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唱戏的戏班子是摘星楼重金从东京城里请来的。
    据说他们只在洛城待一个星期，隔天才会上一次戏。不管听众是谁，只要有人坐在戏台前，他们就会开始唱戏，从不会因为达官显贵的要求而耽搁开戏的时间。
    这样的戏班子，竟然能在满城权贵的东京城里混出一番地位，成为东京城里最红的戏班，靠的可是他们过人的实力与新颖的戏曲。他们此前从不出东京城，毕竟光是在那里他们每日就已经场场满座，应付不暇了。
    这次能请他们到洛城来，主要还是摘星楼楼主的面子大，手段高。
    戏台上旦角的身段柔软，唱腔婉转，让王琴雅与万安芷听得津津有味。而同坐在观台上的万安灵却一直盯着戏台，装出津津有味的样子，可嘴里一直在喝茶吃点心。
    欣赏不来的事情，无论如何勉强，还是欣赏不来。
    “听说这旦角儿可是从近百名男童里挑出来，长相身段都是最优的人选。”王琴雅用眼神示意她们看向那个正拉着长腔唱着哀怨戏词的旦角，介绍道。“好像说下妆后也是一张胜似潘安的脸，听说好些个胆大的贵女都想让他进自己家门，当个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宠。”
    不得不说，王琴雅确实知道怎么引起别人的兴趣。万家姐妹本来只是觉得那女旦确实长得好看，但那浓厚的妆容下是张什么样的脸，她们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现在竟然说他好看到有人想要他当男宠？
    这可值得好奇探究一番。
    “你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但也是道听途说，又没法到后台去看，你怎么知道人家下妆后就真的貎胜潘安？说不得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只是靠精致妆容才塑造出美丽的假相呢。”万安灵也是话里有话的个中高手，用激将法向来十分得心应手。
    “谁说我没法子去后台啦……”王琴雅十分不服输。“我与摘星楼的掌事熟着呢，去戏班后台看看，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话是冲口而出了，但王琴雅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并非妥当之举，正要找退路的时候，又听万安灵来了一句更刺激人的话——
    “王家妹妹，你话可别说得太满。其实我们看与不看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就怕你现在把话说满了，到时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要如何为你挽尊。”
    王琴雅一听，不得了，这不明白地说了让她别逞强嘛！
    就算她已经十五了，但从小就是在家里长辈和兄长们的娇纵下长大的，多少还是有些孩子心性，这样的脾气最经不得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挑拨。
    于是为了争这口气，王琴雅决定豁出去了——
    “这有什么，等一下他们唱完了，你们尽管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戏班后台去看！”
    …………
    台上伶人唱着婉转戏腔，台下观众听得如痴如醉。
    “这金玉茗果真是有些功夫，怪不得东京城的姑娘为他闹了不少事，我听说还有些权贵大人也动了将他占为己有的心思。”天一号房里，两个锦衣贵客正坐在观台的锦榻上，目光落在戏台上，其中比较年轻的一人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那些贵人什么美人没见过，他们也就是图个新鲜而已。”同处一室的中年人坐在锦榻稍下方的位置，虽然也看着戏台，但回话的时候看向对方的视线却带着恭敬的意味。“不过我听说这金满堂班子从不出东京城，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来洛城上戏。”
    “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个人是有些门道的。”
    两人又沉默地看着戏台上的戏，沉默在天一号房里悄悄弥漫开来。
    戏台上的曲目唱了一个段落之后，年轻贵客忽然为中年人添了茶。这一举动让中年人受宠若惊，忙从锦榻上下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对于他这小题大做的模样，对方并没有太多反应。本来让他与自己同坐就已经让他左右为难，现在再为他添茶倒水……会有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年轻贵客放下茶壶，抖开扇子漫不经心地摇着。
    “洛城是个好地方呐，风光好，人也美，你看那些花儿，盛放得多灿烂。”
    他语气随意，可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楼下走动的每一个人。中年人摸不准他此时的心情，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察言观色，谨言慎行。
    “我本是两个月后要再来一次的，却没想到临时有了别的安排，这次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你来操持了。”
    “您可别这么说，这本是奴应当的事情。”年轻贵客越客气，中年人就越紧张。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年轻贵客语气有些嘲弄。“嗯，这么说也不对，或许对你而言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日后你能不能飞升，还得看你今日的眼光够不够毒辣。”
    中年人闻言，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好，但毫无反应更要命。他踌躇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来，倒是年轻贵客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见他目光在楼下的客人间游移了片刻之后，又回到那台上唱戏伶人身上。
    “你看那金玉茗，扮起女人来可比真的女子还妖娆三分。”他似笑非笑，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主意一般，收起扇子一敲手。“你道，有女子能比他还夺人心神吗？我看东京城里倒没有几个闺秀比他更诱人的。”
    “……东京城里确实也出了不少美人，个个都是大家闺秀，仪态端庄，自然不能与戏子来比的。”中年人看了一眼戏子的旦角，并不觉得他哪里诱人。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也不全对。”年轻贵客将视线拉了回来，忽然肃起了脸。“老常，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与谁在一处的？你的忠心，对谁献上了？”
    中年人一听，二话不说跪下了。他扬起头，正视年轻贵客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公子，奴一生都是为了奴所服侍的家族作出奉献，无关于为谁效忠。只要主家好，对奴来说才是最好的。奴并未存有私心，望公子明鉴……”
    “得了得了，你怎么忽然就跪下了？亏得房里只有你我，要有旁人，岂不让人认为我欺负你？”年轻贵客摆摆手，“我也不是试你，只是想着，像你这么有能力的人，若是归在我门下，那岂不是美事一桩吗？”
    中年人不敢吭声，只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字都会陷入深渊。
    “看，戏散了吧。我们也走吧。”中年人这副模样实在让年轻贵客觉得扫兴，他也没兴趣再与他多说什么，起身就走向房门。
    中年人知道他此时已经有些怒意，自然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老实跟在后头。
    门才被推开，就听见几个姑娘的说话声从天二号房飘出来。
    年轻贵客顿足，只推开一条小缝，从小缝往门外看去。只见三个姑娘陆续从天二号房走出，三个姑娘各有物色，都长得一副明媚动人的相貌。红衣的娇俏，粉衣的清秀，桃色衣裙的……年轻贵客猛地瞪大眼。
    “公子？”中年人在他身后，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觉得他表情生变，不由得纳闷。
    “没想到洛城竟然有这样的绝色……”年轻贵客侧身，示意中年人过来，后者也只能听命。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桃衣少女身上时，也是一脸的惊艳，半天回不了神。
    他这一生见过不少美人，却没有几个既有这样的美貌，也有那种脱俗的灵气。哪怕是他服侍的主家后宅已经是美人云集了，要出其右者也屈指可数。
    “我经常在想……”在中年人犹在惊艳时，年轻贵客忽然又开口了。“我那看似一本正经的兄长，到底是真的那么清心寡欲呢，还是那些姑娘魅力不足，无法让他神魂颠倒呢？这个答案，真是让人好奇呐。”
    中年人听着他似真似假的感叹，目光不由得又落在那三个姑娘身上。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