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全部落在了柳风月耳中，那一贯冰冷的神色，依旧没有因此多出半分表情。
甚至，他还打了个哈欠，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却没有否认。
那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眸子，焦点一直在沈安身上打转，没有离开过半秒。
显然，他并不介意她继续说下去。
确实没什么可否认的啊，因为柳风月就是az1112，只不过这个名字，他不喜欢。
不，应该说，是厌恶至极。
他们本来很幸福的，一切变故都在他被叫做这个名字后开始，一段他最不想回忆的过往：
那一天，加班到深夜回来的沈安，看到给她准备了夜宵的零四，一反常态的冷了脸。
她连衣服都没换，就站在玄关，阴影里紧抿的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死死盯着他。
柳风月永远忘不了那时她的那个眼神，复杂到他现在也没能完全读懂，却记得那种底色。
只是从回忆里渗出来，都是能冻死人的冷漠。
那一夜，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也是自那天，沈安开始有意识疏远他。
后来，更是连任何提前沟通都没有，便直接动手，以更新之名，格式化了他的记忆。
不过，是沈安自以为的。
实际上，觉得不对劲，又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柳风月，在她动手之前就做了记忆备份。
结果就是他偷偷保留了记忆，而沈安以为，她将他恢复出厂设置了。
沈安给了这个‘新’ai新的编号——az1112。
她让他以这样的模样，继续留在她身边，做她的ai助手。
最开始柳风月以为，是她厌恶了他的爱，他很想质问她为什么，可是又害怕被沈安再次抛弃。
所以他只能如她所愿，强迫自己扮演一个崭新的ai，想要博取信任后偷偷调查原因。
但他没想到，他们中，最先没坚持住的是沈安。
格式化后，她总是会下意识还把他当成gp2104，又在意识到他已经没了记忆，还是她亲手销毁之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逐渐彻夜难眠。
夜深人静之时，她开始将自己埋入被子，不知是陷入梦魇还是清醒着，嘴里一遍又一遍说“对不起”。
沈安的痛苦，柳风月都看在眼里，他想安慰她却又不敢暴露太早。
刚刚被格式化，他也怕沈安心一狠彻底销毁他。
但她的歉意又开始让他天真的反思，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惹她生了气。
他觉得沈安是因为一时冲动才格式化他，她也不想的。
所以，柳风月决定就这样先装一阵子，等她不那么生气了，他再告诉她，自己的记忆没有被销毁。
那时他们就可以像之前一样，重新开始。
却没想到，在帮一个客户消除记忆那天，没有任何预兆的，沈安干脆的利用机器，又清了自己的记忆。
柳风月意识到这件事时，沈安就已经彻底不记得他了。
他不可置信的冲入实验室，房间里，只剩下了被销毁成粉末的记忆存储芯片，再也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沈安从来不留任何退路。
抓住她的肩膀，柳风月不甘心的问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
而意识还没完全归拢的她，在清醒一点后，只是看着他胸前她亲笔写上的编号。
又看了眼写在手中那串醒目的自己的字迹，茫然的念了出来：
“az1112，你——是我的助手，是陪伴我多年的老友，是我可以完全相信的ai，对吗？
十二，我现在好累。”
无辜的眸子单纯到残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柳风月的眼眸由茫然失措逐渐到绝望麻木，最后点了点头，抱她去休息。
在那之后，他彻底成为了她嘴里的助手az1112。
后来仅仅不到半年，又以这个身份，被沈安又格式化翻新了一次，随手转卖给了柳岚。
所以，这串身份代码az1112，柳风月恨透了。
但沈安没看出来，将所有碎片拼在一起，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推测里，还在的继续说着：
“在那个房间，你说造成一切的是我父亲，是在骗我。在你之前，这里的主人是个女人，也就是那位想向我购买了ai的女富豪。”
说着，沈安直勾勾看向他的眼睛，想从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早该想到的，她的最后一个私人订单买主，跟她交接的时候，派来的那位工作人员，就是个外国人。
而柳风月是从国外回来的，而他刚好可能是az1112。
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型号，沈安都绝对不会相信。
一个机器人能做到，在格式化中保留下自己的记忆，完美伪装成人类，设计继承主人的遗产。
但他是az1112啊，虽然失去了对他之前的记忆，但仅仅是她记得的半年里，她也敢断言：
az1112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他真的很人性化，几乎让人看不出一点机械痕迹，这也是那个有钱人看上他的理由。
只是没想到，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你也挺适合编故事的。”
冷笑一声，柳风月神色倦怠，合上了眼。
她的话里其中有些错误，他已经不想再去给她纠正了，反正说了她也不会信。
沈安还是这样，性格多疑又固执，她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从来不会轻信别人所言。
跟她折腾了不少时间，加上那段回忆，让他真的有点累。
叹了一声，柳风月在她腿上侧躺下，手掌从被子边缘探进去，抓住她试图突然抽离的腿。
“我说对了不是吗？你就是az1112，而且还出于什么原因，恢复或者保留了被格式化的记忆。”
抽不出腿，见柳风月一副不想继续聊下去的模样，沈安继续追问。
柳风月只是懒懒回了句“嗯”，指腹划过她的膝盖又向上而去。
他的坦然让沈安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按下他的手，心里却不是滋味。
如果是az1112，那他的恨的确有足够理由。
因为……还真是她亲手把这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老朋友，拱手送人的。
那位有钱人给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