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送别阿观
作者:何天气   二嫁不为后最新章节     
    我不解其意,看向他。
    他把头转向了床里面,声音听着有些闷。
    “于你,我将你卷入是非中,于兄,我仗着兄长偏爱自私妄为…”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想了想,说道:“闲愁多几许,还如及行乐,是你说的,我们得朝前看…”
    谢时郢没说话,好半天嗯了一声。
    此后一连数日,谢时郢一直趴在床上养伤,连早朝都没上,每日窝在床上等我投喂。
    关于我俩的闲言碎语,外界似乎也没有流传开来。
    倒是有一事,算起来与我有点关系。
    宫里为我、曾经的镇北大将军谢时垣的原配发妻,已故的邵氏下了一道追封诰命,追封已故邵氏为五品淑人。
    这事在京城一时间还惹了不少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我听到的时候颇为震惊,因为宫里不可能无缘无故下旨追封以前的我,只能是有人特意去求了这道恩旨。
    有了这道恩旨,就是向外界正式宣告了镇北大将军谢时垣的原配发妻已故身死。
    以后再有与我相关的身份猜测都会激不起什么浪花了。
    对我和谢时郢来说,是帮了我们大忙。
    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后,谢时郢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只是还需要人搀扶着。
    我问他:“你兄长这么做是在成全我们二人吗?”
    他拉着我的手,摘了一枝花,插在我鬓边,没有正面回答我:“这花称你。”
    我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我在他面前提起和他哥有关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直面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问你这些?”
    他轻笑一声,拉我坐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害怕…”
    “你怕什么?”
    他搂住我,头歪在我肩膀上:“我怕你后悔,怕你舍不得,怕你…离开我…”
    我心突然疼了一下,抱住他,抚摸他的脊背,轻声安慰:“以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宫里都追封了,我和他再没有瓜葛了,所以你还怕什么?”
    他在我脖颈处摩挲,呼出温热的气息:“我们生个孩子吧。”
    我愣了愣,将他推开些:“你认真的?”
    他嗯了一声:“最好是一男一女,女孩像你,漂亮点,男孩就像我,我教他读书、写字…”
    “兄长若是得空,可以教他骑射习武…我这些比不得他…”
    “好不好?”
    我皱眉,他自己提起来倒是坦然得多…
    不过话说回来,生个孩子…似乎也挺好…
    瞧我眉眼弯出了笑意,他似笑非笑:“想什么呢?”
    我笑着回他:我在想啊,生了孩子,你看起来没个当爹的样儿可怎么办?“”
    谢时郢皱起眉头:“我怎么没个当爹的样?”
    “我的样子不够威严吗?”
    他说着故意板起脸,不苟言笑,我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弯了腰,没办法,他平时在我面前不正经的时候居多,我真想象不出来他当爹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想起他故意板着个脸训崽子的模样,我就乐得不行。
    他气恼,伸手挠我的腰肢,那是我最害怕的地方,又痒又酥,根本招架不住。
    侯府里的丫鬟下人们本就人少,如今更是见我们这样,都很默契的悄悄退下,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但往往这时,总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小糊团虫晃悠到你跟前来。
    巧了,今天新月就是那个小糊团虫。
    她面色焦急,步履匆匆,也不理会谢时郢被打扰了的好兴致,走近我们身边只说了一句话:“荷心小筑那边来人了,三姑娘怕是不行了…”
    !!!
    我和谢时郢立即变了脸,不管不顾叫人套了车,立刻动身赶往荷心小筑。
    甫一进院门,里面就乱了套。
    就连被乳娘抱在怀里的桉桉今日都格外躁动,咿咿呀呀哭个不停,大约是母女连心,她有所感应吧。
    一茬一茬的郎中大夫进去了又出来,脸上挂着焦色。
    “侯爷、夫人请节哀,三姑娘她回天乏术,药石无灵,你们还是进去看看她最后一眼吧。”
    我顾不得多想,掀开帘子直直冲进屋子里,阿观躺在床上虚着眼睛,正大口大口的喘息。
    芷青跪在她身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我们来了,伏在阿观耳边轻声说道:“姑娘,侯爷他们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呼唤了几声过后,阿观悠悠转醒,眼神费力的望向我们这边。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未开口,泪珠像断了线,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把手颤颤巍巍伸向谢时郢,口中含糊不清:“他……”
    我看向谢时郢,问:“她在说什么?什么他?”
    谢时郢蹲下来,神色凝重,对着阿观说:“我已经将他埋好了,你想去看看?”
    阿观苦笑一声,泪水从眼角滑落,缓缓摇摇头。
    她伸出两只手紧握成拳,两只手的大拇指弯了弯,含糊说道:“把我…和他…一起…”
    我这才听懂了,那个他,是翟旻。
    谢时郢点点头:“我答应你,将你与他葬在一处。”
    阿观放松一笑。
    谢时郢伸出手,轻轻抹掉泪痕,声音有些哽咽:“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二哥哥帮你完成。”
    她看了我一眼,对着谢时郢说:“你…大哥哥…要好好的…”
    “都要好好的…”
    谢时郢握紧了她的手,郑重点头承诺:“我们三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最为亲厚,我们一辈子都是兄妹!”
    “桉桉呢?”
    “我的桉桉呢?”
    乳母赶紧将婴儿抱过来,阿观虚弱,根本抱不了,她怜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看向我:“帮我…桉桉…”
    我懂她的意思,将桉桉接过来抱在怀里:“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她…”
    交代完所有,阿观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许久不曾动。
    她像一纸苍白而又脆弱的画稿,永远定格在她二十岁生命这一年。
    桉桉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难掩心中悲恸,捂着嘴巴,不忍吵醒睡梦里的婴儿,无声啜泣着。
    阿观身份特殊,按理说她已嫁入翟家,但翟家不论是曾经的相府还是翟旻,都已沦为一坯黄土,夫家死后她可以回娘家,但她不愿意回侯府,情愿住在这里。
    是以她的身后事极为冷清,谢家两兄弟准备了七天七夜的诵经法事。芷青为她净身洁面后,默默跪在灵前不发一言。
    除了我们几个日以继夜守在这里,再无别人来为她上一炷清香。
    这样也好,阿观的性子也不喜欢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我将曾经她的一些旧的诗文书稿尽数烧了,火苗蹿的老高,火舌飞舞着。
    芷青在旁边幽幽的说着:“吟心早姑娘一步下去,在下头记得照顾好姑娘…”
    我瞧着她抽抽搭搭的样子,心生不忍,问她:“你呢?日后打算怎么办?你要是想出去,我可以把身契还给你。”
    芷青摇着头:“奴婢家里早没什么人了,还不如陪着姑娘一起…”
    我一听这还得了,以为她要殉主寻短见。
    只听她哭得伤心换了口气:“我陪姑娘一起回旧都,守着姑娘的陵寝,山高路远,我不放心…”
    我这提起来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是了,七天一过,谢时郢准备派人将她的遗体送回旧都京城,与翟旻葬在一处。
    送葬队伍离京的那一刻,我和谢时郢并肩站在一起,目送着起灵队伍离开荷心小筑,这一去,便是真的永别了。
    我问谢时郢:“这一年多,你没有带阿观回去旧都看过吗?”
    他的情绪不高,定定站着,望着已然空空荡荡的灵堂,缓缓说道:“她一直没提过,我以为她放下了,原来一直都没有。”
    阿观和翟旻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我们不得而知。
    世间之事,有太多不能如愿未了之事,翟旻之于阿观,何尝不是另一种心愿未了?
    这里气氛太过压抑肃穆,我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去看看桉桉。
    还没走近,就听到她咿咿呀呀软糯糯的声音,可爱至极。
    她在花园里被乳娘抱着,面前有个贵妇模样的妇人正在逗弄她。
    一开始我并未注意到这人,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个正在逗弄桉桉的贵妇,居然是毓秀!
    此刻的她挺着大大的孕肚,神情温和又慈爱的看着桉桉。
    她也看见了我,笑容凝滞,脸色发白,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想了想,并没有回避,而是坦然迎了上去,从乳娘手里接过桉桉,将她抱在怀里,随后遣退了乳娘。
    毓秀见我如此举动,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腹部,后退了两步,缓缓向我行礼:“妾身见过…侯夫人。”
    她说侯夫人三个字的时候很刻意,音咬的很重。
    看来她对现在的我并不是一无所知。
    我瞧她现在容颜俏丽,珠钗环绕,穿得也是上乘,眉宇间蜜意浓重,大约是怀孕的缘故,整个人比之从前些些圆润了点。
    起码从外观上看,她过得很好,她一个妾室能被带到外头来见客,确实算是格外恩宠了。
    我朝她笑笑,身份上的事,我俩心照不宣。
    我看向她的孕肚,问道:“几个月了?”
    毓秀恭恭敬敬回答:“七个多月了…”
    七个多月了?那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去年秋天的事情。
    “秀娘子肚子这般大,怎么还在到处走动,更应该多加小心才是。”我好心劝慰道。
    毓秀垂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有劳侯夫人关心,只是想到三姑娘与将军兄妹情深,我也没什么表示,只好过来上一炷香聊表哀思。”
    我对她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现在月份这么大了,还是要多注意一点自身安危,心里想着,嘴上也就没顾及的说了出来:“你还怀着孩子,这种场合有孕之人还是少来的好,容易撞了忌讳。”
    话一出口,我就想打自己嘴巴,多说多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毓秀声如蚊讷:“妾身会注意的。”
    刚说完,她望向我身后,神情渐热:“将军!”
    我突然怔了一瞬。
    毓秀挺着孕妇笑盈盈的走了过去,声音软糯:“将军忙完了?”
    谢时垣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和疏离:“不是让你别来吗?怎么不听话?”
    “是毓秀做错了,将军你别生气。”
    我抱着桉桉定定的背对着他们站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个时候,桉桉似乎是看到了熟人,张开双手朝着我身后的方向咿咿呀呀叫了起来。
    我闭眼,内心忐忑,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桉桉扑腾的厉害,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大手从我怀里抱过桉桉。
    只听得身后传来逗弄婴孩的声音:“嗷嗷嗷!桉桉乖!小舅舅抱抱!”
    我长舒一口气。
    很神奇!桉桉被谢时郢抱过去之后,奇迹般的不闹了,乖乖的伏在他肩头,正津津有味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
    谢时郢一手抱着桉桉,一手牵过我,面向谢时垣和毓秀,神色自然,道:“大哥!看来你也快好事将近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谢时垣,垂眸一言不发。
    谢时垣淡淡嗯了一声:“你最近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谢时郢笑了一下:“还成,要不了命!你瞧,已经能走路了!”
    “那正好,过几日你来我府上一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
    两兄弟旁若无人聊起了闲话,我内心则是煎熬的很,迫切希望快点说完,说完好走人。
    没多大工夫,两兄弟说完话,谢时垣带着毓秀离开,我到他走后才敢抬起头来,正好与毓秀回头的眼神撞在一处。
    人已走远,谢时郢看向我,末了冷着脸说道:“你还是很怕他?”
    我叹了两叹,望着他的眼睛:“你给我点时间,我还没能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桉桉似乎感受到我俩之间的奇怪氛围,又开始不安分的哭闹起来。
    谢时郢把桉桉抱给乳母,不由分说将我拉上回侯府的马车。
    一开始他气鼓鼓的故意不和我说话,快到侯府的时候,他突然又让车夫掉头,去镇北将军府。
    我吓了一跳:“你抽什么疯!”
    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偏执:“你心里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今天我帮你去把它平了!”
    我恼极了,直接掀开帘子对车夫说,“不准去将军府!打道回府!”
    车夫犯了难,过了好一会才忐忑问道:“侯爷,我该听谁的?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将军府?”
    谢时郢闷闷的不说话,好半天过后,他闷声说道:“听夫人的话…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