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清楚马车中藏了多少人，也无从判断对方的实力如何，更加不知道他们是否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强盗打劫的目标。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己方四人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去硬扛十八个强盗的第一波冲击。如果马车里的人可以自己干掉这些强盗，或者强盗们能够轻松消灭对方，那么我们就不要出手，找机会悄悄撤离此地。只有在双方难分胜负的时候才插手。而且我严令海尔吉不得使用魔法，那样容易暴露我们的身份。
    安排好作战计划之后，哈由带着阿吉斯爬到树上隐蔽起来，海尔吉和巴巴斯躲藏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岩石之后，我则独自向马车方向靠近了一些，在远离他俩的地方潜伏下来。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冰天雪地中。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认为之前的判断有误，双方不会兵戎相见。
    一阵脚踩积雪的咯吱声击碎了我的幻想。这声音夹杂在北风的呼号和松树倔强的摇摆声中间，并不容易引起注意。奈何我们在这里趴了将近一个小时，支棱着两只耳朵，就是在等着它响起。此刻是夜半，估计正是凌晨两三点钟，天色最黑的时候。不过就着积雪反射的月光，我还是能勉强辨认出松树林里隐约而现的人影。那里距离马车不足百米，对方可能是在为袭击做着最后的准备。
    强盗们走出树林进入空地，十个人围成一个松散的新月形，缓缓向马车的方向靠近。这些人的装备杂乱，有的只是简单披了一件皮衣，有的在头上扣着一顶铁盔，只有为首的那人身穿全套的重甲，单手倒提着一柄战锤。如果哈由的情报没有问题，那么应该还有八个人躲藏在暗处，其中就包括那五个弓箭手。
    这帮家伙还怪谨慎的，竟然知道留预备队，想来都是老手了。
    尽管他们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但是这么多人突然开始靠近，还是引起了马匹的注意。两头畜牲不安地原地踏步，无奈自己却被缰绳固定住，根本不能脱身。
    八十米……七十米……六十五米……
    随着强盗们愈发靠近，两匹马开始喷出鼻息，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入侵者。
    终于，强盗首领把战锤向前一摆，率领小弟们冲杀上来。这厮虽然一袭重装，却意外地灵敏，他双手握住武器，凌空跃起，大吼着扑了上来。
    唏律律……
    两匹马都意识到大事不妙，奋力扬起前蹄抵抗。强盗首领身随锤至，喀嚓一声，砸断了一匹马的脊背。五六百斤重的马，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般脆弱，连最后的悲鸣都被堵在嘴里，凄惨倒地。我心中一凉，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钢剑，这家伙如此骁勇，恐怕只凭我们几个人难以制服。何况阿吉斯和海尔吉两个小家伙都是以射箭为主，这弓箭遇上钢甲，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嗖嗖嗖……铛铛……
    似乎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五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却有两支打在首领的重甲上，只砸出几个火星就掉落雪地。还有一支箭命中了另一匹马，那畜牲吃痛，乱挣乱蹦，却无法逃脱缰绳的束缚。
    “他妈的！往哪打呢？招子放亮点！”
    首领朝着树林吼了一声，抡起大锤砸向马车。其他强盗也不再磨蹭，挥舞着各色武器，嗷嗷叫着冲了上来，两个腿脚利落的已经窜到车厢后边，一把扯开厚实的门帘。
    完了……
    我确实料到强盗们会占优势，却没成想竟是如此的一边倒，对方甚至没有把全部的兵力都压上来。就算巴巴斯能牵制住那个首领，我们四个人也不可能对付十几个强盗。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帮忙了，而是马车里的人能不能撑到我们安全撤走。
    嗡……
    一个硕大的紫色光球突兀地出现在强盗首领身前，后者那雷霆万钧的一锤砸在远比马车结实的东西上，发出令人耳鸣的巨响。首领也被反弹的力量掀飞，重重地跌坐在雪地上。与此同时，两道火舌直接喷在马车外的强盗脸上。两个倒霉鬼的头发胡子都被点燃，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紫色的光球消失，露出方才挡下首领重击的功臣。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寒冰元素，这玩意儿通体幽蓝，只在胸口上有个白色的浅坑，看来那一锤并未对它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寒冰元素抡着两条粗壮的手臂，劈头盖脸地朝着首领砸去。那首领还坐在地上没能起身，勉强挥舞战锤格挡。可他越是招架，越是被对手死死钉在地上，一时间极其狼狈。
    马车中跳出两个人来，手里的火舌还在舔着倒霉强盗的脸。他们身上的长袍歪歪扭扭，似乎是在匆忙中胡乱套上的。二人配合默契，各自抽出匕首，一个抹向眼前强盗的脖子，另一个则直刺心窝，松加德里又多了一缕迷路的灵魂。另一个强盗经验丰富，脸上着火的同时就向后退去，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捡了一条性命。
    “维德、索希尔，别他妈愣着！动手啊！”
    马车里传出喊叫声，又有两个穿袍子的连滚带爬地摔了出来。在他们身后钻出车厢的是个暗精灵，他腰身挺拔，一袭黑袍随风而动，猩红色的双眼扫视着战场，虽处险地却毫不惊慌。此人明显是马车乘客们的头目，一出场就自带bgm的那种。他右手虚握，口中念念有词，一枚淡红色光球渐渐凝实。
    “去！”
    光球看似轻飘飘的如同柳絮，飞起来速度却极快，砰的一下撞在三个拖在最后边的强盗身上。这几个鸡贼的家伙凑在一起，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却在中了魔法之后大吼一声，抄起家伙就朝身边的人砍去。站在中间的傻小子立时就被两把板斧劈开脑壳，死得不能再死了。
    “狂暴术！快！”
    先前摔出马车的二人还抱着脑袋趴在地上，暗精灵左手拎起瘦子，又朝着胖的那个屁股上踹了一脚。两个菜鸟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也开始往人群中扔魔法。不过他们施法远不如暗精灵熟练，准头上也差得太多，两轮下来，竟然无一发命中。饶是如此，强盗们也不敢大意，纷纷散开躲避，根本没有办法支援被寒冰元素压制住的首领。
    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战场的形势就发生了逆转，更令人意外的是，最先出现伤亡的竟是强盗一方，只打了个照面就折了二人。马车中五人都是法师，颇有几分战斗力，也让我得以趁着混乱溜回海尔吉身边。
    “巴巴斯，通知哈由，我们撤。”
    海尔吉对我的决定大感震惊。
    “哥哥，你怎么能？我们帮忙的话，这些法师未必会输啊。”
    “强盗还留有后手，弓箭手也都在暗处。暗精灵得留着法力召唤下一个寒冰元素，否则谁也拦不住那个拎锤子的。剩下的四个有一对是废物，法师凶多吉少。”
    “嘁！你现在跑了又能怎样？接下来还不是得从这条路走？难不成你还要绕回晨星城去？”
    巴巴斯的话让我一阵踌躇。重返晨星城是不可能的，我身为佛克瑞斯领的外交人员，频繁出入苍原领首府，必然会引起斯卡德领主的怀疑，尤其是这老家伙本就看谁都像反贼。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不可能在晨星城雇船走海路，那么就只剩下横穿苔原这个选择了。但这样做要面对两个不可避免的风险。一是沿途没有补给点，现有物资很难支撑到我们抵达莫萨尔城；二是说不准就会撞进风暴斗篷和帝国军团的战场，受池鱼之殃。
    只是这一个犹豫之间，形势再次变化。强盗首领眼看自己的手下乱作一团，突然发出一声大吼。他这一下正是诺德人的天赋：战场怒吼。五个法师里除了暗精灵还算镇静，其他人全都被吼声震慑，四散奔逃。就连他自己手下的强盗也受到不小的影响，此前在狂暴术作用下性命相搏的二人扔下武器，往树林的方向跑去。
    我曾经被里盖尔用这招整得十分神勇，眼下却不过是鼓膜微微刺痛，并未丧失心智。海尔吉也问题不大，只是皱着眉头捂住了耳朵。至于巴巴斯，更是摇头晃脑，颇显惬意。可惜我们几个人没事，不代表所有人都没事，就在我们不远处的一棵树抖动了一下，阿吉斯头下脚上栽了下来。
    几乎是与首领发出吼声同时，树林中又有弓箭射出。阿吉斯还没落地，腿上就中了一箭，而另一边，两个菜鸟法师中的胖子中了两箭，其中一支箭洞穿了他的喉咙。胖子直挺挺倒在地上，双腿不住抽动。树林中又有三个强盗冲杀出来，直奔阿吉斯坠落的方向。
    “巴巴斯，救人！让哈由干他该干的事！”
    狗子在我说话之前就已经冲了出去，碗口大的爪子蹬在对手的板斧上，直接踹倒了一个强盗。紧接着在半空中扭动腰身，钢鞭一般的尾巴横剪，清脆地抽打在另一个强盗脸上。它根本不屑于检查对手的死活，直接叼起阿吉斯的后颈，三两步窜进树林。剩下的强盗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个同伙就已经倒下一双，稍一愣神的工夫，自己的脖子便被一支利箭扎穿。海尔吉三箭连珠，另外两箭分别射中胸口和小腹。不过这小丫头立刻被藏在树林中的弓箭手盯上，遭到对方的反击。好在她并不恋战，袭击得手之后就藏在石头后边。
    “维德！”
    那边的瘦菜鸟也被射中，疼痛让他摆脱了战场怒吼的影响，却又陷入同伴丧命的悲痛中。暗精灵失去助力，再也不敢托大，左手火舌横扫，逼退两个意图近身的强盗，右手狂暴术蓄势待发。然而他的对手很有经验，左右包夹，轮番上前试探，纵然一时找不到机会，却也始终保持在有威胁的距离内，不断消耗暗精灵的法力。
    一般来说，法师和弓箭手的战斗方式类似，都需要相对安全的输出环境，一旦被近身就很难发挥出全部实力。而上古卷轴世界里的法师，也只有在掌握了专家级毁灭法术之后，才拥有以一敌多的范围伤害魔法。这个暗精灵虽然实力不错，但是一直在用最低级的火舌术与强盗游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扔出冰风暴的大法师。更加不利的是，强盗首领已经在同伙的帮助之下站起身来，此刻正把手中大锤舞得呼呼挂风，成功地压制住了寒冰元素。
    我在巴巴斯跳出去的同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尽可能拉开与海尔吉的距离。官道的两侧有一些巨石废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建筑遗址，两个被战场怒吼影响的法师就逃向了这里，希望能在石头的缝隙里躲过一劫。此前被他们烧了胡子的强盗正拎着斧头紧追不舍，口中骂声不绝。
    说来也是。天际的民风和我前世之时不同，绝不会以男人的下巴如阉人般光洁为美。胡须对于男子汉的意义，甚至比脸都重要。像是丹格尔那老狐狸，头可以秃，但是一部美髯却是每日都要精心打理，光是梳子就有三四把，其中还有一把是猛犸象牙打造，光洁如玉，老家伙视作珍宝，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时才拿出来用。
    如今这厮没了胡子，而且估计以后也不会再长出来了，气急败坏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只顾着给自己的男子气概报仇雪恨，自然是没有关注到悄悄跟在他身后的我。随着长剑透胸而过，他再也不用为了胡须之类的小事而烦恼了。我抄起强盗的板斧，也不管那两个瑟缩在角落里的法师，快步向马车旁赶去。海尔吉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我需要跳出去吸引一下对方弓箭手的注意力，以便让小丫头有机会转移阵地，继续输出。
    只是我们这边哑火了一段时间，悍勇的强盗首领已经将寒冰元素砸成一堆碎冰渣。而那个暗精灵也被小喽啰耗掉太多的法力，此刻的他只能绕着马车躲避，偶尔用火舌术反击。几个强盗却是越战越勇，在弓箭手的远程支援下，耐心地逼近，一步步收紧包围圈。唯一的利好是，围攻寒冰元素的几个强盗，包括那个首领在内，此时都被冻得够呛，正站在原地揉搓着手脸，暂时没有杀上前来。
    嗖——
    一支冷箭钻过马车，扎在暗精灵的腿上，他大声惨叫，踉跄着坐倒在地。强盗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抖动着僵硬的双腿，勉力捡起武器，围了上来。
    海尔吉再也顾不上隐蔽，手中短弓连续射击。我放弃用弓箭干扰的打算，双持剑斧杀了上去。巴巴斯也窜出树林，但它是向着海尔吉的方向冲刺，看来这狗子是打定主意只保护维尔的勇士，其他的人生死由命。
    该死！
    哈由这厮！我们商量好了，由他和阿吉斯解决掉树林里的弓箭手的！那小女猫不中用，他这个做表哥的，怎么也这般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