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他那个大舅哥，就被十几年前的一桩案子，给抓了进去。
    然后，就还出不来了？
    “有人要搞章家。”付邵中直言。
    他也没打算瞒他。
    老爷子别看退下来了，平时表现得闲云野鹤的，不再关注朝堂。
    但他真要发了狠去调查。
    什么都瞒不住他。
    付国兴皱了皱眉，答案在他预料之中。
    他点点头，顿了一下，才说：
    “行，我知道了。”
    “但我现在，只关心他们说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到底全部都是真实的？……还是说，有人趁机浑水摸鱼的污蔑？”
    这个世界，本质就是弱肉强食。
    章家起得太快，挡了别人的道。
    被人针对，很正常。
    但光明正大的竞争，和阴险狡诈的抹黑。
    这是两码事。
    他们付家的姻亲，还轮不到别人肆意抹黑。
    付邵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定定地看了老爷子好一会。
    末了，才轻轻扯出一丝苦笑。
    “爸，你希望是哪个答案？”
    付国兴被他问得一愣，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心里是沉了又沉。
    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了。
    他这么说，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那些案子，全都是真实的，不是凭空捏造。
    付国兴握着文玩核桃的手，紧了紧。
    手心被核桃上的那些凸起，硌得生疼。
    半晌后，他气怒地把核桃往小几上重重一放。
    “好一个章玉雄，这么多年，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翻腾出那么多浪花来。”
    “我真是小看他了。”
    付邵中盯着眼前的茶杯，双眸暗沉无比。
    “爸，你岂止是小看了他？”
    “恐怕这么多年，你连你自己的枕边人，都从没有看清楚过吧。”
    其实章玉雄被匿名举报的事，付邵中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那毕竟是他的亲舅舅，按理说，犯的案子也不算大，他当时也想过，去打声招呼。
    走走流程就好。
    根本到不了直接抓捕的程度。
    但是……
    江如宝那家伙，像是事先知道他的想法一般，竟是直接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在警卫员小武一脸为难又带着点纵容的眼神里，“啪“一声，往他桌上，扔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小姨夫，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这小子一向任性叛逆惯了。
    付邵中也懒得跟他计较，挥挥手，让小武出去了。
    但当他看完信封里那几张薄薄的资料后，足足愣了有快十分钟。
    脑子里有无数个小人在打架。
    从不敢置信、质疑、惊恐……到找各种借口推脱……
    再到最终的接受这个事实认定。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十分钟，付邵中心里，到底掀起了多高的风浪！
    经历了多少非人的转变！
    等他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
    “小宝，你告诉我，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这小子从来不会做无的放矢的无聊事。
    他把这宗完全能在付家，甚至整个京城，都掀起十八级巨浪的陈年秘案揭开来。
    到底在图谋什么？
    江如宝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亲眼看着他的双眼从剧震到沉痛，再到纠结……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生生逼出了他满眼的红血丝。
    此刻，江如宝轻呵了一声，神情说不出的讥诮。
    “小姨夫，这话，你怎么能问我呢？”
    “应该是……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毕竟，严格说来，这事关你们付家嫡系的一条宝贵人命……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其实江如宝刚才给付邵中看的那几页薄薄的纸。
    严格说来，都不算证据。
    那只是很多年前，偷偷接了某个境外暗杀任务的外籍士兵，在临死之前，给上帝写的一封忏悔信。
    他在信里面，详细交待了他那次暗杀的人员信息，暗杀过程，甚至包括跟雇主如何联络和交易的过程。
    付邵中不知道江如宝是怎么拿到这封信的。
    但信里被暗杀的那个人名，让付邵中直接脑血上涌。
    【付国云】
    太可笑了。
    付国云不是意外死于一次境外武装冲突的流弹中吗？
    更关键的是，信封里还有两份资料。
    其中一份，是一家港城的贸易公司几十年来的股东变更信息。
    而另一份，是这家贸易公司最初那个股东的上一级持股关系图。
    眼花缭乱的股东渗透图里。
    箭头最终端指向的那个名字，熟悉得付邵中想装作看不见，都不可能。
    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让付邵中立马得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
    那就是：
    他亲大舅章玉雄，早年在港城成立的一家贸易公司，居然悄悄雇佣了国际雇佣兵，在境外暗杀了他的亲二叔付国云。
    这是一个多么丧心病狂的结论？
    可怕到……
    付邵中甚至都不敢去深想这事的可能性。
    付邵中此时，只觉得内心有些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瞬间坍塌。
    只剩一片兵荒马乱的废墟。
    他赤红着双眼，紧紧盯着江如宝。
    “小宝，你到底知不知道，若这事是真的，付家会发生怎样的动荡吗？”
    他二叔付国云当年的牺牲，是付家上上下下最沉痛的一件事。
    哪怕当时的付邵中还小，但他也清晰地记得，当覆盖着国旗的棺木从飞机上抬下来时。
    他奶奶牵着他的手，瞬间收紧的巨大力度。
    那股尖锐的疼痛，如今想起来，还能让他的手有一丝幻痛。
    当时二叔的牺牲，对付家的后续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他奶奶因为这事的打击，身体每况愈下。
    第二年，就早早的走了。
    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捏着他二叔的照片，抽都抽不出来。
    爷爷在房间里，独自守了奶奶一整夜，第二天出来时，头发全白。
    那之后，爷爷甚至都不愿回付家老宅住了。
    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奶奶和二叔的影子。
    爷爷带着年少的付邵中，直接住到了部队里，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教养他身上。
    父亲更是因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但付邵中知道，父亲经常在深夜里，看着他们两兄弟的合照发呆。
    对于那时的付国兴来说，一生的红颜知己走了，从小就感情深厚的亲弟弟，也走了。
    一个生离。
    一个死别。
    他的精神世界，荒芜了。
    活得像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