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初冬刚下的柔顺的雪，稀稀散散融化在车水马龙中，却不再融化于心头。
    往日看见这样的景色林婉栖一定会驻足欣赏，感受着岁月静好。但这次她无心欣赏周围的一切，此时此刻在林婉栖眼里，雪很美，可当它落下的那一刻终究是要化成水。
    留不住，什么都握不住。
    老宅中外婆的丧事一切从简而办，她老人家喜静，所以来的客人都是一些亲戚和朋友。
    当林婉栖赶到家门口时看见爸妈和大姨站在那里感谢前来吊唁的人，妈妈与大姨本身保养得不错，那么显年轻漂亮的两个女人这一刻好像真的老了许多。
    她们满眼通红面对哭哭戚戚而来的亲戚，相比较之下她们冷静一些，但在林婉栖看来她们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车上林婉栖转头与肖帆四目相对：“谢谢你。”说完她着急下车，还不等肖帆反应过来之际，便看见她和爸妈他们抱在一起了。
    方才下车时林婉栖看自己那个感激的眼神是肖帆永生难忘的，心里竟生出了异样。
    大堂中外婆的灵堂设在那里，但映入眼帘的是外婆的黑白照，熟悉的慈祥模样刺中了林婉栖的眼泪。
    在妈妈的陪伴下，林婉栖过去跪在灵堂前烧纸。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好像汇不成一句话，林婉栖低着头不敢去看外婆，终究是她来晚了。
    这时身边一人跪在那里，林楚泽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他也憔悴不少。
    “栖栖啊，往后你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外婆也不担心了。”
    再难过大家都在抑制自己的情绪，可当一个人在彻底崩溃之前只需要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便能推动。
    听到林楚泽嗓音沙哑说着外婆生前留给自己最后的一句话，林婉栖不停抽泣，无声痛哭起来。整个人仿佛都没劲了，她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下的垫子上，将头埋在外婆遗像前。
    旁边的林楚泽深呼吸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伸手将林婉栖拉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她的头。
    身后他们的母亲黎宁婉看着眼前的一幕越加难过，转身离开让他们单独和外婆相处。
    深夜，刚从外面帮忙回来的林楚泽目光定在一个背影上，上前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林楚泽视线投向不远处坐在那里发呆的妹妹，有些防备着挡在肖帆面前。
    对于林楚泽的反应肖帆有些无奈，看来之前给未来大舅哥留下的印象不好啊，刚想解释只见听见动静的林婉栖走了过来。
    “哥，是他送我回来的。”
    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林楚泽多多少少有点尴尬哦了一声指了指里面背对着肖帆：“进来吧。”
    身后两人对视后跟着进去了，这是肖帆第一次来这里，屋内布置得很有书香气息，进来的瞬间一下暖和了。
    对面林楚泽坐在那里目光在肖帆与自己妹妹身上流转，随后淡淡开口：“虽然之前对你印象不好，也不太喜欢你那副德行，但今天还是要谢谢你送栖栖回家。”明明说着感谢的话，怎么前面的听着哪里都不劲。
    这样的感谢虽说不中听，但肖帆还是笑了：“只是碰巧做了一件好事罢了。”
    “德行。”
    林楚泽瞥了他一眼，果然这人夸不得。可这件事确实让林楚泽对肖帆改观了，至少没那么讨厌了。
    一旁的林婉栖情绪一直不高，时不时的看手机，林楚泽沉默后询问：“若初知道外婆的事吗？”
    “不知道，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跟他说。”
    林婉栖垂眸盯着手机上两个拨打出去没人接听的记录，心里早已翻腾倒海，嘴上却为贺若初说话隐瞒。
    或许只是他工作太忙没看手机，可现在已经是大晚上十一点了，她是每隔一小时拨打的电话。
    她随意扎起头发有几根散落在耳边，挡住了一丝侧脸，低落的情绪给她增添了不一样的美，更是一种破碎感。
    “好了栖栖，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紧接着林楚泽又对着肖帆说道：“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我带你去客房。”
    这小子眼睛都快长在妹妹身上了，之前怎么没发觉他这么明显的心思。
    反应过来的肖帆对上林楚泽审视目光，不慌不忙点头：“好啊，那多谢大哥了。”
    半夜的黎家老宅格外安静，唯有寒冷的冬风呼啸着。
    大家都去休息了，林婉栖路过大厅时看见灵堂前跪坐着一个身影，她缓缓走过去。
    “大姨。”
    忽然出现一人吓得大姨黎音姿一惊，这时凉城着名的美人钢琴家早憔悴不已，仿佛岁月终究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以前不觉得大姨和母亲老了，大概是她们还有妈妈，还是孩子。
    但此刻她们的母亲安安静静躺在这里不再宠爱她们，林婉栖这才觉得大姨真的老了许多。
    “栖栖来了，我刚刚还在跟妈说起你呢。”大姨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盯着外婆遗像声音梗咽道：“这些年都是你们家陪着妈过的日子，而我呢，我不是在这个地方演出就是在那个地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这半年才开始住回来陪伴你们外婆，可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年轻时候为了两段感情要死不活，所有的重心不是在练琴上就是在那两个男人身上。后来又因为治疗情伤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住了一年，之后也是用各种忙碌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她想尽办法弥补自己的痛苦，唯独忘记了弥补自己的母亲。
    林婉栖跪坐在大姨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因为她的话林婉栖心里更加难过，外婆是不会怪大姨的，只是她自己过不了自己那关。
    “外婆能理解您的苦衷的，她老人家以前不止一次跟别人夸赞她的大女儿是钢琴家，继承了她年轻时的衣钵。外婆对您是引以为傲的，您往后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她最好的弥补。”
    外婆年轻时也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家，后来生下妈妈和大姨便隐退了。
    从前林婉栖听母亲说过，外婆常常带着她们练琴，可母亲天赋不如大姨便放弃了钢琴家的想法，转头去做了音乐老师。
    唯有大姨一直坚持着外婆的理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练习着。
    大姨听后抱着林婉栖失声痛哭起来，除了钢琴她没有一件事是做好的，连做女儿都这么不及格。
    深夜大厅外飘落的雪花在暗黄的灯光下略带伤感，大姨的哭声也随着刺骨的寒风越来越大。
    人总是在年轻时想去追寻梦想追寻自由，那时的他们不会想太多。到了以后，他们发现自己错过太多，留下的遗憾也更多了。
    可当人生重来时，你依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当时的思想与心境都在找寻自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