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吉的故事把我雷得外焦里嫩，在我的认知里，她和佐尔坦之间的那些事，有的是千夫所指，禽兽不如，还有的是十年起步，死刑不亏。小丫头情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有的时候说自己非常后悔，有的时候又说自己死有余辜，还有的时候流露出想要复仇的意思。以我的观察来说，她绝非生无可恋，一心赴死，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从懂事时起，就被告知将拥有一切的女孩儿，却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啧啧啧，人家七十年的太子都熬到了加冕称王，你一个十几年的可着的什么急？
    “我不了解瑞驰人的文化和信仰，也没有资格去审判你的罪，但我知道有个人或许可以帮助你，他住在海尔根镇，是爱之圣灵玛拉的祭司，名叫依兰杜尔。”
    依兰杜尔曾经背弃了自己的信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但是或许他可以开导海尔吉，帮她找到生活的目标，小娃娃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俩没别的事情可做，就坐在篝火旁，边喝茶边聊天。我对于弃誓者的生活状态很好奇，诺德人对他们有偏见，总是将他们称作不开化的野蛮人，根本不屑于去了解他们的信仰和习惯。这种刻板印象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言，诺德人自己的信仰都已经被帝国宗教严重侵蚀，而瑞驰人的信仰却传承了上千年，怎么可能只是蛮族？
    泰姆瑞尔大陆上，除了亚龙人之外，各族的创世传说，其实大同小异，然而我在海尔吉这里却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神话。
    按她的说法，强大的乌鸦之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后化身为太阳，阳光普照万物，带来生命和魔法。但是鸦神发现自己的力量过于强大，造物们难以承受，于是每隔半日就隐去身形，派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看护世界，这便是夜空中的双月。这两个儿子与鸦神生下无数的子女，即是满天繁星，瑞驰人也因此以母为尊，而且并不排斥近亲间的结合，甚至视近亲诞下的子嗣为神所祝福的孩子。每当有流星划过天际，就是鸦神的子女现身世间的预兆，瑞驰人中将兴起实力强大的英雄，救民于水火，其中最着名者，莫过于第一纪元一统瑞驰的王者红鹰了。
    按照这个传说，鸦神应该是女性，但是瑞驰人中又流传有鸦神降临世间，宠幸自己喜爱的女巫，并诞下半神的故事。所以很多瑞驰学者认为鸦神的性别是流动的，可以根据需要幻化为不同的形态，在牝牡间切换自如。
    这些有关神鬼之事往往荒诞不经、光怪陆离，偏偏“有信仰的人”又不允许他人质疑，只能在承认此事为真的前提下牵强附会，得出很多精神分裂的答案，还自以为得意，有些竟能成为显学，养活一大群不事生产，只知诵经的巨蠹。
    更值得玩味的是，既然我们与瑞驰人同在一个世界，那么两个内容完全不同的创世神话就不可能都是真的，其中至少有一个是假的。而我目前倾向于相信两个版本都不是真的，毕竟依兰杜尔也说过，神明可能需要从凡人的信仰中吸取力量，那么神明为了力量而编故事骗人，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人类拿着胡编乱造的故事当作信史的事情，我在前世见得可太多了。可是，如果创世传说是假的，那么灭世传说呢？
    瑞驰文化中女尊男卑，他们认为女性具有机敏、睿智、坚韧、冷静的优秀品质，又是生命之源。而反观男性则要么愚蠢，要么冲动，要么兼有二者，他们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对于复杂或者长期的计划，男性既没有足够的智慧去参与制订，又缺乏足够的能力去独立执行，更没有勇气和毅力坚持到底，因此只能执行辅助性或事务性的工作。总之其较女性为劣，理应接受女性的教育和领导。
    说到这个海尔吉可就不困了，她咬牙切齿地痛斥男性的低劣和卑鄙，骂了十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的听众正好属于“要么愚蠢，要么冲动，要么兼有二者”的那一类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倒是无所谓，男尊女卑的思想也一样荒唐，还不是被无数人在几千年里奉为圭臬，甚至衍生出各种煞有介事的荒唐论证。
    看我全然没有生气的意思，小丫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说起瑞驰人的生活细节。女孩儿一般自幼就开始接受书写、诗歌、礼仪和初级的魔法教育，而男孩儿在八岁以前基本处于自生自灭的“散养”状态。无论男女，都自八岁开始接受战斗训练，男孩儿则在此时开始学习礼仪，被教导要尊重和服从女性。瑞驰人在卡斯河两岸的山岭之间以渔猎为生，开弓引箭乃是看家本领，几乎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的生存本能了。
    由于只有女孩儿才识字，所以瑞驰法师全是女性，并且都是魔武双修，战力十分惊人，女性的数量往往直接决定部落的实力和潜力。而当女族长感到大限将至之时，她会精心选择部落内最具天赋的三到四位年轻女性，施展秘术获得鸦神的祝福，其中的佼佼者将转化为黑翼女巫，而鸦神会选择另一人作为祭品。转化为黑翼女巫的法师会觉醒鸦神之力，其对魔法的理解和掌控能力会达到匪夷所思的高度。
    传统上，部落的女族长必须是黑翼女巫，而只有女族长才可以与男人交合生子。为了避免权力争夺，一个部落很少会同时拥有两位黑翼女巫。有野心和实力的女性也可以独立出去，建立属于自己的部落，她们的族长有时也会提供支持，甚至授予秘术。但是很少有人会如佐尔坦那样去挑战族长，因为一般人的魔法能力和黑翼女巫差距太大，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他的行为也可以证明男性鲁莽冲动的性格弱点。”海尔吉还是忍不住给前男友又点了个踩。
    “可是他成功了。”
    小丫头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
    瑞驰人以部落的形式散居在天际省西部和高岩省东部。各个部落之间互不隶属，甚至有些还会敌对，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共同的国王，但是强大的部落往往对周围的小部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从而形成以某个部落为核心的部落联盟。这种联盟其实非常松散，一旦大部落的实力衰退，或者所作所为严重影响小部落的利益，则小部落也会选择反抗或退出联盟。
    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又造成一个复杂的结果。瑞驰人在这一大片土地上繁衍上千年，其间难免受到其他文化的影响，在没有一个绝对权威统一思想的情况下，瑞驰各部落的文化差异很大。
    比如北方的部落往往受诺德和帝国文化的影响更深，表现为男性地位更高，男女相对更平等。代表人物就是“褴褛国王”迈德纳奇，此人是德鲁阿达奇部落的领袖，一个识字的瑞驰男人，并且是个很有实力的法师。他的部落就没有黑翼女巫，但却和深木部落、破碎塔部落并称北方三大部落，还曾经夺取马卡斯城，加冕称王。
    而南方部落相对更传统，像是亡孺部落和蛇崖岭部落，都是由黑翼女巫担任的女族长带领。她们当然不愿意接受迈德纳奇这样一个低贱男性的领导，在乌弗瑞克进攻马卡斯城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毕竟异教徒和异端打起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真是大无语！这些人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大敌当前，竟然不能求同存异，一致对外，这样的族群简直就是待宰的蠢猪！
    “我的老师曾教导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今瑞驰人的艰难处境，每个部落都有责任，除非你们能联合起来，否则亡国灭种的下场就在眼前。”
    海尔吉对我的评论不置可否，她还是太年轻了，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而且她可能也不大相信传承千年的部落文化会有灰飞烟灭的一天。
    “对了，你以后不要再吃人肉了。”
    “为什么？很好吃的。”
    “因为会变成疯子。”
    “我不信。”
    “那就随你喽，我猜喜欢吃人肉的部落里，总会有人突然精神失常，胡说八道，最后情绪失控，疯狂大笑什么的吧？这些人一年之内是必死的，对吗？”
    海尔吉不说话了，我说不清什么是朊病毒，说了她也不一定能理解，但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非要作死那可就活该了。
    “兔子可以吃吧？”
    “可以。”
    “骑士大人，你把狼召唤出来，我们去抓兔子吧？我不想吃面包了。”
    这小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