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骷髅头
    张雪不敢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动。
    今天的气温不算太高，所以夜色里的人才公园很有些寒意，张雪感觉到浑身发凉，冷汗直流。但真的是气温的原因，让张雪感觉到寒意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她身后跟着一个人。离她很近，近到身后之人只要伸伸手就能捏断她的喉咙一样。她不知道身后之人是谁，没看清他的脸。她只知道他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左右，跟他的丈夫差不多的身高。之所以没看清他的脸，并不是光线的原因，也不是她眼睛的问题，更不是她不想看清他的脸。原因很简单，就是身后之人戴了一个黑色的头罩，画着骷髅头的那种，看上去很酷。不，不是酷，而是恐怖。黑色的头罩，配着白色骷髅头，在这样夜深人静的黑夜，就算看一眼也会毛骨悚然。
    虽然她没看清骷髅头的脸，但她知道他肯定是一个男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动作，都可以判断他是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判断他是男人的证据，他的声音。他的喉头似乎带了一个变声器，并不想让她听出他原来的声音，但就算如此，她依然能听得出他说话声就是男人。有些熟悉，但又不记得哪里听到过。
    现在，这个经过变声的声音正在温柔地对她说：“麻烦走快一点，红树衫离这并不算太远。”
    她很害怕，很慌张，很恐惧。换谁都会感到害怕、慌张、恐惧。身后跟着一个头戴面罩的骷髅头，就算大白天，在人流拥挤的地方，依然会感到一丝惧意。更何况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四周无人的环境？更何况骷髅头离她这么近，近到她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更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寒意闪闪的锋利小刀，而那把小刀正抵在她脖子动脉的地方？
    她很后悔，为什么要选择九点以后进行锻炼运动？为什么要选择晚上人烟稀少、只能偶尔看到流浪猫狗的人才公园？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个时候减肥？
    她很希望现在身边能出现个人，只要是人，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可以。以前她喜欢独处，但她现在恨不得置身最吵最闹的人流之中，哪怕周边的是她最讨厌的人。但这个看似寻常的希望，现在看来却是遥不可及。四周只有昏暗的光线，只有比人还要高的灌木丛，只有高大茂密的红树衫林。他说的没错，红树衫林就在附近，她一眼就能看到隐藏在夜幕之中的红树衫，就像一团又黑又密的乌云，翻涌着朝她卷来。她知道在红树衫林的深处将会更加黑暗，更加阴冷，更加恐怖。她害怕红树衫林。但害怕没用，因为骷髅头就是要让她害怕。
    一大片的红树衫林，黑暗之林，死亡之林。
    她慌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双脚踩在沙石铺成的小道上，“吱嘎吱嘎”作响，如同踩在一团棉花上。这已经远离了她曾经跑步的塑胶跑道，而且越来越远。在白天看来，人才公园其实并不算太大，里面的设施也并不算太多。公园小道除了一小段用于休闲散步运动跑步而铺成塑胶跑道外，其它都用小沙石铺设，美其名曰，“回归自然，回归生态”，而一大片的红树衫也正是生态、自然的杰出艺术品。现在，这些“杰出艺术品”正一点一点吞噬她的希望之光，一点一点浇灭她的生存之火。她没注意到小道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一脚踩了上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感，左手手掌感觉也是粘乎乎的，火烧火烧的感觉。不用看也知道，脚踝一定是崴了，而左手掌一定也是摔倒时撑地破了皮。她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走不动了。”她抬起头，望向骷髅头。
    骷髅头笔直站在边上，一动不动。手里的刀，依然寒冰如雪。
    “快点起来，如果不想我在你身上捅个洞的话。”骷髅头的话，就像冬天里的冰水一样，冷得刺骨。
    张雪看到小刀慢慢递了过来。当然，那小刀并不是递给她的，而缓缓靠近她的脸，在她肥胖的脸颊上滑来滑去，像极了撒娇取闹的小孩蹭她的脸。她喜欢她的小孩，喜欢跟她打闹，但同样不喜欢这冰冷的锋利的小刀。小孩才几岁，她不想这么早让小孩失去妈妈，也不想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小孩。她还希望在若干年以后，能够亲眼看到自己的小孩结婚生子，自己还能当一个和蔼可亲的姥姥。
    当小刀还在她脸上滑动的时候，她心底忽地涌出一股冲动。想要一把抓住刀柄，然后跟眼前这个可怕的骷髅头拼个鱼死网破。但很不幸，她的脑海里一浮现出这种念头，骷髅头立刻就发声警告，“想都不要想。”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你要拼命，尽管可以试试。”
    刹那间，张雪的血液几乎要冻结，大脑思绪停止转动。
    “你只需要乖乖听我的话，或许你还能保住一条命。”骷髅头说道。
    保命，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杀我。”张雪哭泣，泪如雨下。她脑海里还在想着如何保命，身体已是机械般动了起来，手撑着地，强行要站起，但不知是她体重太重，还是她的手臂力道不足，第一次站起来的时候，居然起了一半，又一屁股瘫了下去。
    痛。剧痛。刺痛。麻痛。各种各样的痛一起涌上来，肌肉一阵收缩，差点痉挛。
    “快点起来。别磨蹭。”骷髅头厉声喝道。
    “我实在起不来。”张雪求饶，“让我歇一会。”
    骷髅头举起小刀，一刀捅向张雪受伤的那条大腿。张雪紧张地大喊了一声，竟然奇迹地跳了起来。
    “你看，这不就起来了吗？”骷髅头咯咯地笑着。
    小刀没能捅伤她的腿，但她却大声哭了出来。她希望她的哭声能让别人听见。但这次她的如意算盘好像又打错了。
    “哭吧，再大声一点，没关系，如果想让你的小孩一起陪葬的话，你可以尽情地哭，大声地哭，没关系的。”骷髅头好像一点不急也不慌的样子。
    小孩。女儿。她想到了女儿。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对，还有生的希望，还有女儿的希望。她不希望小孩这么早失去妈妈，她要做一个好妈妈。“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张雪连忙哀求，“只要你放过我，不要杀我，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骷髅头点了点头。
    张雪拖着一条崴了脚的腿，朝红树衫林的深处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她听到骷髅头还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或许到树林深处，在他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把我给放了。生命很重要，女儿更重要，其它的东西在生命和女儿之前一文不值。她还想听到小孩如银铃般的笑声，看到她灿烂的笑容，陪伴她的小孩一起快乐成长。
    红树衫林深处，莫名响起了一阵鸟群惊起的扑籁声。
    “好了，你可以停下来了。”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身后的骷髅头声音响起。
    黑暗，只有无尽的黑暗。但张雪依然能看到那个白色的骷髅头在她眼前晃动，当然随之晃眼的还有他手里的那把刀。
    “停下来，那我是要做什么？”既然免不了要干那种事，张雪倒是平静了许多。没关系，只要能保命就行。她瞄了一眼四周，高大的红树衫遮挡了外界大部分光线，仿佛已与钢筋水泥的城市无缘，与人来人往的喧嚣彻底隔离。还好，是满地的草坪，条件还不算太坏。
    “嗯。”骷髅头轻声应了一声，仿佛就跟热恋的情人说着温柔的情话一般，“我想，这个地方应该比较适合你。”
    “地上太凉，能不能铺层衣服之类的东西？”张雪小声央求。
    “铺衣服？”骷髅头好像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了出来，“你以为我是想玩玩？”
    “那你是？”
    “不，我不想玩玩。”骷髅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很认真，很严肃，很郑重地告诉你，我是想让你跟它们玩一玩。”
    “它们？”
    “对，就是它们。”骷髅头指了指地上。
    地上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张雪并不明白骷髅头指的是什么。
    “对，就是它们。这里是它们的圣地，它们的天堂，它们的世界。我喜欢它们，并且希望你也喜欢它们一样。”
    “我，我会喜欢它们，而且会比你更喜欢它们。”张雪连忙说道。
    “我知道你会喜欢它们的，而且它们也会喜欢你。有点迫不及待，如饥似渴。”
    “会的，我以人格担保，以性命担保，我会喜欢它们。”
    “对，我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把你交给它们了。”
    “明白，理解。”张雪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但她还有些疑惑，又有些奇怪，“可它们到底是……”
    “屎壳郎。”骷髅头一把把刀插进了张雪的颈动脉处。
    “你……”张雪慌乱之间，一把扯掉了骷髅头的面罩。她的瞳孔迅速放大，“是你……”
    “对，是我。”骷髅头俯在张雪的耳边，“去吧，它们真的很喜欢你，喜欢这一身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