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希睿随林明轩入正厅，正厅里一片忙乱，几个伙计正在撤中间的“喜”字，还有一些人正在撤去桌椅。
    正厅右侧，一位面容冷峻的妇人正在安排事宜：
    “大顺，院里的布置都做完后，你把家里的人都叫到偏厅。”
    “是，夫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答应道。
    “悦心，明远身体不好，你安排两个人紧跟着他，不许出事。”
    “是，娘。”妇人旁边面容白皙的年轻女子答，她向旁边的侍女低语几句，侍女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林明轩回头看了一眼丁希睿，示意她跟上自己。走到妇人身边，林明轩跪下，丁希睿见状也连忙跪下。
    “明轩携媳妇拜见母亲。”林明轩道。
    “儿媳丁氏希睿给母亲请安。”丁希睿赶紧叩头。
    “起来吧。”林夫人的声音不冷不热。
    半夏将丁希睿搀起来。
    “明轩媳妇，你刚来，受苦了。”林夫人看着丁希睿说，声音倒比刚才暖了些。
    “希睿不敢。”丁希睿赶忙回答。
    “这是你大嫂。”林夫人看着旁边的女子，介绍道。
    “见过嫂嫂。”丁希睿再次行礼。
    “早就盼着你过来，这下我有伴儿了。”女子走上前握住丁希睿的手。
    这时，那个叫大顺的中年男子进了屋，对林夫人讲道：
    “夫人，除了门房和后院老太太房里的人，都到齐了，正等您吩咐。”
    “好，我们去吧。明轩，你去寻你爹和你大哥吧。”林夫人吩咐。
    “是，明轩告退。”林明轩抬头对丁希睿点了一下头，然后看了一眼南星，走出正厅。
    丁希睿紧跟在林家大嫂旁边，随林夫人去了偏厅。她的后面，是半夏和南星。
    “老夫人去了，丧仪诸事繁多，这几日，大家都要辛苦些。”林夫人清冷的声音在偏厅响起来。
    “你们几个，去找老爷，问明需要报丧的亲戚名单，明日城门开了，快些出发。”林夫人指着几个小厮说。
    “是。”小厮退去。
    “大顺，你是管家，人头熟，明日带上两个人在门口迎人。”
    “是。”
    “刘嫂子，你们二人在库房看着香烛纸钱等丧仪用品，记好数目。”
    “是。”两个中年妇人答。
    “顾嫂子，厨房采买你去和大顺核对，确保这几天东西足够，但也不能浪费。另外做好厨房轮值。”
    “是。”另一个中年妇人答。
    丁希睿一边听着各种吩咐，一边默默记下林家众人的脸，看着林夫人的诸般安排，她突然想起了《红楼梦》中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片段，能把家管得井井有条的女子，太了不起了。丁希睿还在佩服时，林夫人已经差不多安排完了，要起身向外走，见大嫂扶住了一边，她赶紧上前挽住另一边。林夫人转头看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大顺，先随我去后院，今日来婚宴的远方亲戚还没有安顿，后院的房间都准备妥当了吗？”林夫人边走边问。
    “是，按您的吩咐，前些天已经安排妥当了。”大顺答。
    “悦心、希睿，你们也随我一道去吧。”林夫人接着说。
    “是。”林家大嫂和丁希睿回答。
    一行人来到后院，安顿了原本来参加喜宴的林家远亲，喜宴变丧礼，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是受过林家帮助的，都很难过，其中一家哭得特别伤心。
    “夫人，我们远在山里，多年不进城给老夫人请安，没想到这才见一面，老夫人她就走了……”那家的父亲忍不住哭道，他的一双儿女也跟着悄悄抹眼泪。丁希睿发现，这一家三口有意无意间总把袖子往下拉，她盯着女孩多看了一会儿，看到了女孩胳膊上斑斑驳驳的伤疤样痕迹。
    “难道是？”丁希睿正想说是不是家暴，但细看了一下，三人的胳膊上都有。此时情况特殊，丁希睿不便询问，得另觅时机。
    安顿好众人，几个侍女跑来，抱着孝服。
    “先换好衣服吧，之后去老夫人房中。”林夫人吩咐道。
    “是。”林家大嫂和丁希睿告退。
    刚出后院，丁希睿便愣住了，她并不清楚回去的路，这时，南星走上前，说：“少夫人，这边走。”
    “好。”丁希睿这才发现南星一直跟着她，不禁对林明轩又多了些感谢。
    回到他们自己的院子，正好和林明轩迎面遇见，林明轩已经换好了衣服，吓了丁希睿一大跳。
    “你回来换衣服？”林明轩问。
    “是。”丁希睿答。
    “那我在此处等你吧，一会儿都要过祖母房间去。”林明轩说。
    “不用，你先过去，我们随后跟上。”丁希睿想去趟厕所，林明轩在此处会非常尴尬。
    “好，那我先过去。南星就跟着你们，有事就找他。”林明轩说。
    “好，多谢。”丁希睿一边回答，一边疾步走向卧房。
    换衣服的间隙，丁希睿问：“半夏，刚刚那一家人你注意到了吗？”
    “小姐是说最后那一家三口吗？他们胳膊上好像有伤口。”半夏答。
    “对。”丁希睿道。
    “小姐，需要半夏做什么？”半夏问。
    “那个女孩我们是有机会接触到的，你如果看到了，帮我留意下她的胳膊到底怎么了，是伤痕还是别的什么。”丁希睿说。
    “还有，打听一下他们平时都吃什么，一定要打听清楚了。”丁希睿补充。
    “好。”半夏记下。
    收拾完毕，两人跟着南星，到了老夫人的院落。一堆人都已身着孝服，丁希睿一时间认不清人，南星引着她走近林家大嫂，悄悄退至一旁。
    丁希睿跟在嫂嫂后面，按照主事人的指令，跪拜、起身，反复几次下来，头都快晕了。她还没有见过林老夫人，说不上感情，只是尽力想着这个时代一个后宅女人的艰难与抗争，想她最后的心愿与希冀，想着想着，便也默默流起泪来。
    守灵一夜，丁希睿与大嫂依偎在一起，几欲睡着。天明十分，厨娘进门，在偏厅摆了粥，林家众人便分批去用餐。丧仪期间，能吃粥，丁希睿默默感激，如果让她禁食三天，她不知道会不会昏过去。她看向林明轩，发现林明轩的眼睛已经红肿，看来，祖母的离去是真的令他伤心。
    几天的丧仪下来，丁希睿只觉得双眼发昏，脚步发轻。不过，半夏打听的消息让她又有了精神。
    一日，趁着回房换衣的空挡，半夏汇报了打听来的消息：“小姐，那一家三口的情况我打听清楚了。他们胳膊上不是被别人打的，而是生病结痂后落下的。他们那里的人这两年莫名其妙都有皮肤病，先是有红斑，而后发痒，之后有脓液流出，然后结痂，最后成了那般模样。”
    “他们平常吃什么？”丁希睿接着问。
    “吃一种叫玉蜀黍的粮食。那个小兄弟说，他们原本吃不饱，但自从种了玉蜀黍，每天的口粮多了一些，肚子能吃饱一些，所以他们都非常喜欢玉蜀黍。”半夏答。
    “玉蜀黍就是玉米，那我知道他们的病了。”丁希睿默默想。
    “半夏，你回头打听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走，走之前想办法把小姑娘引来见我一面。”她吩咐道。
    “是，小姐。他们是得了什么病吗？”半夏好奇地问。
    “对，他们得了‘癞皮病’。”丁希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