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妙云语气有些愤愤然，她声音清脆：
    “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这些门阀世家吗？”
    史楚峦苦笑着摇了摇头：
    “最接近的机会，是当年太宗文皇帝俘虏称雄冀洲的窦炎王时。
    如果当时不是齐王和太子进献谗言，蛊惑高祖斩杀了窦炎王。
    以太宗文皇帝的手段，未必不能通过控制窦炎王，逐步瓦解分化冀洲的这些门阀世家。”
    史妙云扬起了头：
    “圣唐、仙武之国威，古来无二。
    女帝手段凌厉非常，难道就不能来点凶狠手段对付他们吗？”
    史楚峦继续摇头：
    “妙云，你把这些传承上千年的大家族想的太简单了。
    你以为皇帝下一道圣旨，就能把他们杀了？”
    史楚峦眺望远处，缓缓道：
    “在许多百姓的想象里，所谓的门阀，不过就是家族里有一个人在朝里当大官，同时家族兼并了很多土地而已。
    皇帝想要杀他们，只要随意调遣一支军队过去就行……
    如果是这样的家族，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地方小族。
    连名门望族都够不上。
    更别说门阀了，这种小家族连门阀的门槛都够不到。
    冀洲的几大门阀世家，土地多到无法丈量。
    一个郡，甚至更广阔的土地，都归他们一家所有。
    以他们姓氏冠名的土地上，生存着上百万，甚至是数百万的人口。
    与中洲异曲同工的是，这些百姓，平时种地是农民。
    真要是门阀世家的家主一声号令之下，这些百姓抄起武器就能变成有一战之力的士兵。
    这些世家门阀，真的能够组成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两千年来，朝廷谁来当官都是他们说的算。
    远古关陇八族是一支。
    这冀洲世家门阀是另一支。
    只是关陇八族出自陇西，那里自古便有腾龙之气。
    家族更为贵气，士兵作战更为野蛮。
    他们始终压着冀洲世家门阀一头。
    但也仅仅是压一头而已，想要根除冀洲世家，那可不是壮士断腕能形容的，至少得要了仙武王朝半条命。
    这两大门阀集团，家里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在朝中当官。
    而是如同乌云一样，有一大票人在朝中为官。
    最为位高权重者，如古无忌，开国以来官职在三公之间游走。
    当年叫司徒，如今叫宰相。
    这些家族，即便是不成才的子弟，也能当个郡守、县令。
    而且这些门阀之间，深谙报团取暖的道理。
    家家联姻，盘根错节。
    形成了苍玄大陆上，如同巨兽般的门阀集团。
    远古关陇八族之中，出了两个大一统国姓，还有几个割据小王朝的国姓，何其可怕啊！
    东邪晋王朝当年有一句传言兴盛一时，叫‘王与马’共天下。
    ‘马’是当时皇族司马氏。
    ‘王’则是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
    你能想象当时皇族的势力，仅仅比琅琊王氏强出一筹而已吗？
    当时的司马氏若是想要处死某个王氏之人……
    嘿嘿，那也得看王族的脸色。
    在琅琊王氏的地盘，家法可是要比国法大。
    如今的冀洲，几大家族单拎出来，绝对达不到当年王氏那种，能够叫板皇族的程度。
    但他们若是合在一起，又地处中原边缘，其底蕴绝对够朝廷喝一壶的。
    若说打到神都城不大可能。
    但朝廷想要打过来，拔出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也是做不到。”
    史楚峦一番讲述，将盘踞冀洲上千年的世家门阀的老底，第一次在史妙云面前揭开。
    史妙云这才恍然大悟，她的父亲在西凉、冀洲、朝廷三方势力之间斡旋，是多么耗费心力的事情。
    如今范阳军方与冀洲当地势力表面上一片祥和。
    足见史楚峦的手腕与智慧。
    史妙云发自内心的认同，父亲当得起“粗中有细”这样一句赞誉。
    “想不到世家门阀如此可怕。
    难道真的永远无法根除吗？”
    史楚峦眺望天空：
    “哪个皇帝不想根除之。
    谁愿意自己的天下，长着一个大病疮？
    可是这么多皇帝都没做到。
    女帝……看不出比太宗文皇帝和李治更好。
    她也难。
    彻底根除世家门阀……爹看不到希望。
    只能留待后人解决了。”
    史妙云点了点头：
    “那今次的事情怎么办？
    若是怠慢了圣旨，惹得朝廷提前对冀洲动手。
    怕是会坏了西凉李谋士暗中谋划的大事……”
    “噤声！”
    史楚峦原本和蔼的神色一肃，他打断了史妙云：
    “此事烂在肚子里。
    此事连世子安凰年都不知晓全貌。
    你也再也不要提起。
    这件事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生。”
    史妙云自觉失言，乖乖闭上了樱桃小嘴。
    史楚峦沉吟一番：
    “如今天下太平，仙武女帝已经是民心所向。
    于情于理，我们都要全力配合黑齿大将军出兵。
    我会命人召集冀洲本地各大家族的族长，几日后在范阳军事使府一聚。
    到时候是各大族长亲自前来，还是派族中高层来此，爹就不管了，反正都可以。”
    “若是他们不同意出兵呢？”
    史妙云问出了关键之处。
    史楚峦胡子动了动，咧嘴笑了：
    “这么多年，爹就靠四个字‘左右逢源’啊！
    爹当然没那个本事，让这几大家族同意派出族中最精锐金贵的马匹和骑兵，组成冀洲青骑。
    他们不同意出真骑兵。
    但是可以出假骑兵啊。”
    史楚峦笑道：
    “知范阳军事使这个位置，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最重要的，一是明面上威逼利诱，实则是做样子给外人看，给几大家族找个台阶下。
    二是暗中统一口径，不管派出的‘青骑’真正成色有几斤几两。
    但表面上必须光鲜亮丽，马可以是瘦的，具装可以是薄的，但颜色外观不能差。
    骑兵可以是不会武技的，但眼神要凌厉，气势得十足。
    关键在于，口风一定要紧，决不能传出一丝一毫的内幕被人听去！
    真正开打的时候，爹自然是全力以赴，领兵向前。
    这样，对于双方，都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最终战果如何……
    嘿嘿，那就不是爹能够左右的了。”
    史妙云瞪大双眼，本就有些娇憨气的长相，此时更显憨直。
    他爹这么大的官，如此要冲的位置，竟然是这样做官的？
    仙武第一次发兵狼族，冀洲就这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