝吞噬,“你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知白守黑者,往往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星宿日渐颠覆, 我想要你为我们获取星宿阁一众的情报。”
    “但我所能触及只是微末,恐怕无法取得你想要的东西。”火焰烧灼的热气辐在脸颊。
    她的眼前恍然都是火红色,满眼倒塌于火海的楼台以及蔓延的血河,狰狞可怖的死状,他们都不是人,而是她们手起刀落的猎物,此刻皆是地府的亡魂。
    他将枯枝丢入火盆,往椅背一靠,更冲她深邃一笑,“有人确信你可以。”
    他抬手一拍,幽暗里步入一人,红唇微抿,柳眉微颦,“寒影,他们是唯一可以对抗星宿的势力,他们的背后是……”
    “你这样是背叛,背叛会被处以极刑。”寒影没料到彦微微早已身在其中,难怪杜银月如此对她了解,“微微,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鸠止渴。你不会傻到认为黑羽仁慈到专门救人于水火吧。”
    “可你知道彦云是怎么死的吗?很快我们也会被他们那样处置,难道你想坐以待毙吗?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告别那个鬼地方。”彦微微神情变得痛苦,她早就恨透了那里的一切。
    “所以你向他们出卖了我,拉我一起下水。若是拒绝,后果不堪设想对吗?”寒影犹感痛心,她们始终太过渺小,到哪里都身不由己,星宿阁也好,黑羽也罢,都不是善茬。
    她沉思片刻,便对着那人回道,“横竖都是要死的。好,我答应阁下。”
    彦微微心中暗喜,看向杜银月,只见他轻挥起手,她便会意退了出去。
    “为表我们双方的诚意,寒影姑娘需要服下这特制的丹药。”他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支红色瓷瓶。
    “以便你们好控制我吧。”寒影又怎么不识这些伎俩,苦笑道,“既然是双方的诚意,那你们呢?”
    “我把这块玉玦归还于你,这样你也好去交差。”他将昨夜她拿到的那块玉玦晃在她面前。
    “大人的无本买卖做的真让人心服口服。”她眼波含泪,却是一笑,“那我从何处拿到这毒丸的解药。”
    “介时自会联络你。”他打开缠在她身上的锁链,她如释重负,交臂抚着肩上的伤,咬牙持立,指尖一晃拿过他手里的那两样东西,“这药几天发作。”
    “四十九日发作一次,只是千万不要让你的手臂呈了黑色,不然毒气攻心,解药也没有办法。”他提醒道,撇手示意她吞下那药丸。
    她这个在他眼中作恶多端的妖女,唯这种方式才控制得了吧。她拧落盖子,仰头将那瓷瓶倒入口中,亦将那颗药丸一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