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归家
作者:何天气   二嫁不为后最新章节     
    寂静的夜里只有诵经师傅低声念着往生极乐的经文,还有火炉里烧着的纸钱噼啪作响。隐约间我听见有马蹄声由远至近而来,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声,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府外。
    未几,一个小厮由大门口一路跑来,边跑边喊:“大公子回来啦!大公子回来了!”
    霎时间,有一道人影像一阵风一样,直奔灵堂,身后的小厮跑的气喘吁吁,脚下没注意,摔了个嘴啃泥。
    那个人影无视众人,奔至灵堂口,扑通一声跪下,竟直挺挺的一路跪走到棺柩前,扶着棺柩似乎想要看清里面躺着的人,半晌,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了许久的呐喊:“父亲!”
    这便是我那个新婚之夜抛下我一走了之的夫君了,谢时垣。
    许是着急赶路,日夜兼程,他身上穿的那件灰蓝窄袖袍子沾染不少风霜,背上挎了一个黑色的包袱,头发有些凌乱,额前披散着几缕碎发,但这并不妨碍他英俊、出挑的模样。
    没想到我与我的夫君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他父亲的灵前。
    难怪京中有那么多姑娘要和他议亲,他长相确实很出众,浓密的眉毛,硬挺的鼻子,嘴唇很薄,面部线条像是刀塑一般,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够白皙。好看的男子我也见过不少,只是他是那种健康的肤色,一看就是在在战场中历练过的精干与强健。
    谢时郢和阿观见状,立马一同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姑母也站起来,用帕子一边抹泪一遍哭诉:“大哥…大哥…时垣回来了,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啊啊啊啊…”
    我呆呆立在一边,此刻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和他们一起抱头痛哭?我做不到,也融不进去?
    学姑母抹泪哭诉?我好像也哭不出来,关键是我没什么好诉的。
    我默默走到灵前跪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
    天光拂晓之际,姑母终于愿意去厢房休息,阿观也因为双腿不便,被婢女推了出去。
    此刻灵堂里除了最外围的婢女仆从们,就只剩下我、谢时郢、谢时垣三人。
    我们三人眼观鼻鼻观心,各自都默不作声。谢时垣自打回来进屋,就没朝我这边看过一眼,仿佛当我是空气。
    谢时郢率先打破这沉默而又尴尬的局面。
    他对谢时垣说:“兄长连夜赶路,可要先换洗衣服?”
    谢时垣还是直挺挺的跪着,说话也很硬邦邦:“这点路程不算什么,平日里有战事,在马背上奔袭三天三夜的情形都有过。”
    谢时郢别过头,隔了有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兄长可知,一个月前我就开始往朔方去信,那个时候父亲已不能下床,若是兄长那个时候收到信就能赶回来,或许还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我在一边听到微微诧异,原来并不是半个月前才寄,而是一个月前就寄了,按道理收到信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难道说他有事耽搁了?
    我悄悄瞟了一眼谢时垣,他双唇紧闭,喉头微动,神色似有懊悔之意。
    “我赶回北边之后,恰逢西羌那边出了点小动乱,我过去探查了几日,回程途中,有信使禀报了来信,我以为……那几日事务繁杂,便未顾上,直到半月前又收到来信我才拆开来看,日夜兼程,终究还是没能赶上,是我的错!”
    说完他朝地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伏在地上,双肩剧烈抖动。
    谢时郢少年心性,见兄长如此,声音里也带着哽咽:“兄长以为那封家书会像上回那样把你从朔方诓骗回来吧?时也命也,非兄长之过错。”
    听谢时郢这么说,我才知道,原来上次大婚是老侯爷利用家书把谢时垣诓骗回来成亲的,难怪,他会当夜就要溜走。
    也正是有了上次的诓骗,他才错过了一个月前就寄过去的家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因果吧。
    杏姑端着一叠麻衣孝服,立在谢时垣身后,他还是直挺挺地跪着,沉默着,将自己与其他人隔开来。
    总要面对的,不是吗?
    我从杏姑手里接过那叠孝服,转向谢时垣,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柔顺恭敬:“妾身邵氏,服侍夫君更换孝服。”
    他没有动,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我跪在一旁,手托举着孝服,心里骂娘。
    未几,我把声音拔高了一些:“妾身邵氏,服侍夫君更换孝服。”
    沉默,还是沉默。
    我不相信我这么大的声音他听不到,他是故意这样当众冷落羞辱我,此刻我已没剩多少耐心,心里又急又恼,门外跪着的一帮仆婢们似乎正在往着看,我感觉自己脸上耳后热热的,真恨不得直接把衣服扔他脸上。
    一旁的谢时郢轻声提醒:“兄长…”
    谢时垣动了一下,也只限于眼皮,他并未转头,眼珠转动,斜睨着我,这眼神让人难受,是一种带着嫌恶的审视和打量。
    他冷冷得开口:“我从未承认过这门亲事,待孝期一过,你且回家去。”
    我陡然睁大双眼,对眼前的一切始料未及。杏姑也是吓了一大跳,忙惊呼:“姑爷您…”
    谢时垣冰冷的目光扫向她,吓得杏姑登时把后半句话话咽了回去!
    谢时郢在一旁忧心忡忡,蹙着眉头,试探着问:“兄长此话何意?这门亲事可是父亲允了的…”
    谢时垣沉声打断:“我并未同意。”
    说罢起身,拿过我手上的孝服摊开,直接穿在了他的常服外面。
    我默默退开,心下戚戚然:果然是这样。原来他一开始就不待见皇后娘娘,哪怕后来贵为帝后,两人关系也很疏远。
    那些年在宫中一直流传着皇帝不喜娘娘,从不召见,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婚姻就是被嫌弃的。
    守灵三日,过的煎熬又漫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下来的。
    要是真按照谢时垣所言,孝期一过就和离,那我就没必要苦着自己守灵了。
    杏姑私下和我抱怨:“姑爷冷着脸太可怕了,不愧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只一个眼神,我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我纠正她:“以后别叫他姑爷,要叫他大公子。”
    他这么嫌弃憎恶这桩婚事,我真怕杏姑一口一个姑爷会让他迁怒到我俩身上。
    “那这姑…大公子说的让你归家…是来真的吗?”
    “你看他像是个会说笑的人吗?”
    杏姑:“…”
    谢时垣归家的消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做过三天的道场法事之后就要正式入殓出殡了。
    不晓得是不是那日谢时垣对我说得话被好事之人好一顿编排,在府里渐渐流传开来,变成了:大公子要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