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暗暗的房间,冰冰凉凉的地砖。
遥不可及的窗边,遮阴闭月的黑天。
王学秋盘腿坐在木板床上,目视前方。
头发凌乱,衣衫破败。
那不再健硕的腰板,却依旧挺直。
有脚步声传来,王学秋并未理睬。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锁链被打开,牢头恭敬地行礼,“大人,您不能待太久,还请您长话短说。”
接过一个荷包,牢头退了出去。
“高升了之后,果然出手变阔绰了。”
“王大人一辈子勤俭惯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怕是从没赏过下属这么多的银两。”
“老夫一生廉洁奉公,两袖清风。除了养家糊口,自是没有多余的银子打赏他人。”
邢瀚海在王学秋的面前席地而坐,抬头微笑着看向他。
王学秋眼皮松懈,却眸光清澈。
“老夫早应该想到的,”平和的口吻,“只怪老夫太过轻信于人。”
“王大人,”邢瀚海也缓了语气,“卑职只想要您的位置,却不曾想皇上下手这么狠。”
“老夫年事已高,告老还乡是早晚的事,你何不再等等?”
邢瀚海摇了摇头,“等不了,等不了……”
王学秋叹了一口气,“老夫知道,你一直有心事,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急功近利。”
邢瀚海沉默,他承认,他此番确实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半晌,王学秋问出心中疑惑。
“老夫的奏章,是经由高进呈向皇上的,你是如何收买他的?”
高进一个宦官,无欲无求的,他又能对什么感兴趣呢?
“王大人是否听过一句话?”
“请讲。”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哦?”王学秋眼皮一抬,“老夫为官数十载,还真不知道高进有什么敌人。”
“王大人一心为民,当然不会把心思放在此等龌龊之事上。”
王学秋淡笑,他用了“龌龊”。
想来他也知道,这是见不到人的卑劣做法。
“许斌你是不是也用了同样的手段?”
“不,”邢瀚海轻笑,“只不过是差人将他小儿子的长命锁卸下,染了血送到他的手里。”
“你……”王学秋震惊,“你连一岁小儿都不放过。”
“王大人请放心,”邢瀚海眯眼,“得了圣旨和官印以后,卑职已将幼子安然无恙地送回府上。”
“哎……”王学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王大人,明日卑职不能送您上路了。”邢瀚海说着,坐姿改成跪姿。
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卑职感谢您这几年的精心栽培和细心照料。”
王学秋看着他的举动,突然间老泪纵横。
“瀚海呀,”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想了想,停在了半空。
“到此为止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邢瀚海站起身,拉住王学秋的手,“大人,卑职会打点好差役,你们这一路不会太辛苦。”
松开手,再次跪地。
磕头,“学生邢瀚海叩别恩师王学秋。”
起身,拉开牢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学秋望着牢头手中的铁链,再次锁紧。
苦涩的笑容,爬上了干瘪的嘴角。
他的学生,终究是好的。
只是,一个“欲”字,毁了所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唯有皇宫内巡逻的侍卫,来来回回。
王学秋平躺在木板床上,望着高高的围墙,眼神空洞。
稀里哗啦的解锁声音,也未能将他的思绪拉回。
“王大人,”牢头客气地喊道:“您的饭来了。”
肉香飘散,酒香四溢。
王学秋笑了,他的好日子,终结了。
缓缓直起身,慢慢下了地。
走到木桌前,轻轻坐下去。
“王大人,您不必害怕,”牢头将酒杯满上,“这不是断头饭。”
王学秋浅笑,被冤枉,不如被断头。
一生忠贞不渝,爱国爱民。
如今,却落得这般悲惨下场。
还连累他的家人,那些无辜妻女小儿。
想到这里,王学秋不禁悲从中来。
望着清凉凉的酒水,哽咽了音调。
“学习数十年。
秋闱状元官。
冤屈不可辩。
枉我一生廉。”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牢头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片刻,轻声道:“王大人,您一路走好吧。”
摇了摇头,离开了。
晗王府地牢
祝雪凝在牢房里,已经饶了不知道多少圈了。
时不时地扒在牢门上,抻着脖子向外张望。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缀青一点消息也没有。
即便来回的路途遥远,最起码会飞鸽传个书,派人传个话之类的。
这怎么,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呢?
相比较家人的情况,她此刻更担心缀青的安危。
就算缀青武艺高强,毕竟单枪匹马,还在明处。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让缀青去的。
若是缀青真的因为此事,出了什么意外。
她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她又如何有颜面去面对郝光亮和温常柏?
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呀。
明日,那个龙王就要启程了。
着急却无奈,祝雪凝只好回到床上坐好。
垂头丧气,精神萎靡。
忽然,哗啦哗啦,随后是锁链掉地的声音。
祝雪凝喜出望外,跳下床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这是……
瞥见狱卒躺了一地,祝雪凝本能地向后退去。
“你们……”强装镇定地喝道:“晗王府的地牢也敢闯。”
进来的两个黑衣人,蒙着面。
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
不等祝雪凝反应,一个人反向制住她的双手,绑起来。
另一个人将她的嘴捆上,接着眼睛也被蒙上。
祝雪凝挣扎了两下,觉得并不是对手,便放弃了。
心里想着,这帮人应该和刺杀事件的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不然此刻,她早就一命呜呼了。
两个人压着她走,她也不敢反抗,乖乖地唯命是从。
地牢里的侍卫倒了一地,祝雪凝特意听辨了一下。
还好,还好。
并不致命,只是晕倒。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直接被架着飞上了天。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直接是双脚又落了地。
紧接着,被推上了马车。
帘儿一落,风儿一隔。
两个黑衣人趁着夜色,驾着马车。
嘚嘚瑟瑟,不知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