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确奇怪，既然已经搭上了郑家这艘大船，有源源不断的单子，为何还作妖，自断生路呢？此前看郑诗慧留下的信，只知道张其安换了一批纸，没提到张家工坊。毕竟，若是整个工坊都变差了，张家的生意肯定全面崩溃。陈皮的调查结果不是这样的，张家的男人依旧每日去工坊，生意没停，可见工坊没问题。
    那李家工坊的老伯说张家材料有问题，看起来不像假的……这事，要继续好好查。
    目前，宋家院里的人基本上都跟着宋若涣去了田庄，宋文谦请了人专门管餐馆，又拿了些银子出来，加入到陈皮的调查队伍里。事情暂时无结果，丁希睿放心不下，她犹豫了许久，决定这个月就待在洛城县，不随林明轩回兰县了。
    北风吹起，屋内烛光闪动，林明轩放下手里的毯子，握住丁希睿的手：
    “这样正好，天气冷了，走山路辛苦。”林明轩支持她这个决定，“不过，你要答应我，张宋两家的事情，你千万不可亲自出面。”
    “嗯，我知道。”丁希睿点着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所以我才是不让你出面，宋家公子和陈皮那边，也要嘱咐他们小心些。”
    “嗯，我会叮嘱的，我们做的事情都告诉了秦师兄，他们会在外围协助。”
    “那就好。”林明轩还是有些愁眉不展，“要不，我让南星留下吧。”
    “不用。”丁希睿连忙摆手，“我不随你去，南星再不跟过去，父亲和母亲怕是要担心了。”
    “我带明杉去也可以的……”
    “不用，南星熟悉兰县，你们配合起来也默契……”丁希睿顿了顿，接着道：“你要留意一下南星，他和沉香走不到一起，劝他看开些。”
    “嗯，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他，很快就没事了。”
    “好……不过，若明杉想去兰县，加上他也行，你们三人一起，天气越来越冷，医馆估计要忙起来了。”
    “行。”
    “早些休息吧。”
    林明轩披上毯子出门，余光瞥到了墙角的箱子，那箱子，被盖得严严实实。他没再说什么，默默关上房门。
    出发那日，天阴阴的，丁希睿在马车上装了好些过冬的物品，又加了炭火，嘱咐林明轩三人互相照顾，明杉是林老爷的小徒弟，从没出过洛城县，正兴奋地到处乱看。
    安雨墨的馄饨生意还要继续做，按计划回兰县，她撩起窗帘子，无比郁闷地和丁希睿告别。
    “祝安老板生意兴隆，下个月再见吧。”丁希睿冲她挥了挥手。
    林明轩不在，丁希睿索性又搬回了丁家，因为张宋两家都在西坊，张家工坊也在这边，住在丁家接收消息比较方便。
    宋文谦不好直接出面，但他有些人脉，便负责和与张家有生意往来的管事、老板接触，顺便查验张家工坊运送出去的纸张有没有问题；丁家的两个机灵小伙儿守在张家附近，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顺便找机会递信给姜红棉；至于陈皮，他已经变成张家造纸工坊的杂工了。
    造纸有成熟的固定工序，泡原料、烹煮、打浆、抄造、干燥、整理，是个技术活儿。张家工坊规模不大，主要以竹子为原料造纸，质量中等；他们也收废纸，添加树皮、旧渔网、破布等，做成“还魂纸”，价格低廉，卖给生活条件没那么好的百姓。
    陈皮每日老老实实抱竹子、修剪竹子、浸泡竹子，都是些体力活。能和其他人打上交道，也只有吃饭的时候，主动问问题怕引起警觉，所以，最开始的几日，他主要靠听。工坊的人都挺和气的，尤其是一个姓黄的年轻管事，经常到各个院子帮忙干活儿，还叮嘱陈皮别被竹子戳伤了手，工人们都很喜欢他。
    “黄管事真是太好了，老板从哪里请来的呢？”陈皮一边扒饭，一边装作很不经意地样子问道。
    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老吴笑道：“这谁知道，黄管事来了有两个月了吧，管起工坊来头头是道，比大少爷和二少爷……”男子挑了挑眉，没有说下去。
    陈皮会意，“吴叔，连您都说好，那黄管事应该是真的好。”
    “哈哈，你小子别拍我的马屁，我这辈子也就干这一个活儿，除了砍竹子、泡竹子，啥都不会，你还年轻，找机会多去其他院子转转，工钱高点。”老吴说完，拍了拍陈皮的头，拿着空碗走了。
    陈皮愣了愣，继续埋头吃饭。老吴这么说，意思是有机会去其他地方做工呗，这几日在原料这边他什么都没发现，竹子都不错，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是要找机会转悠一下了。
    这日下午，陈皮忙完手里的活儿，蹲到院里大树一侧休息，此时，院子里只剩他一个人，黄管事突然走来，那黄管事好像没发现他。陈皮没吭声，见他走到水池旁看水，还用手拨动了几下，泡着竹子的水是淡绿色的，他手上的痕迹也是淡绿色的，没有异常。
    “黄管事！”陈皮哈着腰走过去。那黄管事似乎哆嗦了一下，“陈皮呀，活儿都忙完了？”
    “是的，黄管事，您看这竹子，这水，有问题吗？”
    “没问题，干得不错。”黄管事拍了拍手，“西院又来了些旧渔网、破布头，你清洗一下，然后晾好。”
    “是。”
    那黄管事说完，去了东边院子。待他的身影消失，陈皮又看了看水，凑近闻了闻，只有竹子的气味，没别的。
    陈皮裹了件衣服，拉着车，带上渔网和破布去了河边，天气很冷，他将几张旧网叠在一起，又把一包破衣服放进去，直接抛到河里让流水冲。岸边行人不多，都是匆匆忙忙的。陈皮看着漂动着的渔网，觉得这次调查实在是效率太低了，默默叹气。
    “陈皮。”
    “啊！”陈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丁希睿和半夏。
    “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在街上看到你了，一路跟过来，你就没有发觉？”半夏道。
    “没有。”
    “怎么了，这么沮丧？”丁希睿问。
    “小姐，我都去了好几天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哎！”
    丁希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我们给你送线索来了。”
    “小姐，你们有什么线索？”陈皮一脸的惊讶。
    “我前两日让半夏买了一些纸练字，张家的纸，的确有点问题。”
    “哪里有问题？”
    “你看……”半夏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右手一侧一片红。
    “纸有毒吗？”陈皮顿时紧张不已。
    “倒不是毒，依我看，是有人在纸浆里放入了引起皮肤病的东西，可能是某种草或者某种树的汁液，”丁希睿道，“会引起皮肤瘙痒，短期内不是大问题。”
    “你去了好几天，就没发现什么异常？”半夏问。
    “真没有……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工坊的黄管事，他是新来的，对人特别好，是真的好，我真不想把他往坏里想。”陈皮皱着眉头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叫人去查查。”
    “叫黄旭，哪里来的还没打听到。”
    “嗯，哪里来的你别管了，找机会多看看，别心急，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我知道了，小姐。”
    风越来越大，丁希睿和半夏裹紧衣服回家，半夏的胳膊已经痒得厉害起来了。
    “哎，早知道就不让你用了，你忍着，千万别抓。”
    “少夫人，还好我用了，就练了两天字就有了症状，不然还发现不了呢。”
    丁希睿突然停住了脚步：“你好好练字，胳膊怎么蹭了纸呢？”
    “我……就是胳膊放纸上歇一歇。”半夏嘟囔着。
    “这就是偷懒的下场。”
    “不，少夫人，这是偷懒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