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正一邪，对立视之。
    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就在所有人以为大战将一触即发之时，严闵轩却自顾自地追溯起了往事。
    “还记得那日在玄鸣阁的切磋，原本我可以直接与顾隽钰比试，我定当能获胜。”
    “但偏偏你不合时宜地提出了要与我‘切磋’。”
    “在落败之后，我被罚往刑罚司领罚上百摄魂鞭。”
    “每一次受到鞭打，我的神魂便撕裂破碎一次，我多么希望我能就此死去，这样我便再不会如此痛苦不堪。”
    “可我身负天灵根，神魂每每撕裂破碎，瞬而又愈合如初。我只能是在无尽痛苦中挣扎，终不能往矣。”
    “而这一切都要归结于我那暴怒无度的好师父以及...打断顾隽钰与我比试的你。”
    “所以，加上我那好师父，玄鸣阁共一百一十一人，我将他们全杀了。”
    “我那暴怒无度的好师父终于安静了下来，难得一见，所以我端详了好久，但无论作何角度端详，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是他仍怒目而视的眼睛，为何要看向我？他要看向的应该是其他人。”
    “于是，我将他的头颅仔仔细细地割了下来，用的正是这把他赠我的紫玄剑。最后思来想去，我发觉了一个悬挂头颅得绝佳好位置。”
    “悬挂门楣之上，这样，他看向的就是所有前来玄鸣阁的人，所有前来玄鸣阁的人也就能第一时间看向他。”
    “如今了结了我那好师父之后，就只剩下一人还未了结。”
    冗长的叙事戛然而止。
    严闵轩空洞的血眸紧盯姜灵昭，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惧意或是...悔意。
    如果当初他是与顾隽钰比试，他赢了顾隽钰，气运将就此偏颇，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可没有，惧意或是悔意都没有。
    姜灵昭自始至终只有平静。
    “念由心动，一念之差，失之千里，万般因果皆是如此。”
    无数人的意念随心而动，错综复杂的因果随之而成。
    血眸闪烁一瞬，随即，一阵低沉古怪的笑声渐而放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但那又如何？
    想怪罪便怪罪了，想杀便杀了，他想做什么便就做了，没人能置喙他。
    紫玄剑本就邪性非常，在严闵轩手中邪逆之气更是高涨，剑身震荡，战意冲天。
    姜灵昭依旧平淡视之，乌金剑身锋刃寒光，她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随时，战之。
    身动，剑出，剑身相持的瞬间，双方剑意同时倾泄。
    从中震荡出一轮巨大半漆黑半淡金光晕，整座城池都被这巨大光晕圈拢其中。
    剑身相持发出的清脆碰撞声震耳不绝，久而仍似有回音弦弦，心有余悸。
    二者迸发出的盛极剑意，一方霸道卓绝，一方邪性自我，阴阳相斥，孰能压占上风？
    诸位真人纷然挥袖将各自宗门弟子庇佑麾下，剑意相战，刚烈直进，稍有不慎即是波及人众。
    顾隽钰已是元婴修为，自是无惧剑意波及，其与三金真人并肩站立，二人皆以神识观战。
    战况之激烈，极为耗费神识，饶是如此，二人仍是全神贯注于这场对战。
    论剑意，严闵轩不如姜灵昭，但有邪如紫玄剑这等上古宝剑的加持，二人一来一回，竟是轮番压占上风。
    ”师妹将将进阶，境界或有不稳，不可久战。”
    然而，三金真人却是有着不同的见解。
    “非也，其最擅久战。”
    顾隽钰茫然，遂回道：“师父，何出此言？”
    “她乃三灵根，金木火极其均衡，多灵根者难以进阶，可一旦进阶，那便是比之单灵根拥有更庞大的灵力储能。”
    “今夜乃十五月圆之夜，万物生源自是会寻到自己最愿意跟随之人。在场无人能比已至大圆满功德境界之人更能吸引万物生源的青睐。”
    在神识细微察觉之下，顾隽钰看清了万物生源为何模样。
    与皎洁月光几乎浑然一体，但月光铺洒于众，这万物生源则是只涌入向一人。
    万物生源就像是带着微亮的萤火虫，姜灵昭的发丝、衣摆、乃至剑身之上，皆可见“萤火虫”的身影。
    至此，一白，一黑，界限愈加清晰明了。
    隐约看得出白黑界限的变化趋势，白线正往前进，而黑线正往后退。
    血眸瞳孔骤然收紧，在剑身相持之下，紫玄剑竟是开裂了。
    裂痕从剑身中段显现，离横腰截断只一寸之差。
    就是寻常灵剑横腰断裂的可能性都极低，更何况紫玄剑乃当世罕有的上古宝剑。
    有且仅有一种可能，是紫玄剑怯战了。
    废物。
    严闵轩将紫玄剑在彻底横腰断裂的前一刻随手抛了出去。
    剑身深深刺入湿润的土壤，四周杂草横生，将露出的一截紫色剑柄全然没过。
    饶是紫玄剑邪性过盛，却也仍为各大宗门争相夺之的上古宝剑，如今可是比肩破铜烂铁的下场。
    颇有些唏嘘不已。
    主动抛去紫玄剑，众人皆以为胜负已分。
    但失了紫玄剑的严闵轩却丝毫不减气焰，双臂为器，不惧剑伤，不畏剑意，一往直前，一双血眸满是嗜血狂念。
    尝过鲜血无数，他很是好奇，像姜灵昭这样的“正道修士”的鲜血会是怎样的滋味。
    会不会跟他那好师父一样，都是腥臭无比的？
    还是说会是鲜甜回味无穷？
    牙齿渐化锐利，涎水在口腔内流淌，他已是迫不及待了。
    白黑界限悄然发生了变动，白线与黑线几乎持衡。
    在持剑之时，严闵轩吞食魔籽所展露出的异变只有那一双血眸，在将紫玄剑弃之后，其浑身上下的异变才逐一展露。
    人头异身，双臂粗壮如蟒腰，双腿肌肉块块虬起，坚硬鱼鳞全然覆之，在庞粗四肢的照映下，乌金剑身恍若钢针，渺小难以见之。
    这既是姜灵昭所面临的险境，也是姜灵昭此刻最大的优势。
    钢针掉入海底，即便刻舟求针，多半也是徒劳一场。
    眨眼间，一人一剑就消失在眼皮底下。
    严闵轩却并不慌张。
    无论姜灵昭躲匿在哪儿，他浑身上下皆由鱼鳞覆盖，至多有皮外之伤，过不了三五分钟，即是愈合如初。
    只是，鱼鳞覆盖虽广却也并非是处处覆盖完全，总有薄弱角落。
    在察觉那熟悉的剑意从后颈往下三寸之处迸发时，为时已晚。
    一剑贯之的，除却血肉，还有扎根在其体内的魔籽。
    所有的强大皆源于魔籽，最终的灭亡亦是源于魔籽。
    对于与魔籽共生的异变体而言，失去魔籽等同于死亡。
    魔籽化为一捧齑粉随风而散，人头异身之躯化为一滩血水渗入黝黑土壤而逝。
    古山之巅，风浪徐徐。
    圆月映面，辉光拂身。
    一人一剑，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