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何来所谓祥瑞，不过人之性恶的反射。”洛繁书语气冷得如同坠入冰窟，甚至听上去有些吓人。
艾柠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也不知究竟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因为那两道深深的伤痕。
“是什么意思？”
“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飞天白虎，无非就是人为了自身的邪恶与贪欲，亲手将刚出生的虎崽与母体所剥离，又将这脆弱的幼崽剥皮挫骨，安上了一对儿本不属于她们的玄鸟之翼，就此伤害了两条性命，其中痛苦非常人所能想象。”
但从洛繁书这段话中，艾柠已然周身毛骨悚然，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落在了那颤抖的小爪子旁边。
“幼崽虚弱哪能受得了这般摧残，这帮畜生！”艾柠咬牙切齿道。
“当然，它们会一次性抓许多这样的幼崽，到最后只留下结合最完美的那一只，剩下便终究难逃一死。”
“也就是说，也许它的背后，还有千千万万殒命的生灵。”
“是这样的，为了保持翅膀的鲜活，通常都是从玄鸟身上活生生掰下来的。”
艾柠此时的心中早已经五味杂陈了，眼前的震撼让她短暂地失去了表达能力，喉咙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半天上不来一口气。
“……那你说，它还会有救么？”艾柠的声音几近颤抖。
“很难说，原本两种生灵的血液就难相融，此时，两种血在它的身体中流淌，已经开始相克，或许……拿掉翅膀可能会迎来一线生机。”洛繁书眉头紧皱，光从眼神看上去，这件事情就十分不轻松，甚至可以用凶险来形容。
“可是，你还没有说可是，对么？”
“嗯。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翅膀早已与宿体骨血相融，如若再次拿掉，又将会是一次削筋挫骨。”
艾柠忽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知道，这种抉择的责任，不能只压在洛繁书一个人的身上。
桌上的白虎双目已经明显睁不开了，绵软的四肢已经开始慢慢冰冷，就连身上的毛发都完全没有了光泽。
“洛大夫，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死去……”艾柠犹豫着开口。
“那就救。”他紧盯着她一瞬，终究还是只留下了三个字，随即转身走进了药房。
“需要我做些什么？”艾柠跟在洛繁书的身后，忐忑询问道。
“替我处理一下刮骨刀。”洛繁书冷静回答道。
“好。”
艾柠几乎是下意识地蹭到了柜子前，想到白虎身上遭遇的种种恶行，她的腿脚都在忍不住发抖。
麻布包裹着的刀具放在柜子的第三层，艾柠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找到的。
麻布摊开，整齐划一的刀具就这样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一旁酒坛中舀了一碗白酒，紧接着又点燃了一根蜡烛，浸泡过白酒的刀子被她熟练地放在烛火上来回烤灼，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似乎更像是一种本能。
艾柠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奇怪的，可此时情况紧急，根本由不得她仔细深究。
“好了么？”一旁的洛繁书显然已经清理好手术台了，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催促。
“好了。”艾柠捧着怀中的刀具走向他，紧接着慢慢在他的手边摊开。
“接下来呢？需要我做什么？”艾柠接着问道。
“没事了，你就在一旁守着即可。”洛繁书摇了摇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捏起了刀柄。
吞下迷药的小家伙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意识，好在呼吸声还算均匀，顿时令艾柠松了一口气。
只见洛繁书手握刀柄，熟练地划开了皮毛，紧接着是筋膜……血腥味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艾柠原本就没有吃早饭，这下子一闻到血腥味，脑袋更是发晕，越发站不住。
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的身子也慢慢开始摇晃了起来。
一旁专注的洛繁书显然是注意到了她这状态，就在她双腿一软，快要倾倒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有力的手臂忽然绕过了她的腰肢，轻轻将她的身子托起。
“能听见我说话么？”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那温热的呼吸就萦绕在她的额间，可声音听上去却是那么遥远……像是，隔着一座山头的呼唤。
“能……”艾柠张了张嘴，半天也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
“我现在满手是血，骨骼和筋脉已经脱离了，正准备缝合，你能……在坚持一下么？”原本平静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担心，只可惜，她双眸紧闭，倒是看不见了。
“不用管我……”艾柠说出这几个字之后，便再没了意识。
……
再次醒来的时候，艾柠已经躺在二楼的卧房中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布置，除了一方矮榻，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再也别无其它陈设，如此单薄的装潢，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房间。
掀开身上的棉被，单是一个起身，似乎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在此时，屋外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此时的洛繁书早已换下了那身沾满血污的白衣，转而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长袍，骨节分明的手中正端着一个餐盘，里面盛满了吃食。
“我……晕过去了？”艾柠一脸怔愣。
“是，你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再加上晕血，就晕过去了。”洛繁书语气再一次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我？晕血？话说那白虎怎么样了？”艾柠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
“还在熟睡，如果晚上能醒，那就能救回来。”
“哦……好。”艾柠点了点头，似乎还没有从混沌中缓过神来。
“下来吃东西了。”洛繁书将餐盘放在桌上，朝着她招了招手。
“我怎么感觉嘴里那么苦啊……”艾柠抬手捏了捏嗓子，摇晃着站了起来。
“咳。怕你死掉，给你喂了些药。”洛繁书神色中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就连眼神似乎都在躲避着她。
“哦……”说来也是奇怪，艾柠心中总感觉莫名不对劲。
面前的南瓜粥香甜可口，蒸腾的热气熏湿了她的眼眶。
“我有一个问题……”艾柠刚想开口，却不曾想被洛繁书立马打断。
“是你不肯张嘴的。”
“啊？”艾柠一头雾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洛繁书愣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她显然不是想问这个，随即赶忙找补道：“什么问题？”
“……哦，我今日给你备刀的时候，总感觉莫名娴熟。”
“嗯。之前的你总是会在深更半夜受伤跑过来，有时候严重了就需要动刀，也许那时候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被你学了去吧。”洛繁书不紧不慢道。
“说来也是……难怪我身上那么多伤口，就连这里都有！”艾柠自顾自说道，顺便还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却没想到洛繁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白皙的脸颊上立马飞上了两坨红晕，紧接着一口茶水从口中喷了出来。
“噗！”
“洛大夫，你怎么了？”
“无碍。茶水太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