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师兄,这里...我们好像刚才来过了。”
不用钟真特意提醒,自己亲手做下的标记赫然醒目地提醒着魏塘,他们迷路了。
他们是直接从古山阴面入的山,原想着是先在阴面勘探一番后,再绕回阳面总井,现在看来,他们能否从这阴面走出都是个大问题。
“待我用罗盘指明路线先。”
入古山前没拿出罗盘指路是因为魏塘低估了这座低矮山丘的地形复杂程度。
不过,现在再拿出罗盘倒也不算太迟。
罗盘通体古铜,盘周略有些斑驳痕迹,虽外表显得破旧,但在场正清宗弟子却是无人不晓这大名鼎鼎的神煞罗盘。
神煞罗盘可指明路,也可指暗路,可为活人指路,也可为死人指路,只要说出目的地,就没有神煞罗盘不能指明的地方。
这神煞罗盘,魏塘是承师所受,但他至今也不能算是神煞罗盘的拥有者,至多是能够使用神煞罗盘仅此而已。
“带我们走出古山阴面。”
语落,静止的罗盘指针开始缓慢地摇摆着方位。
向西?指针只停留了一会儿,又指向了南,所以是向南走?
也不对,指针最后是骤然指向了北。
魏塘使用神煞罗盘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使用神煞罗盘的时候,罗盘指针向来都是明确地指向一个方位,像此刻这般摇摆不停的情况,他属实不曾见过。
即便指针已经停在了向北的指向,但手握罗盘的魏塘却是能清晰感受到罗盘在其手心的颤动。
像是要极力传递些什么给他。
魏塘此刻很是后悔,早知如此,他就该向师父好好请教这神煞罗盘的“习性”才是,要不然也不至于连神煞罗盘想要传递给他什么信号都不知道。
“我们可否北行?”
魏塘试探性地问了罗盘一句,他其实没指望罗盘能回答他,神煞罗盘脾性高傲,这他倒是知道的。
谁知,当他问完这话后,手握着的罗盘便发出异常灼热。
不能北行。
可这神煞罗盘上的指针明明就指向了北边,但却又不能北行,这究竟什么意思?
“既然神煞罗盘都指向了北,不如就先往北行看看。”
魏塘将视线从神煞罗盘上颤动的指针移开,向队伍后头张望着,说这话的人是谁。
许觅远身量较高,魏塘很快就发现了说话的人是他。
“你...觉得我们应该北行?”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许觅远岔神了一瞬,内心又传来极为强烈的呼唤,他必须要北行。
“对,而且这...也是神煞罗盘的意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魏塘还是犹豫了。
要真是想让他们北行,那神煞罗盘又为何发出异常灼热?
“师兄,还是你来决定我们到底该往哪儿走比较好。”
钟真就没觉得有什么法器是能百分之一百地准确的,各种各样的因素总会干扰到罗盘的指向,这时候还不如靠直觉来得更为准确。
“钟师弟,神煞罗盘都指向了北,我们就应该北行,要知道神煞罗盘是不会出错的。”
许觅远所说的确属实,神煞罗盘至今不曾出错过。
钟真想要反驳,但魏塘却是下好了决心。
“就按神煞罗盘所指向的,即刻北行。”
犹豫来犹豫去,不如一时了绝了好。
其余人没什么意见,毕竟在场谁又能保证自己比这神煞罗盘还要精准?
只钟真一人沉闷着,他总感觉不对劲。
神煞罗盘真的是想他们往北行吗?
他亲眼看见了师兄手里的神煞罗盘在颤动,要是真想让他们就此北行,神煞罗盘为何颤动不止?
还有,那位许师兄又为何反复提出他们应该北行?
钟真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于是渐渐放下心中的思绪,打量起了北行的四周环境。
不算多么宽敞的泥道,但能三四人并肩行走,所见之处多为苔藓和杂草,尤其泥道上铺满了墨绿苔藓,脚底踩下的瞬间,有种奇妙的回弹感。
“——呃啊!”
钟真下意识地就将走在他身侧的师兄扶住。
“呼!刚才一不留神地就差点滑倒了,还好师弟你眼疾手快。”
“嗯,这苔藓确实太滑了。”
“就是啊,遍地都是这墨绿苔藓,黏湿黏湿的,大家都小心些。”
黏湿黏湿的。
这不禁让钟真联想起了炎土城内的干燥。
一处黏湿得打滑,一处却干燥得鼻血横流。
这古山...好生奇怪。
越往北走,许觅远就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胸口,他感受到了心底莫名强烈的悸动。
就像是即将朝圣尊敬的母亲。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在许觅远的脑海中闪过,这不是他会产生的念头,但...却不是他产生的念头又能是谁强加于他的不成?
许觅远轻拍了下后脑勺,许是恍神了罢。
正清宗一行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处分岔口,同样的泥道有两条,一左一右,该如何抉择?
魏塘手捧神煞罗盘,诸如此类的分岔口无需问言,罗盘自会给出答案。
指针左右摇摆,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倒戈向右,来来回回,最终指针只是微微偏向了左边。
那便选左边这条路。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钟真停了下来,连带着其身后的众人也只好停下。
“怎么不走了?”
“钟师弟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阵阵慰问,魏塘和秦枝二人亦是回头看向钟真,怎么好端端地不走了?
“一模一样,这跟我们最初上这古山走的泥道一模一样。”
钟真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尽量只陈述他所发现的事实。
魏塘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钟真,而是站在原地细细打量起泥道的四周,在看到那格外眼熟的标记时,魏塘神情一滞。
他们又回来了。
可是他们分明是径直向北走了许久,怎么可能...又回来了。
“师兄!救我,救我!”
十人面面相觑,各自都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
“你们...都听见了吗?还是说只有我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惨烈的呼叫声。”
“谁喊得?”
“别看我啊,不是我。”
“那是谁?这条道上只有我们,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自始至终,他们一路走来就没见到过其他人影,又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一同在这条泥路上。
但这又解释不通,这呼救声是从何而来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了起来,想要仔细辨别这呼叫声之后的声音。
等了片刻,他们什么也没等到,周遭一片寂静。
“——欸!”
钟真没能像上次一样将其身旁的师兄眼疾手快地扶起,主要是注意力都集中在听声辨位上了,也是没想到这时师兄会跌倒。
“没事吧?”
“害!当然没事,就是这泥路太滑了!”
“师兄,你的手破皮了?”
彭宣胡掀手一看,掌心沾着苔藓湿泥中有丝丝扎眼的鲜红。
好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谁家好修士摔一跤就掌心破皮的?!
“没事,很快就愈合了。”
一般来说,这种不算皮外伤的皮外伤愈合起来是分分钟的事情,但彭宣胡过了一会儿发现掌心居然还有些隐隐作痛。
彭宣胡将掌心摊开,低头一看。
“师兄,你的手!”
钟真当真被吓了一大跳,彭师兄的掌心连带着手臂都爬满了苔藓,墨绿色的,跟他们脚底正踩着的苔藓应是同一种。
彭宣胡自己就是火灵根,无需其他人动手,他自己就给自己火烧藓臂了起来。
半边手臂都被淹没在冒高的火苗之中,顷刻间,苔藓便全然剥落。
彭宣胡感叹道:“难怪这苔藓在这泥道上遍地都是。”
碰着点皮肤血液就能顺势攀爬,其生命力的顽强可见一斑。
“我们现在是原路返程,还是?”
彭宣胡不习惯所有人都看着他,当即打岔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魏塘不知道。
从跟着神煞罗盘北行起,他就隐隐不安,越走越潮湿,鼻间还偶有嗅到极易被忽略掉的腥味。
这真的是他们来时的古山阴面吗?
“都走了这么久了,不如就继续往前行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许觅远,多是带着不明所以的意思探究着他。
说起来,他们会一而再地往前行,一是神煞罗盘的指引,再者也有许觅远的一份功劳。
“我的意思是...或许往前行不久能就能走出这泥道了。”
这个理由很是牵强,泥道的终点完全看不真切,何来的沿着泥路走下去就一定能走出?
说多错多,许觅远安静了下来、
彭宣胡还是觉得不利索,方才火烧了这手臂应当没了苔藓残留,可他这右手臂逐渐发沉得难以抬起。
左手掀起左手臂弯的衣袖,彭宣胡无法抑制地发出了惊恐的喃喃。
“我的手臂、手臂成了苔藓......”
手肘以下的皮肤表面全是粗糙的苔藓,肉眼可见地皮肤之下隐约有墨绿色在往手肘之上蔓延。
彭宣胡第一反应是放火自救,但是这不同于之前,现在他的左臂内外都成了湿滑的苔藓。
即便火烧去了表面的苔藓,很快又有苔藓从皮肤深处透出。
“快砍掉我的左臂,快!”
锋利弦刃应声割断了已为苔藓的左臂。
彭宣胡迅速用干净的衣袖捂住鲜血淋漓的左臂。
失去左臂固然让人揪心,但失去手臂能保全性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对于其余人来说,不过转眼间,彭宣胡就失去了左臂,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惊险。
这一路上所有隐忍的疑虑,在此刻都一并迸发了。
他们从一开始也许就走了错路。
钟真回头望向了他们来时的泥路,初入极为狭窄,甚至不可两人并肩通行。
逐渐地泥路宽敞了一些,足够两人并肩通行,再然后更为宽敞了些,足够三四人并肩通行。
钟真遂又转身看向了他们可能继续走下去的泥路方向,那边更为宽敞了,十人并肩通行或还能有余位。
初入狭窄,越走越宽敞,这就像是————
“师兄!别救我了,快逃,快逃啊!”
他们又听见了那惨烈且熟悉的呼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