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来是为了一件事情，若这事情办妥，我定不会忘了陈知府的功劳。”
    老常喝了口香茗，气定神闲地看着陈天赐，话里虽说是请求，语气却有含有陈天赐不容拒绝的强硬。
    陈天赐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相关的利害，表面却一派淡定恭谨。
    “您是天家贵人倚重的，所办的事都是贵人们的事。若是有能使得上下官地方，尽可开口，下官一定全力完成所托。”
    他如此识相，让老常感到十分满意。
    “你该知道天家采选秀女的旨意不日就会下到各城知府手中，但在此之前，我与庆王曾来过洛城几次。”老常抬眼看向陈天赐，嘴角弯弯，笑得一派和气。“圣上是一位明君，一副心思全扑在江山社稷中，却对子嗣问题疏于关注。自即位以来，就算已经有一后四妃，却许久未添喜讯。太后娘娘对此日夜忧心，期盼着这次选秀能有才情相貌都好的姑娘能博得圣上宠爱，为增添皇室子嗣立下功劳。我等食天家俸禄，自然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说是不是呢？”
    陈天赐不敢犹豫，连连点头称是。
    “我听说，洛城万家的姑娘向来享有才貎双全的美誉。”老常才把太后抬了出来，随即就提起了万家。
    陈天赐心头一跳，迅速掩下心里的讶异，随后淡定地回道。“下官听说万家的姑娘们，除了最小的两个，其余的都订了婚事。”
    “全部？”老常闻言，微微眯起眼，脸上表情不显情绪，可精明的眼睛却打量着眼前作派恭谨的陈天赐。“万家是个不低的门户，嫁娶之事想必十分讲究。如今只是订下亲事，尚未成亲之前，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
    他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近陈天赐，在他耳边低语道。“采选一事，关系着天家子嗣的延续。尊贵的天家与一般的平头百姓哪能相提并论。相信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用我特地提你吧。”
    陈天赐沉默地点头，冷汗悄悄从背上滑落。
    “今日我难得来洛城，也想结交一下洛城的各大世家，如果陈知府不介意的话，可否劳烦你为我作个引荐？”
    陈天赐看着他不容抗拒的眼神，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去办。
    出门之前，他对守在门外的亲信使了个眼色，后者迅速转身离去。
    在老常发现异常之前，陈天赐赶紧上前一步，笑问。“不知您想先去哪家？”
    老常摸摸下巴上贴着的假胡子，不假思索地回道。
    “先去万府吧，往后若是他们家出了贵人，我也少不了要与那家常往来呢。”
    …………
    “……大人命我前来告知，等会儿可能要带一位东京城的客人前来拜访，请万家主提前做好迎客准备。”
    万易楼敏感地觉察到对方的话里似乎有许多没有言明的事情。
    “东京城的贵人……”他沉吟，抬头看向陈知府的心腹。“可否方便透露更多信息？”
    “……那是个中年男人，但声音尖细，下巴贴着假胡子。”说罢，也不能再透露太多。陈知府的心腹便拱手作揖，转身告退。
    一个来自东京城的声音尖细贴着假胡子的中年男人……万易楼负手在房里踱步，眉头难见舒展。
    如果不是在宫里出来的宦官，也很难想像是别的人物了。
    这个时候来洛城的宦官，只怕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无论如何，既然知府特地派人来报，自己必须打起精神，严正以对。
    万易楼叫来杨先，交待相关事宜，才刚准备妥当，便见门房来报。说是知府与一陌生客人来访。
    “我先将他们请至正厅，”杨先道。“也不能让那东京城里来的人知道知府提前通知过我们，省得为他惹祸上身。”
    万易楼点头，目送杨先离开。他在书房静待片刻，忽然走至门边，将不远处候命的小厮叫来。
    “你去将庆柏叫来。”
    万庆柏很快就来了书房，万易楼还没来得及对万庆柏细说情况，便看见杨先领着人向这头走来。他心下一惊，停下了话头。
    不是说会领到正厅，怎么就突然带到书房来了？
    万易楼尚来不及看向杨先，陈天赐便已经开始说话了。
    “我们来得匆忙，实在是有些失礼，但贵客时间并不充裕，也只好冒昧直接来找你了。”陈天赐抬手作揖，起身之时迅速向万易楼打了个眼色。
    “知府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您若有事直接差人唤我过去就可，不必亲自上门走一趟。”万易楼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视线下意识落在老常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
    老常并不喜欢旁人打量自己，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引起陈天赐的注意。
    “啊，这便是我所说的贵客，是东京城里来的常爷。”陈天赐马上会意，向万易楼介绍道。
    “我道这位爷一身贵气，原来是东京城里来的贵客。鄙舍简陋，若招待不周，请您见谅。”
    两人一来一往看似寻常，老常猜想陈天赐应没有派人来报，否则万家这平头百姓也不敢那样直接地打量自己。
    如此甚好，他这次来并不想声张，惹人注意。
    老常细细打量着万易楼，觉得这男子生得气宇轩昂，眉目英俊，怪不得能生出那样一个美貌的女儿。
    思及来万家之前陈天赐曾说万家的女儿皆已经订了夫家，老常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他清了清喉咙，以一种高傲的态度开口。
    “我今日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常眼角余光扫向门口，万易楼会意，让门外服侍的仆人退到院子外头去。
    “您请说，如果有用得上万某的地方，尽可吩咐，我定竭力相助。”
    老常看起来很满意万易楼的反应。识事务者为俊杰，而这万家的看起来就是一个精明人物。
    “万家主也不必这么客气，来日方长，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呢。你家要是出了个贵人，只盼不要忘了老夫也在其中出过一份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与明示无异。万易楼露出恍然的神色，接着老常的话茬应道。“常爷您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怎么敢忘了您的恩德呢？”
    万家家主这么上道，于他而言最好不过。
    “我听闻万家姑娘才貎双全。不知是否有幸能见上一面呢？”
    万易楼心中闪过不悦，但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竟然有人找上家门，要见自家尚未出嫁的女儿，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可对方是个宦官，就在贵人身边伺候着，若是惹他不快，难保他不会挟怨报复。只要他在贵人面前编造几句罪状，万家就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思前想后，万易楼还是选择先顺着老常的意。
    “家里已安排了亲事的女儿不好在外抛头露面，未及婚嫁的还有二女，我此时便叫她们过来。”
    老常一听他这么说，当下有些不快，但想到此时正式的旨意还没下来，自己不过是仗着天家贵人们的势才能得到厚待。而万易楼说得也有些道理，已论及婚嫁的姑娘要是与外男相见，传出去总是会惹起是非。
    上次见到的那位万家姑娘的容貌要在圣上面前博取宠爱并非难事，他日万姑娘飞升成他都必须恭敬对待的贵人时，难保会与他算起今日的账。如此一来，自己今天要是让万家人记恨上，只怕会为将来埋下祸根。
    “万家主说得有道理，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要求当面相见，但劳烦你让姑娘们到院里稍等，我在此看上一眼即可。”
    对方已经有所退让，万易楼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叫来杨先，吩咐他将万安怡与万十叫来。
    待两个姑娘都在院里等待传唤的时候，老常在门内往外看去，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怎么不见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