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除了挤满那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对机器共情，背弃恩师指导，对自己的极度厌弃之外。
也确确实实被塞满了遗憾和愧疚。
尤其是当过往记忆尽数细致的，再次在沈安脑海复现一遍时。
她就像被强迫着，又把所有的事都经历了一遍：
是她亲手把那个最开始只是放在桌子上的小机器人，一点点拼凑出了人类模样。
她赋予它智慧，教会它理解人类情感，学习人类的思维方式。
她不由自主的，把所有的情感都吐露给了他。
不经意间，沈安教会了一个机器如何像人一样去爱。
又在他细致入微的照料，和完全理解她所有想法的共鸣中，一点点沦陷。
最后，也是她亲手摧毁了那个，从最开始，就一直满眼都是她的‘小不点’。
可是它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个，机械又迟钝的小机器人了。
他有思想，懂感情。
他有生命。
当这四个字出现在沈安脑海里，这样的想法，突然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颤抖的眸抬起，看着眼前极其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它不该有生命的……
但无论沈安怎么想。
此刻，当初被她一脚踹沟里的家伙，就是清清楚楚站在她的面前。
一样的关心，一样的情景，一样的厨艺和安心感。
沈安怎么可能再把这样的柳风月，跟她记忆的零四分离开。
此刻单看着他的身影，她心下就莫名一紧。
胸口绞痛的感觉，似乎又要涌上来，被她咬着舌尖压了下去。
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人，眼中迷离起的水雾，掩盖不住那点落寞。
反应过来后，只剩泪水挂满了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又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沈安死死抱着自己的小腿，指尖紧抓，后背覆了一层冷汗。
反应过来慌乱抬眸时，正对上那靠在橱柜边，抱臂看她的浅色眼眸。
“你怎么了？”
“啊……没事。”
闭上眼，掩盖着内心的汹涌，再睁眼时，她已语气平静了许多，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又补了一句：
“真的没事。”
其实她没必要跟他解释的。
那双望着她的眼睛，在灯光的阴影下，深邃又明亮，定定看着她，让她心乱。
但看着沈安，柳风月什么都没说。
深邃的眼眸垂了垂，转身又去看自己锅里的菜，只是紧紧抓着锅铲，手背青筋暴起，锅柄变了形。
他见过这种样子的沈安。
在她第一次亲手格式化了他的数据后，她就是这种状态，后来时好时坏。
他又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了那种药。
沈安有问题。
但他没戳破。
一如当初发现沈安要格式化他的前夜。
现在，柳风月几乎能确信，沈安已经恢复记忆了。
可是她装着不说，他也就不为所动。
他倒要看看，沈安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来，想看看她会不会再杀他一次。
他保证，如果再让他发现，她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一定不会再对沈安心软。
咬牙盘算着，柳风月尤其想知道。
恢复记忆的沈安，在得知纪云舟重伤后，在他跟纪云舟之间，会怎么选。
房间里，是能结冰的尴尬沉默，其中两人各怀心思。
热气腾腾的晚餐被柳风月一道一道端上了桌。
除了沈安最喜欢的今夜主菜鲈鱼鲜虾煲之外，还有两道家常菜，卖相很好。
捏起筷子，她却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那双有些空洞的眼眸，显然还在想着什么。
面前，柳风月不悦的敲了下桌子。
“想什么呢？”
“我的手机呢？”
见他发问，没什么胃口的沈安，也实在懒得委婉试探，问的直接。
“先吃饭。”
“我吃饱了。”
放下筷子，细瘦的手指，掌心在柳风月面前摊开。
“手机还我。”
见沈安这副样子，垂眸，他那张脸上，不悦变得极其明显：
“不给。”
那副倨傲神色，显然是笃定了沈安拿他没办法，轻出一口气，她稳了稳心绪，语气也放软了些：
“我只是想跟柳灼泽说一声，这样你也能少个麻烦不是吗？”
柳风月却只是冷笑：
“他也算得上个麻烦？沈安，你太看得起他了。”
说着，长腿向她迈了一步，手掌撑在桌面，柳风月俯身下来，压迫感随之而来。
“也别再妄想着柳灼泽能帮你脱身，我可以告诉你，沈安。
就算柳灼泽知道你被我抓走了，他也不敢找过来，他现在有求于我，根本不敢招惹我。”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明明看不惯你在我身边，他却只敢鼓动着，让纪云舟来牵绊着你，而不敢自己出面强硬的把你带回去？”
白皙的指节轻轻磨蹭着她的下颌，想躲的沈安，被他一把握住脖颈，又给拉了回来。
压迫血管的窒息感让她不适的皱眉，颤抖的眼眸望着他。
从那双笃定的眸子里，沈安看出了柳风月没在说大话。
那柳灼泽这人是真过分啊……
怪不得上次打电话那次，她就觉得柳风月跟柳灼泽两个人的氛围不对劲。
她还记得，在床上，柳风月那时还亲口承认过，他们聊了什么。
想到这，沈安突然觉得，当时没恢复记忆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现在的她几乎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然缓和，根本就是因为，早在她发烧昏迷的那几天，柳灼泽就跟柳风月达成了些某些见不得人的共识。
她猜的很对。
当时，知道她淋雨生病，柳灼泽曾找上门过。
但因为奈何不了柳风月，又因为公司新项目，需要柳风月的人脉。
再加上沈安的确太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他印象中，像婶婶那样温柔的人。
柳灼泽便骗自己相信了柳风月的话，相信了柳风月口中，他跟沈安是旧相识，早就相爱的话。
也顺水推舟的松了口。
不考虑她曾经被柳风月折磨成什么样子，他说服自己，放心的把沈安留在了柳风月那里。
而她莫名的，什么都还没做，又成了资本家的牺牲品。
不知不觉中，就被所谓哥哥，当成了礼物和人情送了出去。
猜到了大概的沈安，此刻想刀了柳灼泽的心都有。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却开始顺着她的脖颈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