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兄妹离开之后，雅间里的几个人一直保持着沉默。
    让人窒息的氛围悄悄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没想到金玉茗先生竟然与万家兄妹都有缘，倒是让人有些意外。”赵子怀深感再不开口，怕是要死在这片沉默中，便随口说道。
    话一出口，金玉茗露出浅笑，而齐旭的脸则沉了下来。
    呃……看来齐旭并不喜欢别人将金玉茗与万安灵放在一处讨论。
    也难怪，光以外形来看，金玉茗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不然东京城也不会有这么多贵女想要得到他。而他认识的万安灵，在失忆之前可是个只看皮囊的姑娘，这两人放在一起去论谁高谁低，确实有点难说。
    这就是那些姑娘口中常说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么？
    这倒是有意思。赵子怀微微扬起唇，不怕死地要继续在齐旭忌讳的话题上蹦跶。
    “之前受摘星楼东家的邀约去洛城唱戏，在那里与万四姑娘有几面之缘……”金玉茗顿了一下，眼角余光扫向齐旭，而后继续道。“万四姑娘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主见，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只为温良恭俭让而埋没了自己的个性。”
    初时惊艳于万安灵的容貌，后来倾心于她个性中的魅力，哪怕两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也足以令他念念不忘。
    对于他莫名其妙的痴，其实金满堂里的人都无法理解，偏偏无人能劝他回心转意。便只能盼他回东京城之后，在无法见到对方的情况下，能让时间消磨掉他的执念。
    谁能想到世事弄人，金玉茗还没放下，万安灵却来了东京城。
    “确实如此呢，见多了唯唯诺诺的姑娘，要遇上是万四这种有点野的性子，难免会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赵子怀瞥了一眼齐旭。
    后者横他一眼，忽然负手站起身来，“我且先失陪一下，你们慢慢聊。”
    见赵子怀想跟着站起，齐旭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语带挖苦。“我看你难得遇到个聊得来的人 ，便多聊一会儿吧，省得到时想找个能谈话的人都难。”
    看来真是惹他生气了。
    赵子怀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为自己与金玉茗各倒了一杯茶，目送齐旭离开雅间。
    “我不太能理解。”金玉茗也跟着注视着齐旭离开，待门关上后，他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以您的身份还要这么迁就着他？”
    赵子怀转头看向金玉茗。
    这是一个见惯了东京城权贵的人，自然了解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这样，当金玉茗见到他与齐旭和万四走在一块时，才会露出意外的表情。想必他也能看出，万四尚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齐旭是清楚他是何许人的。
    既然如此，金玉茗会好奇齐旭为什么还有底气对赵子怀不客气，就显得很合理了。
    “金先生也不必觉得意外。”赵子怀懒懒笑道。“哪怕是生在那家，我也不是那种跋扈的人，与人交往若拘泥于太多礼节，便很难交到知心好友，你道是不是呢？”
    话说得如此圆融，也明摆着让他不要追问。
    金玉茗到底是在东京城里讨生活的人，自然知道与赵子怀这类人交往时的分寸。
    “你说得很有道理。”金玉茗喝下赵子怀为他倒的那杯茶。
    微凉，带着几分苦涩。
    …………
    “出门时，大哥哥曾经叮嘱我，一定要先找到身在东京城的二哥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彼此总有照应。”
    万安灵与万庆霖走到一处鲜有人至到访的地方，趁着雪没飘落，抓紧时间聊聊。
    “可是春姑姑告诉我，这么多位兄长里，就二哥哥最不待见我，怕是见到你，也得不到多少好脸色。”
    “……”
    那个护主的春姑姑，果然不会说为他说什么好话。
    “我来东京城之后，也想着麻烦齐旭带我找你。只是齐旭一直在忙。平日里要见他一面也不容易，事情便耽搁下来。”似乎没看到万庆霖的反应一般，万安灵继续说道。“本来想着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倒没想会在今日就遇上了。”
    话说到这里，万安灵忽然抬头看向万二，浅浅一笑。
    “春姑姑说你不待见我，而齐旭又说你是个十足护短的人，到底哪个 才是二哥哥的真面目呢？”
    “妹妹觉得呢？”万二也跟着露出浅笑，不答反问。
    “二哥哥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呢。”
    见到万庆霖的第一刻开始，万安灵就隐隐有种感觉，那种爽朗的个性里其中或许有部分是万二的真性情，但更多的却是他用于伪装的面具。哪怕是两人同行的这一路，万二也一直在试探自己。大抵对于万安灵是否真的失忆这件事，万二一直心存怀疑吧。
    他会有这样的行为也不难理解，万家的人一开始也是如此。
    只是后来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但不再试探而已。
    时隔多日再体会一遍这种被人探究的感觉，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新鲜。
    “二哥哥对我并不信任吧，同理我也是一样的呢。”万安灵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若是真有什么麻烦事情，我会自己想法谋求出路，不须劳烦二哥哥费心。”
    就算是同为家人，在遇到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时，都会选择先保全自己。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万九才会被人利用，所以清姨娘才会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那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万安灵明里不说，但心里却落下了阴影。
    求人不如求己。关键时刻，要她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甚亲近的兄长身上，还不如自己想办法谋生路。
    万二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万安灵的套路。
    一大早齐旭还为她的事情特地来寻他，如今她本人却与自己划清界线。
    “我觉得你这种决定十分不聪明。”万二摇摇头。“再者，不管你怎么想我，我终归是你的兄长，护你周全是应当的事情。”
    “可是怎么办呢？虽然我不知道齐旭的秘密，眼下也不想知道。但总隐约感觉他的事情很麻烦，也有可能会牵连甚广，我自然希望这一行能平安顺利地回去。若事与愿违，那二哥哥谨记我今天的话，先保全自己，再去谋划其他吧。”
    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倒不像是在说赌气话。
    万二不由得想起大哥最近寄给他的那封信。
    上面有一段话他当时看了不以为然，如今觉得深有同感——四妹妹看似变了许多，但又有许多未曾改变。她与我们相处，表面上亲近，却也一直在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二弟若见了她，切不可表现得过分猜忌，否则她定不会全心信你。
    如今这一切，兄长也许早就料到了，才会特地写信叮嘱吧。
    “虽说你这样说了，但要做不做还是看我乐不乐意呢。”万庆霖耸耸肩，并没有答应她任何事情。
    那也无妨，本来万安灵就没想过一切会如她所愿。
    兄妹二人的对话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齐旭找来了。
    万家兄妹看见他之后，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同时回头看向齐旭。
    “你们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你们刚刚一直在谈论着我。”齐旭扬唇轻笑，半真半假地说道。
    可他看向万二的眼神却透着探问的意味。
    万二没有回答，倒是万安灵接过话茬。
    “二哥哥在追问我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让洛城姑娘梦寐以求的儿郎成了我的未婚夫婿呢。”
    她笑得甜，让人无法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我长得美，不是吗？”万安灵挺起胸膛，颇有自信地说道。“这可是没瞎的人都看得见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