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除夕夜。
    李氏作为未亡人，今年除夕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所以就大房、二房和沈兰的三个儿女陪着老太太吃饭。
    二房就沈杉一家三个，沈松带着宋氏和几个孩子，加上冯芹姊妹。
    虽说是除夕夜，却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老太太想到刚刚去世的小儿子，悲从中来，也不大动筷子。
    沈松和宋氏冷冷淡淡的，虽说是夫妻，却不怎么说话。
    沈杉和韩氏夫妻倒好，但是见到家里的情况，二人也不好过于亲昵。
    冯芹的目光一直跟着沈彦邦转，很快就让李蓁蓁发现了。
    李蓁蓁对着沈清和示意。
    沈清和顺着李蓁蓁的目光看过去，见冯芹两腮如桃花般艳红，眼睛水润，眼波流转见都是看着沈彦邦，不禁心里好笑。
    她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就带了出来。
    老太太见沈清和嘴角含笑，不禁有些生气。
    “清和丫头，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
    沈清和没想到老太太突然对自己发难，心想：这大过年的不让人笑一下吗，那不成了哭丧了，多晦气啊！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沈清和忙想了一个事搪塞：“老太太，我看西哥儿吃东西都吃到鼻子上了。”
    “还说呢，他是你弟弟，你看到他吃到脸上，不知道给他擦一下吗？”
    “这不是奶娘丫头都在呢嘛！”
    沈清宁看了沈清和一眼。这个二姐姐一直说话做事中规中矩，不肯说一点逾矩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家的目光都被老太太和沈清和吸引住了，冯芹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沈彦邦。
    沈彦邦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注视自己，但是今天家里好几个姑表姊妹，他不敢往女席看。
    李蓁蓁如今已经放下了对沈彦邦的执念，或者是说，可能从始至终，她对沈彦邦的感情都是来源于父母和老太太许诺的让她嫁给沈彦邦。
    如今的李蓁蓁也不是刚刚来沈家的小姑娘了。
    在沈家待了这两年，也见识了沈家这么多烂事，李蓁蓁突然觉得，在这种家里生活，也未必是件好事。
    如今放下了心里的那些小思绪，李蓁蓁反而变得落落大方起来，但是她还是觉得沈彦邦是个和沈家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存在，所以爱慕变成了欣赏。
    见到冯芹那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目光，李蓁蓁觉得不安，又再次看向沈清和。
    沈清和正在老太太跟前做戏。她招手对沈彦西道：“来，西哥过来姐姐这里，我给你擦擦嘴。”
    宋氏默默的把头扭到一边。
    女儿如今做戏都不愿意做全套了，给西哥儿擦脸还得让他过来。
    男人们心思粗，并没有觉得清和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她是个好姐姐。沈杉笑道：“和姐儿莫管他，他是个小男子汉，以后要承爵的，这会儿怎么能如此娇惯着。”
    老太太气的不行，想说什么，但是碍于说这个话的人是沈杉，只能生生咽了下去。
    沈清宁接口道：“二叔说的是，西哥儿以后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拘小节。”
    沈清和看了看沈清宁，笑道：“西哥儿还没桌子高呢，以后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说这个早点吧。”
    老太太本来就不喜欢沈清和，见她说话句句带刺，皱起了眉头：“大过年的，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老太太，这吉利不吉利还在话嘛，说多少吉利话三叔也活不过来了不是？”
    老太太气的一拍桌子，指着宋氏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姑娘，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让她出去，出去！”
    宋氏忙站起来道：“老太太，这个孩子怕是魇住了，我带她回屋。”
    沈松皱皱眉头，对沈彦邦道：“你去送你母亲和妹妹回去。”
    沈彦邦答应着，和母亲妹妹一起出去了。
    到了沈清和的院子里，宋氏命人都退下，板起脸道：“清和，你是怎么回事，不要怪母亲说你，你做的太过分了！”
    清和点点头：“我知道，母亲，我不该拿三叔说事。”
    “今天你三婶不在，要是让她听到你这么说，她该多难过啊！”
    清和一笑：“这不是看三婶不在，我才说的。我就是想离开，不想和他们吃这个团圆饭。”
    “还有就是，明天祭祖，我不想去。”
    “所以你是想出这么损的招？”
    “不止我不去，你和哥哥也不能去。”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母亲，明天祭祖，西哥儿做为世子，是要站在小辈里面的最前头的。这不是乱了纲常吗？到时候哥哥的颜面何存？”
    沈彦邦也没有想过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妹妹提起来，他才意识到。
    “如今二弟过继给了外祖家，只要我不去就好了。”
    沈松正在和老太太说话，就有小丫头来报说，二姑娘不知道怎么魇着了，这会儿开始发烧说胡话了，夫人要带着姑娘去庄子上住，以免惊扰了祖宗。
    沈松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并没有注意到他这里，才对那个丫头道：“那也不好去庄子上，我派人去外头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大夫愿意出诊。”
    那丫头忙道：“夫人庄子上有一个婆子很是懂这些，所以夫人才想着去庄子上。”
    沈松点点头，他是家里的家主，这种时候不能离开，就对丫头说：“让大爷陪着夫人和姑娘回去。”
    丫头点头退下了。
    老太太问沈松怎么了，沈松只说：“一点小事而已，二丫头有些不舒服，宋氏带着她去庄子上。”
    “去吧，大过年的不舒服，真是晦气！”
    沈松不高兴母亲这么说女儿，笑道：“这丫头平日里也是个孝顺的，今天也是不舒服，才说话冒犯了母亲，母亲别和她小孩子计较。”
    “哼！”
    ……
    二房两口子是聪明的，见沈清和和老太太起了争执，到宋氏母子三人离开，后来又听说人家大半夜的去庄子了。韩氏就想宋氏母子为什么趁着除夕半夜离开沈家，想的出神，连老太太和她说话都没有听到。
    “老太太问你话呢。”沈杉温柔的唤韩氏。
    韩氏回过神来，老太太对她客气的很，问了沈彦墨的情况：“墨哥儿如今读书怎么样，不如你们搬回来住，离着家塾也近。”
    韩氏答应着，心里便灵光一现：墨哥儿。她知道为什么宋氏要带着孩子去庄子了。
    这个除夕夜过的非常冷清，过了凌晨，众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唯有柳姨娘，激动的一夜都没怎么睡着。
    大年初一一早，天还黑着，柳姨娘就爬起来，顺便把沈彦西也拎了起来。
    沈彦西本就睡得晚，又这么早起床，因为没有睡够，起床气大的很，哭的奶娘和丫头都哄不住。
    柳姨娘着急，怕这大年初一就哭的事传出去惹得沈松和老太太不高兴，忙捂住沈彦西的嘴好声哄道：“好孩子，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待会儿要去祠堂祭祖，你是要站在前头的，到时候连你大哥哥都得在你后头。”
    沈彦西小孩子家，哪里懂大人之间这些争端，只管抽噎着要睡觉。
    柳姨娘狠狠心，拿帕子沾了冷水，然后敷到沈彦西的脸上。
    沈彦西一下子清醒过来，被冷的一激灵，也忘了哭闹。
    柳姨娘忙道他的奶娘丫头给沈彦西换了衣服梳了头发，就牵着去了祠堂。
    这会儿祠堂还没有开门，只几个下人在洒扫。
    见柳姨娘过来，那仆人道：“姨娘来的早些了，再过一刻钟也晚不了。”心里想着：“这姨娘倒不像外头说的那般狂妄，这么早就来祭拜了。”
    若是现在回去，在屋里也待不了一会就又要过来了，若是晚了倒不好。柳姨娘只得在外头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沈松和老太太进宫朝拜回来，二房两口子也过来了。
    沈松看到柳姨娘和西哥儿在外头站着，心疼道：“怎么过来这么早，孩子脸都冻红了。”说着话塞给西哥儿一个手炉。
    老太太见沈杉和韩氏过来，沈彦墨没有跟着，就问：“墨哥儿呢？”
    韩氏忙道：“可能是昨天晚上睡的有些晚了，天又冷，今天就有些不大舒服，没让他过来。”
    柳姨娘在旁边听到，脸色就一黑：“夫人也太骄纵孩子了，今天这种日子，怎么能说不来就不来呢？”
    这种地方哪里有一个小妾说话的份，韩氏鄙夷不已，转头装作没有听到，并不回答她的话。
    柳姨娘觉得没趣，转头找宋氏，并没有找到，再看沈清和好像也没有过来，沈彦邦也不在。
    “老爷，大爷怎么没来？”
    沈松道：“二丫头有些不舒服，昨天晚上邦哥儿送她去庄子上了。”
    “那大爷还能赶回来吗？”
    沈松听柳姨娘不关心沈清和，却问沈彦邦能不能赶回来，就有些不高兴：“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
    被不冷不热的怼回来的柳姨娘终于乖乖闭了嘴。
    老太太看到柳姨娘牵着沈彦西，忙对沈松道：“你牵着西哥儿，当柳氏回去吧。”
    柳姨娘心里觉得委屈：“老太太，我如今也是老爷的贵妾，按理说该写在族谱上的。今天祭祖，妾也应该参加才是。”
    把这个事忘了，老太太只得道：“按理说你只能站在院子里，但是你给沈家生了两个孩子，这次就让你进去，但是要站在最后。还有，让大老爷带着西哥儿，你莫带着哥儿。”
    柳姨娘忙把西哥儿交到沈松手里。
    祭拜正式开始，没有柳姨娘想象中沈家小辈都站在沈彦西身后的场景。小辈里面就沈彦西来了，由沈松牵着祭了祖就完了。
    柳姨娘很是委屈，等沈松来自己院里，就拉着沈松抱怨个不停：“他们都不肯来是什么意思，让我家西哥儿自己在那里站在，也太不像话了。说到底，他们都不服气，觉得我西哥儿不配做未来的沈家家主。”
    “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沈松无奈道：“不过是有事的有事，有病的有病，赶不过来罢了。”
    “西哥儿如今年纪小，他不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那怎么行，他们不来行，我家西哥儿是沈家的未来家主，他必须得来。”
    “所以就咱们西哥儿在，这不是很好吗？”
    沈松无奈的哄着柳姨娘。
    “姨娘，哥儿有点发热。”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过来道。
    “你说什么？”柳姨娘有些慌了。
    “可是早上受了风寒？快去请大夫。”沈松忙传话让自己的小厮去请大夫。
    沈彦西昨天就睡得晚，今天一早就被柳氏叫醒，还被冷帕子激了一下，又在祠堂门口冻了那许久，可不就染了风寒么。
    不说沈府乱糟糟的给沈彦西找大夫，且说宋氏的庄子了，娘仨不用在沈家受拘束，烤着火正闲聊呢，就有们人说黎大人来了。
    “这大过年的，卓远怎么会过来？”沈彦邦奇道，虽说好奇，还是边说着话边迎了出去。
    黎卓远牵着马，正在门口站着呢。
    “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来庄子，我过来看看。”
    “听谁说的？”沈彦邦问道。
    “你们除夕夜出了沈府，有那眼尖的看到，可不就传出来了。”
    黎卓远说着话，和沈彦邦走到屋里。
    宋氏和清和也起身相迎。
    黎卓远见清和好好的站着，双颊红润白皙，眼睛神采奕奕，不是生病的样子，心里就松快了下来。
    “伯母过年好，大过年的来打扰，您不会在意吧？”
    “这有什么，快坐，你是彦邦的好兄弟，不必如此客气。”
    因为存了心思，宋氏对黎卓远的态度热情里又添了几分亲近，让黎卓远受宠若惊。
    沈清和见几个人说话热闹，边笑着说：“我去给你们拿点心来。”
    她是个年轻姑娘，如今家里有外男，她不好一直在，就找借口出去了。
    黎卓远眼神跟着沈清和出去，直到看不到她的影子，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宋氏看在眼里，笑着邀请黎卓远喝茶。
    黎卓远笑道：“伯母的庄子真是猫冬的好去处。”
    “你若是喜欢这里就在这里这几天。”
    宋氏来不及阻止，沈彦邦就开口邀请了黎卓远。
    “当真？”黎卓远很是高兴，问宋氏道。
    “那就在这里住几天吧 只是不要嫌我这庄子简陋。”
    “怎么会，这里才是好去处。”
    黎卓远也不客气，果真住了下来，又派小厮把自己换洗衣物拿来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