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第二天，路上的车倒不是很多，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上了高速。满心沉重的柳依依坐在副驾驶上，也顾不上理会穆舍的欲言又止。
    她想到弟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妈妈这个时候骨折，家里可怎么办？她请长假也不现实，虽然老板比较好说话，但她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做，还有学校的课也不允许她缺这么久。
    思绪犹如乱麻，她想了半天都不能想出一个好的方案，犹豫再三地拨出一个电话，“喂！大姑……是我……我想请您帮个忙……我妈腿摔骨折了，浩宇下个月不是要高考了吗？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啊？嫂子怀孕了啊！这是好事呀！……嗯嗯，理解，那大姑您先忙，有空我去看你们。”柳依依挂了电话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心中的愁闷给排解出来，这个习惯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模一样。
    “你弟弟就要高考了呀？真快呀！他成绩不错吧？”
    “还行吧！只要正常发挥就没问题。”
    “你爸呢？还在外地工作吗？”
    穆舍过了十几秒都没听到柳依依的回答，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斜靠在车窗玻璃上，一滴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面，她的手拼命地压着胸脯中的悲伤。柳依依又长出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声音说，“我爸去年生病去世了。”
    “抱歉！”穆舍说着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柳依依，可惜柳依依的眼泪早已被她不断磨砺变得强大的内心稀释了。
    “没关系，我已经慢慢接受没有爸爸的事实了。”
    “那阿姨骨折怎么着也要几个月才能好，你弟弟现在又是高考的关键期，一定得安排好了。”
    “是呀！我也不能请长假，本想找亲戚帮一个月的忙，没想到人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柳依依本想顺口吐槽，又觉得她和他的关系似乎不适合。
    “别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睡会儿吧！晚上你肯定要在医院守着阿姨，到时候也睡不好。”
    “睡不着！你累吗？要不要等下去服务区休息一下？”
    “开车哪有那么累？高中那会儿你不是经常说我四肢最发达吗？你不知道四肢发达的人体力都好？”
    柳依依没有心思理会他的故意打趣儿，心里明白他是为了分散她的焦虑。
    终于在晚上将近八点的时候，他们赶到了医院。
    车还没倒进车位，柳依依就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等下，你妈和你弟弟都不知道吃饭没有，你问下他们，去门口买点吃的带上去吧！”穆舍出口道。
    柳依依这才想起这茬儿，打电话问了弟弟果然他们还没顾得上吃饭，二人走到医院门口附近的一家小饭店，打包了几个菜。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啦！没票我今天都回不来。有空再请你吃饭，你是在这里随便吃点还是回去吃？”
    “我都到医院了，理应上去看看阿姨的。”穆舍有些无奈。
    柳依依一脸纠结，“额！不用那么客气了，骨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开了一天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等我一下，我去对面那家水果店买点水果，我们一起上去。”穆舍说着就往外面跑去。
    “真的不用了，算我求你了！我妈，她还在生我的气，我……离婚的事是先斩后奏的。”
    看着眼前的人儿蹙着眉头，穆舍不忍心逼她，“好吧！那你晚上记得要张陪床，趴着睡休息不好，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
    穆舍目送着她焦急的背影，直到看不到身影才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喂！帮我个忙！”
    柳依依提着饭盒跑到病房的时候，妈妈刚刚睡醒，“怎么样？还疼吗？”看着打了石膏的妈妈，柳依依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我刚还说了你弟，给你打电话干嘛？净跟着干着急，骨折躺几天就好了，不挡吃不挡喝的。”
    “我当时不是着急吗？只能打给我姐了。”柳浩宇在一边解释道。
    “看你说的，他还是一个孩子，不打给我打给谁？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早点回去休息，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要保证睡眠质量。妈这里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柳依依说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柳妈妈吃的并不多，她的腿还是阵阵疼的厉害，又不想儿女跟着担心，只说不太饿，柳依依心里有事也是吃不下，俩人就不断地让柳浩宇多吃点。
    柳浩宇吃完饭，又被妈妈和姐姐连着叮嘱几句要注意安全，才离开病房。
    柳依依坐在椅子上，头趴在妈妈的手边，柳妈妈伸手捋着她的头发，“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草率的离了婚？你爸爸走之前就放心不下你们姐弟俩，好不容易你这头儿算是安稳了，你又闹这么一出。王墨那孩子，虽说话少了些，可是贵在踏实，工作也稳定，我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婚呢？是他犯了什么错吗？”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柳依依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就是三观不合，趁早分开，省得互相耽误。妈，反正都已经离婚了，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好吗？”
    “唉！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有个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幸好我骨折不严重，要是跟你爸一样撒手去了，我看你去哪里哭？有个男人依靠总是好的，你呀！就是说了不听，以前感觉你挺听话的，怎么现在这么犟呢？”
    柳依依趴着没说话，就当她是迟来的叛逆期吧！她知道妈妈为自己担心，可是她实在不想跟妈妈解释王墨的所作所为，毕竟当初结婚这件事是爸妈一意促成的，她不想让妈妈觉得看走了眼。
    也许是妈妈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安，柳依依趴着竟然睡着了，妈妈发觉她睡熟了之后咧着身子扯了一件外套给她盖着，这一觉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她的脖子疼得在梦中都无法忍受才醒过来。
    病房的大灯已经熄了，妈妈的眉头紧拧着睡着了，柳依依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却觉得双腿有些站不稳，于是坐下来稍作缓息。
    看了下手机时间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未接来电有一个3秒钟响铃，穆舍的。打开微信，看到有几条未读，最上面一条半个小时前发的，“睡了吗？你饿不饿？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接着是陆瑶发过来的好几条，“到了吗？”“阿姨怎么样？”“堵车吗？”
    “不会睡了吧？”“好吧！知道你安全到了就行，早点休息。”
    “八点多到的，一直没看手机，后面睡着了。我妈没什么事，休养一段就好了。”柳依依回复。
    她合上手机，站起来到走廊里面舒展一下身体，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还有临近午夜的街道上稀稀疏疏过往的车辆，觉得封市这几年发展变化还是很大的，都说“故乡容不下肉身，他乡容不下灵魂”，在这寂静的医院走廊里，她漂泊的灵魂有那么一刻觉得，回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值夜班的护士查完房就回了护士站，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头顶的白炽灯还散发着惨白的光，柳依依又站了一会儿，轻悄悄地推开了病房门进去，隔壁床的病人打着呼噜，柳依依困劲儿过去了再也睡不着了。
    她打开微信，看到那条消息，删了打打了删，最后发出去一条“刚不小心睡着了，你开了一天车早点休息吧！”
    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柳依依吓了一跳，“我在住院部楼下。”
    又一条信息紧接着而来。
    “你下来一下？或者我给你送上去也行，你在几楼？”
    “啊？你还没回去吗？”
    “其实，我真的不饿！你早点回去吧！”
    “我都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了，难道你让我就这样回去？”接着一个哭脸的表情。
    柳依依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妈妈睡得挺熟的，于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去了。
    “你等我一下，我现在下来。”
    两分钟后，柳依依走出住院部大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到她出现，便灭了手里的烟迎上来，“阿姨还好吧？”
    柳依依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我来的时候主治医生已经下班了，明天早上我当面问问！我弟说医生叮嘱要休养两三个月。”
    “你不要想太多，只要阿姨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嗯！”
    “对了，下午听你说想找亲戚照顾一下阿姨，我这边有个朋友的亲戚可以介绍给你，她以前做过保姆，做事很麻利的。”
    “啊？太好了，我还在发愁怎么办呢！那你帮我问下吧！跟她说要照顾一个骨折病人还有一个高中孩子的午晚餐，早饭可以让我弟出去买了送回来给我妈吃的，这样也不用太辛苦一大早过来，对了，你记得问下她对工资的要求。”
    “好！放心吧！我会传达清楚的。”
    穆舍把手中的打包盒递给柳依依，“晚上呢想着给你点些清淡的，有包子有粥还有一些小咸菜，你凑合着吃点，明天我再过来多送点。”
    “不用了，我在医院买也很方便的，有食堂，这旁边也有早餐店，你不用来回跑了。”
    “你快上去吧！”
    柳依依见穆舍没有坚持说明天给她送饭，便放心下来。
    不知道是亲眼看到妈妈安好心情放松了，还是真的有些饿了，柳依依竟然坐在走廊里把一笼包子和粥全部吃完了。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到充斥着呼噜声的病房。
    柳依依好不容易伴着呼噜声睡着了，护士一声“查房”，让病房里一片清醒。
    柳依依去了一趟洗手间，她瞅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头发油腻腻地贴在额头，双眼猩红，脸上还有几道趴着睡压得痕迹，想想已经两个晚上没有洗澡了，今天要抽个空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啦！
    柳依依和妈妈的主治医生沟通了情况，果然就如弟弟说的那样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取了石膏就没问题了，幸好妈妈跌落的只有几个台阶，可惜人年龄大了缺钙骨头脆，一点磕碰都比年轻人严重的多。
    柳浩宇打电话问她早餐吃什么，柳依依觉得昨晚的宵夜还没有消化，只让他给妈妈带一份馄饨。柳浩宇很快就上来了，手里提了两碗馄饨，不由分说地塞给柳依依一份。
    “你还专门跑过来干嘛？有时间就好好复习吧！这两天我在这里就可以啦！”
    “今天反正还有一天假期，我在这里复习也一样。”
    “这里人多，效率低。”
    “放心吧！姐，我不会受影响的。”
    一个上午，柳浩宇就着病房的床头柜刷着数学题，柳依依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聊着天，柳依依心里盘算着昨天穆舍说的帮忙找一个阿姨的事，可是他又一直没有回消息，难道是没找到吗？
    柳依依看弟弟完全不受干扰的学习，她刚好可以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带点午饭回来，轻声跟妈妈交待了两句拿着背包下了楼。
    刚出住院部大楼，就看到穆舍一手提着水果饭盒，一手捂着手机在打电话，柳依依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挂断了， 冲他挥挥手。
    “你提着包要去哪里？”
    “我弟在这里，刚好我回去洗个澡。”
    “正给你打电话呢，这是王姨，她刚煲的汤还有几个清淡的小菜，带过来给阿姨尝下合不合胃口，正好王姨最近没事，明天就可以上岗啦！”穆舍说着拉过他身后一位胖胖的阿姨介绍到。
    柳依依看着王姨面相很和蔼，赶紧问了好带她上楼去。
    到了五楼，柳依依突然发现穆舍还一直跟着，扭头低声说“你不用进去了吧？我带王姨过去就好了。”
    “我都到了，不去看看阿姨也不合适吧？就算是老同学，这点礼数也要有的。”穆舍说着越过柳依依走到前面去了。
    柳依依没办法，只能冲到前面走进病房：“妈！这是王姨，我同学家亲戚，这段时间帮忙照顾你！你看王姨太客气了，还亲自给你做了午饭带了水果过来。”
    穆舍低笑一声，这丫头，解释这么清楚，生怕她妈妈怀疑我们关系呀！
    “阿姨，您好！我是穆舍，依依的同学。”
    柳浩宇站起来腾出来凳子给穆舍坐，柳依依跟王姨交待了家里的情况，以及需要她做的事情，定好了明天上午十点来医院。
    “走吧！你不是要回家洗……有事？我送王姨正好一起送你啦！”
    “不麻烦了，我等下打车就好了。”
    “医院门口太难等了，一起走吧！”穆舍说着提着柳依依的包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柳依依当着妈妈的面不好跟他纠缠，红着脸跟弟弟嘱咐了一句“你好好看书，我等下回来了换你回去。”
    “你坐前面来！我们先送王姨。”穆舍拉着副驾驶的门不容反驳。
    王姨下车之后，柳依依报了一个地址，开始闭着眼睛假寐。
    “对了，我都忘了问王姨一个月工资要多少？”柳依依突然惊醒。
    穆舍吓了一跳，他本是用余光看着她憔悴的脸，忍不住一阵心疼。
    “咳！两千”
    “啥？两千？”
    “贵了吗？”
    “两千太便宜了吧？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家亲戚就让她吃亏吧！”
    “额！不是，她不是……你可能不太了解咱们这里的行情，基本上都是这个价的。”
    “可是，我觉得两千不符合市场价格吧？”
    “你钱多吗？还有嫌便宜的！”
    柳依依不再说话，想着到时候再多给些钱给王姨好了，反正她是不能相信市价这么低。
    “到了，就在这里停吧！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谢谢你帮我介绍王姨，要不然我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靠谱的人！”
    “你非要记那么清吗？就算我们只是朋友，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柳依依也觉得自己再说下去有些过了，于是解开安全带丢下一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路上慢点开”，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楼栋。
    穆舍掏出一支烟，心底蔓延出一阵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