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根本，还是源于处于练气期时的丹田太过狭隘。
筑基期和金丹期弟子，尤其是后者已经结丹的丹田，在接纳灵气的能力上更是与筑基期和练气期有着云泥之别。
就好比是婴儿和成人，一碗于婴儿而言已是足以饱腹的米粥，于成人而言却只是聊胜于无。
练气期的丹田所能承载的灵气只是金丹期的丹田所能承载的千百分之一，“灵力加油站”所补给的灵气于金丹期弟子不过杯水车薪，但于练气期弟子而言足以将狭隘的丹田充盈，还有富余的灵力冲刷全身经络。
严格意义上，姜灵昭并不算是发现千重塔此等“隐秘”的第一人，在她之前，亦有头铁的练气期弟子入千重塔试炼。
只是绝大多数人都止步于二三十重，而姜灵昭察觉到丹田有拓宽迹象是在通关第五十重之后。
绝大多数入千重塔历练的练气期弟子是在还未引发质变前，就放弃了量变的积累，自然无从察觉丹田变化。
在灵力回归充沛后，姜灵昭面前出现了两扇门，一扇是出千重塔的通道，一扇则是前往第五十七重的通道。
姜灵昭径直走向其中一扇门，上前推开，坠落感随之来袭。
屏住因坠落感而有些急促的气息，姜灵昭无声地打量着目光所及之处。
龙凤呈祥绣纹的缎被，处处可见的火红福结，以及醒目的双喜贴花，不难看出这是一间婚房。
所以，第五十七重试炼考核的内容是？
“咚——”
突然而至的敲门声致使姜灵昭将手中的灵剑握得更紧了。
没有得到应答，敲门声遂之停下。
透过珠帘，姜灵昭能看见推门而入的身影。
一个身姿硕长的男人将端着的食案放置在圆桌中央，再将装在食案中的食碟一一取出，动作轻柔细致。
就绪后，男人转身来到了珠帘前。
掀起珠帘，男人先是看向空无一人的床榻，再是侧身与站在花瓶旁的姜灵昭打了照面。
男人长着一张极其艳丽的面庞，标准的狭长狐狸眼倒映出姜灵昭手持灵剑的身影。
“娘子，该用午膳了。”
一番斟酌过后，姜灵昭收起了灵剑，掀起珠帘走向摆满食碟的圆桌。
米香和菜香阵阵扑鼻，但姜灵昭迟迟未动筷。
“娘子，该用午膳了。”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
“那你呢？只有一碗米饭，你不一起吃吗？”
对于姜灵昭骤然投来的目光和问候，男人神情一怔，随后却是无奈一笑。
“娘子，我是妖，无需用膳的。”
沉默了一会儿，姜灵昭拿起了放置于右手边的木筷。
象征性地每盘食碟都夹了一些，这些菜色都不难吃，甚至有几样颇为惊艳。
“这些...都是你做的？”
男人指了指那几样颇为惊艳的菜色说道：“这些是从酒楼买的，其他是我亲手做的。”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非得从酒楼带回，而不是去到酒楼吃？
是“她”懒得出门还是他执意如此？
“从酒楼带回来不好吃了，待会儿直接去酒楼吃吧。”
男人犯难了起来，他不明白娘子为何突然变得这般“不听话”了。
“娘子，可是昨夜未休息好？所以胃口不佳？”
“没有，只是这些菜不好吃了。”
男人踌躇了一会儿，虽然凡人觉得的好吃和不好吃，他是无法辨别的，但他知道他的娘子正在撒谎，她不是觉得面前的菜色不好吃，而是想要出这间婚房外去。
可一旦她出去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气氛在悄然转变，姜灵昭遂之放下了木筷。
男人从怀中掏出巾帕扶着姜灵昭的肩膀一点一寸地擦拭着干净的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勾人的媚态。
“娘子，你想要吃什么好吃的，我都能给你做，我们不去酒楼了，好吗？”
“不好。”
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男人从姜灵昭的眼睛里没能看到哪怕只有一丝的沉迷。
“我今日不美吗？”
闻言，姜灵昭将男人从头顶打量至脚面后，回答道：“美。”
这是男人想要的回答，却也不是。目光清亮的眼睛只是对美的欣赏，而全无其他。
“你...不是我的娘子。”
“你终于发现了。”
男人没质问姜灵昭他的娘子去哪儿了，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一桌食碟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成妖之前，我是山中的一只赤狐，无忧无虑，从不知情为何物，凡人于我而言只是图谋我这身皮毛的猎人。”
“但幸得天道垂青，一介赤狐亦能成妖。在修成人身之后，我下山了，于凡间游荡时，我发觉了许多与我相似的妖物，有些妖物大隐于市，有些妖物却是为祸人间。”
“那是雷雨交加的晚上，乌云遮天，一切都暗极了，我刚从茶楼走出不远，于小巷间，我听到了打斗声。”
“走进些，才发现是降妖师正在收妖，只是却是妖占上风，降妖师占下风，甚至于降妖师已经奄奄一息。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要从那只蟾蜍妖手里救下降妖师，”
“于是，就如同凡间那些话本中写的一样，我们相爱了。”
“虽然降妖师和妖相爱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但我们还是成婚了，我们度过了很是幸福了一段时光，直至今日，我仍时常怀念那段短暂却又实在美好的日子。”
“即便怀念，却也如同还未成妖前在山间的日子一般，终究是再无法回去了。”
故事到这中断了一会儿，男人将视线从食碟移到了姜灵昭身上。
“妖会在化为人形后结丹，身为赤狐，我体内的妖丹比一般妖物的妖丹更稀有珍贵，有起死回生之效。曾经窥觊山间赤狐皮毛的凡人，如今也窥觊着我的妖丹。”
“但我没想到窥觊我体内妖丹的凡人中包含与我已经成婚了的娘子。”
“她想杀我，却又舍不得我这张脸，所以迟迟未能动手。”
“那天夜里，她以为我熟睡了，但其实妖何曾需要像凡人一般夜里熟睡来恢复体力？”
“最后，她没能杀了我，但我却杀了她。”
“我很后悔。因为在此之后，我再也没能找到那般听话的‘娘子’了。”
听到这里，姜灵昭仍面不改色，只是右手早已做出了执剑的准备。
男人看向神情严肃的姜灵昭，轻笑了一声，一双狐狸眼笑得弯起。
“娘子，这是我胡编的故事，莫要当真了。你先前骗我一回，我现在骗你一回，我们扯平了。”
说着便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饭，食碟被一一摆放回宽大的食案。
在男人端着食案要起身时，姜灵昭叫住了他。
“我没有骗你，但你却骗了我。”
男人侧过身，狭长的狐狸眼盛着茫然。
“你的确杀了你的娘子，早在成婚之前，你就杀了她。”
狐狸眼中的茫然逐渐淡去，男人将端在手中的食案放了下来，带着安抚意味地说道：“娘子，是我不好，不应该讲这种胡编的故事来骗你，让你对此这般深信不疑，要怎么做，娘子才能原谅我？”
与先前自顾自地讲起故事的男人一样，姜灵昭并不理会男人说了些什么，她仍继续说道：“她应当是个很厉害的降妖师，水准不在你之下，以至于你要先派出蟾蜍妖与之交战，消耗她的体力，随后才亲自出马。”
“她是降妖师，宁死不愿与妖成婚，想必你很是头疼了一阵，你不想你们的成婚就此泡汤，所以在成婚之前，你杀了她。”
“你与一具尸体成的婚，而那段短暂却美好的日子也只能是短暂的，即便是狐妖也阻止不了尸体的溃烂。”
倏忽间，男人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艳丽的狐狸面生出了几分凌厉。
“你说错了，她是愿意跟我成婚的，只是...她实在太不听话了。”
何其矛盾的语句。既然愿意成婚，那为何在他眼里仍是不听话的？
男人看向姜灵昭的神情又带上了几分惋惜，像是在惋惜不得不将有了瑕疵的花瓶丢弃一般。
“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一个，比她还要不听话。我都已经讲故事告诉你了，要听话，但你怎么就学不会听话呢？”
搭在食案上纤长的手指逐渐冒出属于赤狐的毛发，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着，人手正过渡成为属于赤狐的爪子。
男人一半狐面一半人脸，左右转换着，像是还在犹豫是否要将面前这个学不会听话的新娘彻底变为听话。
“娘子...娘子，你是我的娘子，我不能杀你。”
“但你太不听话了，娘子，要听话，听话。你想要妖丹，我会给你的，只要你...听话。”
眨眼间，还在变换的半面人脸彻底消失在狐面之后。
人身狐脸，人不人，狐不狐。
姜灵昭疾步向后，圆桌被掀翻在地，人身狐面极其灵活，障碍物在前，丝毫无法阻挡其闪动的身影。
几乎是下一瞬，坚硬的狐爪直指姜灵昭的胸口，灵剑及时横倒在狐爪之前，阻止了狐爪想要掏取心脏的举动。
赤狐喜吃内脏，姜灵昭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赤狐在看到床榻上没人丝毫也不惊讶了，它那倒霉的“娘子”早被他吃了。
第五十七重试炼，她差点以为是什么话本子再现的角色扮演呢，本质还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她要是死在这狐妖手里，她也就此止步第五十七重了。
最重要的是她绝不容许自己输给这个人身狐面的渣滓。
灵剑与剑主心意相通，刹那间，剑身迸发出凛冽的剑气，将死死抵在剑身上的狐爪灼烧。
“啊——”
发出的声音也是人不人，狐不狐的。
姜灵昭不想浪费时间了，她得速战速决，时间拖的越长，就越有利这不人不狐的东西，反而越不利于她。
简短暴烈的剑法最是适合在这时候用，脑海中回想起那日在暴雪之下试验成功的五式剑法。
一式慑雪，四周空气似是停滞了片刻。二式斩雪，方才死死抵在剑身的狐爪被斩断。三式连雪，左右狐手接连斩断。四式破阵，人身被拦腰斩断。五式回落，喷涌的鲜血和斩断的手臂一并落于地面。
三秒间，狐妖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灵昭也因为灵力枯竭而倒坐在地面，倚靠着灵剑不至于彻底瘫倒。
当熟悉的金光洒下时，姜灵昭知道她通关了。
阖上双眼，静静等待被从第五十七重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