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周六去潘迅那儿碰到，正好潘寓也在那儿不肯走，烂兄烂弟日常互损继照常。潘宏最后洗漱，回房里，潘寓还趴床上玩刘强的拼图，他手按墙上开关：“我关灯了？”
    “等会儿，我还有丁点儿。”
    “啧——”潘宏十分费解，蹭床上来躺下：“你不回去挨着你老汉睡吗？万一半夜三更你妈老汉打起来啷个办？”
    “打死了算了。”他头也不抬一下：“又没打到我身上，关我啷个事。”
    “……”潘宏点点，厉害，不像自己，一听父母要离婚就无语问苍天的，不过也可能是习惯了，至少现在潘运两口子再说离婚，那离就离呗，谁也不跟，就跟爷爷奶奶过！他忽然想起来，翻身来望他：“欸，你妈老汉打过架没有？”
    潘寓有些不耐烦：“我哪晓得，我又没时时刻刻盯着。”
    潘宏啧一声，躺下去将二郎腿翘起来：“你妈还是不像我妈，最多把你爸撵出去，你看我妈打的我爸都不敢还手！随你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三好男人，绝对服从！”
    潘宏：“不过你妈也很厉害，脸摆着不跟你说话，忽视你，看不见你，随你做啷个当你不存在，跟别人说话还拐弯抹角的讽刺你，把你闷死！”
    潘寓不以为然：“那才好啊，看不见你，想干啥就干啥，天天盯着你守着你好啊？那多自由！”
    潘宏更郁闷了，哼一声，关灯上床睡觉，窗户透进来的光里，他又神神叨叨的念着：“其实你妈也不好，太虚伪，不高兴也是高兴，假装得很。”
    “你才虚伪你们全家都虚伪！你妈就好？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天天甩个脸一天到晚叽呱叽呱，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啥便宜都让她占了还说着自己委屈可怜得很，我才遇得到！”
    “哼，那也是本事，以为都像你妈那样假惺惺，假惺惺，你们全家都假惺惺。”
    “你不假惺惺，你赖巴狗，你下回别到我们家去，你以后莫耍我电脑。”
    “哪个稀罕去你家得很呢，哪个想耍你电脑，我没见过电脑啊，我不晓得你有个电脑呢，我下午给你的笔还我，以后我篮球你不要耍，我东西你不要动......”
    “哪个狗才动你的东西，送我都不要！甩路上我都不捡......”
    “......”
    “懒得跟你吵，看在你妈老汉即将离婚没人要你的份儿上。还是曾海洋他妈妈好，性格脾气说话，样样都好，我妈太暴躁了，一天光会把我爸吼的团团转。你妈其实还将就，哎，只是不热情，过于客套，明显就是装出来的。幺嗲还行，对我们几个还行，忠旭二嗲，哎话多，她就跟婆婆二婆婆他们一样，话太多，说不完，又爱计较，尤其这一两年。哎呀幺嗲话也多，只有大嗲话少，不过她刻苦太勤劳了，当她的娃儿太累，光想帮忙做事没有休息的时候。还有张信有的妈妈，他妈妈弯酸，喜欢生气，一会儿又怄了一会儿又怄了，这点跟我妈很像，不过我妈是只跟我爸怄只生我爸的气，张信有他妈妈是跟谁都生气，没有不生气的时候……”
    天越来越冷了，早上七点过出门外头还雾蒙蒙的看不清楚，站在马路边等车要一直到车子开近了才能看清是哪儿到哪儿，车子一过，阴冷的风呼啦啦奔涌而去，挤过人身边时一下把衣服也撞开了，头发也撞散了，还面对面贴了个脸，简直打摆子。
    忠旭抱着旭东带黎书慧到石塘来，罗明先才将将开了店门，碗还在后面灶房没洗，三辈人进来，还道是买东西的客人进来了：“恁早就来了？坐的早班车吗？吃饭没有？”
    “没有，妈妈她坐车晕车呢，我们就没吃早饭，怕她晕车，她要转来的嘛，硬心慌要转来呢，干脆送她转来算了，省的她一会儿惦记姐姐红苕没挖一会儿惦记老汉猪牛没人伺候，送她转来，正好我们赵盈读书我们就一起出的门。”
    黎书慧在门市边上的小门口整理东西，两个红色塑料袋里装的布鞋和毛线鞋，一个大帆布包里装的秋衣秋裤，线衣线裤毛衣，毛线帽子，另还有两个大布袋子，装的厚外套褂子，裤子，药，和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都规规矩矩的叠好板放着。忠信从楼上给她端热水下来：“把东西拿进去噻，摆在这里整啷个嘛？外面恁冷，进去坐吧。”
    “不冷，我穿的有厚的。”她笑道，把每个包裹都清点好，带子系拢来，挨个儿放门口靠好，才接过杯子来，问他道：“你今天又在屋？这阵儿忙不嘛？”
    “不忙，都收完了，就把代家沟两个机器收转来就没有了。”他带着母亲进来，递把椅子给她坐，那俩姑嫂亲热，又到后面灶房一面洗碗一面说悄悄话去了：“老汉今天下来吗？就在这里耍两天就是噻，你着急转去整啷个嘛。”
    见她有气无声的摇摇头：“我转去，出来恁久没转去了，转去看哈儿，马上都腊月里头了，还在外面整啷个，转去。”
    忠信闷着脑袋不说话，她又有些气鼓鼓的说起来：“你幺妹说她昨晚上跟你老汉打的电话喊他今天上午到你这里来接我呢，晓得他哪阵儿来，晓得他屋里忙不忙。你大姐她又忙挖红苕，又要点小菜，恐怕这时候她的冬不老已经撒下去了。”
    “她点没点下去你转去还要给她帮忙。”
    “我要去给她帮忙！我啷个不去给她帮忙呢！我都在这里要死不活的我还去给她帮忙，现今这天冷了我就这里痛那里痛的不安逸，不然我也还要在忠旭那里多耍两天，我都在这里动不了了。”
    俩姑嫂不知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说什么，黎书慧望忠信一眼，埋着脑袋小声嘟囔：“说走就走，前面我说好几回要转来都不准走不送我，这回说转来就转来了。昨晚上给你老汉打电话都没说跟我说哈儿，今天早上爬起来就跟我说要送我转来，东西也没收拾，我还有双鞋也在那里搞忘了，还是忠承在三江给我买的。那倒都用不到了，就留在那里让她穿吧，寡是也没有跟你小姨说一声，我在那里她都来屋里看了我好几回，水果吃的东西也给我送我，人家恁下细我走都没说给人家打声招呼，又说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