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怡知道自己对万安灵提出的请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会被对方拒绝也是她的预料之中。即便如此，心里仍然会觉得有些失落。
    自从陈大夫知道她怪病的原委之后，十分明确表示自己并不认同她的做法。身为医者，陈大夫道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以伤害自身健康为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为此，她在客院这段时间里的饮食都被陈大夫盯着。
    这样的结果便是日渐康复的身体。
    对于这种结果，万安怡心里其实感到十分复杂。被苦痛折磨的滋味并不好受，能健康地活着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自己一旦身体无碍，那她与孙二的婚事是不是就要重新推动了呢？
    那时孙二来信里之所以会有恃无恐，无非也是因为觉得万家不会退亲。
    “啊……”杯盘碎裂的声音打断了万安怡的思绪，她循声看去，巧儿正手忙脚乱地在门边不远的地方收拾着。
    “怎么了？”万安怡轻声询问，正要举步走去看看情况，却被巧儿阻止。
    “姑娘可别过来，那碎片溅得远，也不知道会落在哪个角落，还是让我收拾妥当后再来。”巧儿手上动作未停，很快就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而后又用湿布细细擦了一遍，再仔细观察附近角落，确实没有碎片后才站起身体。“姑娘稍等，我给您重新端来新的鸡汤。”
    说罢，也不等万安怡开口，又匆匆出去了。
    万安怡看着巧儿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这两日，巧儿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情，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巧儿离开后不久，门忽然被敲响，说话的是万夫人身边的老妈子，万安怡一听出对方的声音之后，便急急去开门。
    前日才来过的万夫人，此刻正站在门外，一见她便露出温柔笑意。
    “今日看起来你脸色好了许多，身体感觉如何？”
    “已经基本好全了呢。”万安怡回答。“这段日子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人也越发懒了起来。陈大夫便叫我无事的时候可以适当走动，好活络活络筋骨。”
    “确实将你困在这小小房间里也不是好事。”万夫人叹道。“但如今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你且再忍忍。等你身子痊愈，我便带着你和你的其他姐妹一同出去走走。”
    万夫人如同以往一样温柔对她，这让万安怡的心情十分复杂。
    身为清姨娘的女儿，万夫人哪怕是要因此对她生厌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可是万夫人向来是宽厚待她。
    万夫人说，父辈的事情，与她们这些孩子无关，实在是不应该迁怒。她本是最有资格苛待自己的人，但她没有这么做，而在万夫人的言传身教之下，兄长们也没有对她说过刻薄的话，更没有做什么刻薄的事。
    如果……自己将孙二的事情告诉万夫人，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万安怡心里为这个想法而动摇。
    “怡儿，我今日来是有话想问你。”
    在万安怡思绪纷乱之际，万夫人已经让下人退出门外，由她身边的妈妈在门口守着，避免让有心人偷听。
    “与孙家的婚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万夫人压低声音，视线落在万安怡脸上。“你也不必对我说谎，我只想知道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母亲是听到了什么吗？”万安怡没有回答，她不知道万夫人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你虽然在客院，但芸儿的事情与你多少有些关系，我想灵儿之前也曾对你提过多少。”万夫人忽然叹了口气。“芸儿原是本分孩子，却因为芹娇的一个想法而开始行差踏错。我想着，如果我能对她们多上心，大概事情便不会走到如今这步。”
    “那不是母亲的错，”万安怡一听到万夫人的话，便下意识地应道。“九妹妹会有如今的下场，是她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所做的每一个选择而决定的。在这期间，可没人逼着她去做她不愿意的事情。母亲管家，要负责万府里头一切琐事，这一点也不轻松。哪怕百密一疏，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日，灵儿向我问安的时候，与我聊了一阵。”万夫人拍拍万安怡的手，安抚她不要动气。“本是聊着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忽然灵儿提及你与孙家的婚事，让我注意到以前没留意的事情。”
    万安怡静静听着，心里怦怦直跳。
    “孙家一开始用了各种理由去拖延婚事，我们虽然觉得不满，却也看在彼此将来是姻亲的关系，忍了下来。”万夫人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可你病了之后，我曾以信函将你的情况告知对方，一来是为了让对方放心，二来是避免对方忽然在你病时提出婚期，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可那信送去之后，一个月后才收到回信，回信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关切慰问都十分敷衍。”
    收到孙家的回信之后，万夫人已经对他们产生了不满，只是那时事情多，一时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如今得了空，细细回想当时，越想越觉得孙家对万安怡的轻忽让人忍无可忍。
    万安怡与孙家确实是有婚约，可是两人并没成亲，万安怡仍是万家女。孙家对待万安怡的态度也侧面反应了他们看待万家的态度。
    万家与孙家，谁高谁低，世人一目了然，到底是谁给孙家底气，让他们敢如此轻忽万安怡？
    “大抵是觉得我们家怡妹妹找不着更好的对象，便想骑在我们头上欺压我们。”
    万安灵无心一句随口应答，让万夫人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细问万安灵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作为一个对于前尘往事一无所知的人，万安灵便是站在局外的旁观者。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旁人也是这样看待孙家与万家的亲事吗？
    “当时定亲后，我私下问过怡儿的想法，她对那孙二也是十分满意。”万夫人语气有些迟疑。“孙家将来是由长子接管，而作为二子的孙二是要分家而居的。只要怡儿与他夫妻和睦，将来分家出去也是能过上美满日子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觉得好，如今不一定。”万安灵意有所指。“听说他们定亲已经两年，可孙家迟迟不将婚期提上日程，谁知道其中没有孙二的意思？我觉得如今娘去问怡妹妹，她被那家蹉跎了这么些岁月，对那孙二也不一定是好感依旧了。如果一个姑娘在出嫁前就对未来夫家与夫郎失望，那婚后的生活又谈何幸福呢？”
    万安灵的话让万夫人寻思良久。
    她想起自己在家当姑娘的时候，也曾对于嫁人之后会过上什么日子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彷徨，想必自家的女儿们也是如此。
    眼下孙家看起来是个不堪嫁的门户，从他们以那种道貌岸然的理由去蹉跎一个姑娘的青春便能知道他们用心。如果万安怡真如万安灵所说那样，对孙二有了别的看法，那他们还要不顾她的意愿执意要将她嫁过门吗？
    当晚，万夫人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后却一直梦见万安怡嫁入孙家后过得生不如死。
    因此，她为了处理这一桩心事，特地来问万安怡的想法。
    听完万夫人的话，万安怡沉默了许久。
    大概是自己一直在隐忍，把心头的委屈全部忽略了。如今万夫人关切的询问如同拧开了一直堵住委屈的那个塞子，让万安怡再也绷不住情绪。
    万夫人被她吓了一跳，忙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怡儿，别哭。”万夫人温声说道。“你若有什么想法便直接告诉我，嫁人于女子是大事，半点轻忽不得。只要你说出你的想法，我便会为你作主。”
    万安怡本是细声呜咽，可是失控委屈如洪水一般将她吞噬，她越哭越大声，像要将情绪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好半晌后，万安怡才红着眼冷静下来。她依恋着万夫人慈爱的怀抱，声音里仍带着浓浓的哭腔。
    “母亲……孙家我不想嫁，一点也不想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