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仿佛一幅泼墨山水画，苍茫而寂静。
    温裙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却正好看到自家爹娘温情相处的一面。
    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的琉珊今年也不过三十七岁，看起来却如同二十七八的少妇，身段婀娜，肤白貌美，眼波流转间带着成熟妩媚的风情。
    三十八岁的温澜看起来也如同二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身材高大挺拔，容貌成熟俊朗，对着面前的女子弯腰低头，看着她的神情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朴实无华的院落里，女子坐在椅子上，男子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发。
    两人言笑晏晏，偶尔对上眼神，心照不宣地笑，宛如新婚的年轻夫妻，格外甜蜜幸福。
    温裙大大咧咧走路的动作顿住，正考虑要不要轻手轻脚地进去时，忽然看到温澜捏了捏琉珊的脸颊，然后低头亲了上去。
    哎呀，非礼勿视。
    她连忙伸出双手挡脸。
    缠绕在她手腕处的小黑蛇的脑袋正好对上这幅画面，竖起的蛇瞳瞪大，有些呆愣。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这一幕在小黑蛇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温裙原本想要悄咪咪地回自己的屋子，但是进去就要经过他们，因此不得不放下手，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们道∶“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吓了一跳，琉珊连忙推开温澜，看到一脸好奇的大女儿，红透了脸，难得有些支支吾吾道∶“傻子，你回来了啊。”
    温裙一脸认真道∶“我不叫傻子，我有名字，我叫温裙。娘，你记性比我还差。”
    “哦，是的，温裙，这名字真是奇怪，你哥哥怎么会给你取这个名字。”
    琉珊说着，看到温裙身上灰扑扑的裙子，忽然有些哑口。
    温澜也想到了，说道∶“姑娘家都会喜欢漂亮的裙子，叫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裙儿，你的裙子已经做好了，要试试吗？”
    “好呀好呀。”
    温裙开开心心地跟着温澜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三套衣裙，然后回自己屋子的时候，听到温澜对琉珊道∶“珊珊，你也试试我给你新买的衣裳和首饰吧，一定很好看。”
    好好好，果然他俩是真爱，温澜做什么都不会忘了琉珊。
    琉珊红着脸，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的她此刻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时和温澜在一起的模样，甜蜜又雀跃。
    她娇嗔∶“我还没说你呢，当着孩子的面要小心点，又被看到了。”
    温澜笑道∶“我们是夫妻，又在家里面，孩子也都不小了，迟早都要懂得夫妻相处之道，让他们看到就看到。”
    “你……”
    温裙连忙回屋关门，好黏腻哦受不了了她听不下去了。
    这不是刺激单身狗吗。
    她要换裙子的时候，忽然想到小黑蛇。
    温裙对上小黑蛇的视线，半晌，她道∶“我要换衣裳了，要不，你先出去？”
    小黑蛇静静地看着她。
    温裙一本正经道∶“虽然你是蛇，但换衣裳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所以你不能看。”
    小黑蛇还是不吱声。
    温裙想了想∶“你不出去也可以，你去床上，不准偷看。”
    她把它放到床上，拉下床幔，遮挡住彼此的视线。
    她以为这样小黑蛇就看不到她了，开始脱衣裳。
    小黑蛇盘旋在床上，闭着眼皮，脑海里有整个屋子的视野。
    温裙脱下一层又一层的衣裳。
    天气冷了，裸露出来的皮肤猝不及防碰到冷空气，她打了个寒颤，想要快点换好衣裳。
    然而脱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身上的冷意全部消散。
    她愣了愣，有些疑惑，但很快想到也许是自己最近吃了很多灵果，身体得到改善，不再畏寒。
    原本瘦弱的身躯，也开始变得丰满，最直观表现出来的就是胸口。
    少女的肤色是漂亮有光泽的嫩白色，像是一块水灵灵的豆腐，轻轻一掐，就能够溢出水来。
    轻薄的中衣包裹住少女纤细的身子，她的身材曲线柔软，腰肢纤细，弧度勾人。
    她慢慢地穿上新买的衣裳，走到梳妆台，看着自己的脸。
    以往有些苍白的唇如今多了些血色，鲜艳的红色衣裙衬得皮肤雪白，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眸漂亮灵动。
    少女像是一朵吸收养分开始绽放的花朵，美丽又鲜嫩。
    温裙满意地捧着自己的小脸，不要脸地自夸∶“嘻嘻，我真好看。”
    她现在这副身子的样貌和她本来的样貌高度重合。
    如果不是照镜子看到现在的脸，温裙都快忘了她本来的模样。
    她垂下眼眸，纤长浓密的睫羽轻颤，眸中浮现浅浅迷茫的神色。
    恍如隔世。
    小黑蛇默默地看着她。
    鲜艳的红色很适合她，她很漂亮。
    但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无数只银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落在地上，又铺成一条宽大的银毯。
    雪天路滑，琉珊不准温裙和温心再整天往外跑，但她们总有办法跑出家门。
    温裙是因为要给小黑蛇找草药，却有些疑惑温心近来的一些反常行为。
    以前并不怎么喜欢做菜的小姑娘，现在几乎天天回来做菜给全家人吃，但每次早早吃完饭就又会离开家。
    琉珊他们还以为这是温心为了经常跑出去玩而做的家事，但是温裙好几次看到温心一个人在外面，身边没有她的好朋友，就敏锐得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会喜欢和同龄的好朋友一起玩，怎么会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温裙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温心。
    于是这天下着大雪，温裙悄悄跟上了温心。
    看到她往山上走，温裙心头一跳，忽然有个不好的想法。
    她不会被山鬼迷惑控制了吧？
    温裙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碰到山鬼，她不知道为什么，以为山鬼已经放弃了她，但如果山鬼换了目标呢？
    鬼上身什么的，听起来也很可怕啊。
    山上的积雪很重，一阵风吹来，树上的雪哗啦啦地掉落。
    温心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并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人，满心眼里都是今天下雪了，他会不会冷到。
    已经十多天了，牧野还不能凭借自己的力气走出山洞，温心劝他去看大夫，但他始终不肯。
    没有办法，温心只能自己想办法治好他的伤，可他说他的伤她不可能治好，除非给他找到一些草药。
    温心心不在焉地想，她该去哪里找牧野需要的草药？
    她走到山洞前面，熟练地扒开一部分树枝，然后走了进去。
    看到这一幕的温裙瞪大眼睛，卧槽，她这是“山洞藏娇”？
    温裙知道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已经崩坏，眼前这一幕完全是因为蝴蝶效应而带来的改变。
    她之所以肯定温心“山洞藏娇”，是因为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要出去，且看起来很开心。
    温裙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跟好朋友一起出去玩，但是有好几次都看到她单独一个人，且她的好朋友已经不怎么出门，一直在家待着。
    且最近温心勤快得异常，每天抢着烧菜做饭不说，还熬夜做女工，给家里人每个都做了一双鞋和一双手套。
    她这般勤快贴心，琉珊他们原本有些疑惑她白天老是往外跑，但在她的“礼物”掩饰下，以为她是长大了，甚至还十分欣慰地多给了她零花钱。
    温心拿着这些钱，买了一些漂亮的头饰，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
    正衣冠，见良人，无论男女都如此。
    温裙作为家里最闲的人，怎么看温心都觉得她春心萌动，但是一直没有发现那个人是谁。
    但是，今天，现在，她就要看到那个“野男人”了。
    温裙眼神锁定被树枝遮挡的山洞，轻哼∶“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山顶洞人把我妹妹骗得神魂颠倒。”
    她尽量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悄咪咪地探头，找了个缝隙往里面看。
    当看到打坐的那个人是和一个牧商穿着同款白袍的俊美青年时，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竟然是牧野？
    温裙连忙看了山洞一圈，不大不小的地方摆了一些杂物，有野外生存的气息，但她并没有看到离云梦。
    牧野和离云梦也走散了？
    温裙有些疑惑，他们不是修士吗？为什么这么容易走散。
    自从那天帮牧商找了一下午人没有找到分开后，温裙就没有再见过牧商。
    她以为过去这么久，牧商应该已经找到自己的师弟师妹，已经离开了。
    却不曾想，温心给了她一个惊喜。
    温裙心情复杂，有些不忍看这注定会悲剧收场的一幕。
    仙凡殊途。
    缠绕在温裙手腕上的小黑蛇若有所感，睁开眼皮，漆黑的竖瞳幽幽。
    它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树枝，精神力扩散，山洞里面的景象在脑海里一览无余。
    她那个讨厌的妹妹和一个讨厌的修士待在一起。
    小黑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竖瞳有些阴沉。
    这些修士真是阴魂不散。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温裙看着在牧野面前难掩娇羞的温心，不由得感叹∶“坠入爱河的少女果然在心上人面前都会温柔可爱很多，听听，那声音，完全想不到她在我面前有多凶。”
    当然，“凶”的形容是夸张的，温心对她这个姐姐虽然不太尊敬，但也是很照顾的。
    只是温心喜欢在嘴上吐槽抱怨，哪有妹妹从小照顾姐姐长大的，但从来不会故意欺负温裙。
    小黑蛇看着温心和牧野的相处，竖瞳中闪过一丝茫然。
    它这些天有听温裙说过很多，也知道温心可能有喜欢的男子，但并不太清楚什么叫做“喜欢”。
    但它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温心喜欢牧野，所以在他面前才会和在温裙面前不一样。
    看着温心对牧野温声细语含情脉脉的模样，不知为何，它忽然想到温裙。
    她对喜欢的人，也会这样吗？
    山洞里面，牧野因为温心的到来，暂时停止运功。
    这段时间的修养效果甚少，但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他今天早上终于能够使用一只灵蝶，让它回宗门报信。
    也许是觉得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牧野看着面前少女羞涩的脸庞，有些晃神。
    牧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哥哥牧商拜入仙门，筑基期后就跟着牧商下山历练，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修炼狂人。
    他在仙门时，就有很多女弟子向他表明心意，想要和他结为道侣。
    下山历练时，也经常遇到要以身相许的普通少女。
    这些日子，他也看得出来温心对他有意，但她不说，他自然也不好直言拒绝。
    牧野微微蹙眉，有些忧虑，不知该如何跟温心开口。
    温心大着胆子看他，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对劲，心里莫名有些惊慌，却还是笑着道∶“今天下雪了，我给你带了汤，你赶紧趁热喝吧。”
    她殷勤地给牧野倒汤。
    牧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是修仙之人，不宜多吃五谷杂粮，有碍修行。”
    这是他第一次用修仙的借口拒绝温心。
    温心愣了愣，想要递给他碗的手停顿住。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自然也知道牧野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跟她说了很多比爹娘口中还要神奇的故事传说，她因为他才知道，原来山的外面，是更大更神奇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人可以修仙，可以上天入地，一个不起眼的小袋子或者首饰，里面是可以装万物的神奇空间。
    她也知道牧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帮师尊寻找治伤的草药。
    他有同行的大师兄和小师妹，只是不知为何失散，至今未曾相遇。
    她每天也有帮他寻找他的大师兄和小师妹，只是并不上心。
    她甚至在想，如果牧野的大师兄和小师妹一直找不到，他是不是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温心被自己卑劣的想法吓到，羞赧过后，却又在期待，他会不会看到她的好，为她留下来呢？
    然而现在突然听到牧野的这番话，犹如一头凉水浇在头顶，冷得她瑟瑟发抖。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扯了扯嘴角，想要无所谓地笑笑，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并不好看。
    “哦，对不起，是我忘了，我只想着突然下雪了，怕你得风寒，却忘了你并不怕冷。”
    少女神情黯淡，像是一枝被强行打落的花朵，脆弱得惹人怜惜。
    牧野有些不忍，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此时堵在嗓子眼，竟然难以启齿。
    他不是无情无心之人，温心每天不辞辛苦地来回照顾他，性情活泼可爱，并不惹他厌烦。
    她又才十二岁，哪怕过年后也才十三岁，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小孩子，他怎么好对一个孩子如此冷漠决绝。
    因此想了想，牧野还是没有说出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只是道∶“天越发冷了，你日后还是待在家里，少外出走动，别冻坏了身子。”
    温心摇头，轻声道∶“我不怕。”
    她悄悄地看着他，心里又酸又甜。
    她喜欢他，再大的风雪也无法阻止她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