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娜迦
作者:渊云墨妙   长戚最新章节     
    一片荒原,像极了元狩城远郊,天穹昏昏,地面扎有密密麻麻蚌白色帐篷,阵列如涟漪,围拢着一个少女。
    戚灵神情恍惚,睁开眼。
    帐篷像是用某种极为罕见的布料制成,遍布篦子似的细棱,惨白如雪,荒原上大风如刀吹过,帐篷丝毫不见抖动。
    稍微缓了片刻,不用雪琴魄解释戚灵也明白了。
    眼前并非人族居住的帐篷。
    确切说,这些都是张口倒立的海蚌,支撑如帐篷形状,前后左右,不计其数,每个帐篷内都安安静静躺着两只鱼人,虽然没有生起篝火,但地上却有埋锅造饭堆叠瓢盆的痕迹,显而易见,自己正身处鱼人大军的军营!
    戚灵站起身,脚踝被什么东西拖拽,蹲下身一摸,居然是幽绿发黑的粗长水草。
    水草扎根于地,坚韧如同铁索,此刻戚灵觉着自己反倒成了那尊尸林骨王,被垂灵锁倒曳钉死在地上,任凭怎么拉扯也无法挣脱。
    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栓在了帐篷营地垓心。
    戚灵冷静坐下来,四处望了望,鱼人水族正在酣睡,有些受伤的则辗转难眠,不住的哼哼唧唧,动弹扭动。
    她愈发确定,自己被是被俘虏了!
    若被一群强盗围攻尚且容易对付,但偏偏是被成百上千只浑身湿冷的鱼人,它们和曾遇见过的三尾戒鳇略有不同,这些鱼兵巨嘴卷唇,从未口吐人言,加之眼神呆滞诡异无比,浑如不谙人性的水鬼异兽,戚灵又想起它们奋不顾死扑向剑气时,瞬间绞肉尸解的情形,不禁打了个冷战。
    好在,体内的雪琴魄轻声安慰道:“主人不必畏惧。”
    戚灵以心声回应:“啊呀!你终于开口了,你也来自东胜大洲,快告诉我,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它们来南瞻做什么?”
    雪琴魄道:“嗯,我知道主人一定在担心,这些鱼人族是否如昔日传说中那样,再次西征入侵南瞻大陆。这点呢我可以保证不会发生,因为它们数目顶多几千,仅是一个普通奴兵军团,它们大概率听命于一只海妖,正我的同族,娜迦一族。”
    “娜迦族,鱼人族?”
    雪琴魄道:“东胜大洲分为海陆两部分,陆地归属于傲来国,而海疆是一分为二,北面是我们娜迦族领地,海水冰寒,地广人稀。南面,则居住着大量鱼人族,我族与它们虽同属海妖,但素来不合,彼此互相征伐已久。鱼人族倚仗数目众多时常来犯,我族虽人丁微薄,好在修为较高,一旦将鱼人施加咒印,则能将那些鱼仔圈禁为奴兵,以供驱使。若无娜迦号令,鱼人不敢伤害主人。”
    戚灵试探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时常和鱼人作战呢?”
    “为什么呢?也不复杂。两族相争渊源已久,北海疆域深暗幽冷,我族难以繁衍必须南迁,而鱼人族不满领地被占,因此免不了大打出手。”
    “万没想到,波涛之下,也有数不尽的厮杀。娜迦族,脾气秉性,也跟你这般温顺谦和吗?”
    雪琴魄苦笑道:“哎,不瞒主人,我娜迦族偏居一隅,生在苦寒冰水,生存极难,因而大多性情孤僻,面对敌人时甚至颇为冷血。”
    “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冷血。”
    雪琴魄回道:“惭愧,我也是苦修千年,才有此种心境与见地。另外统领这群鱼人的那位娜迦,应该算是我的晚辈了,可惜我跟她并不认识,否则一定上去质问,她抓主人来做什么。”
    一直默然听着的玄松魂忽而道:“就算你俩认识,你也不能跳出来跟她当面嘘寒问暖,你只是个幽魂,即便借主人之口,也空说无凭,别忘了这点!现在关键是,想法子保全主人安危!弄清楚,你那族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雪琴魄略作思量,说道:“主人放心,这一点我很清楚,那位娜迦目的无非是为了韦秋白的骸骨。起初,她必定躲在暗处,听见清微道人高喊,韦秋白尸骨将会万劫不移,我这位同族才心慌意乱,于是匆忙派遣鱼人,以流离水法全军出动。后面主人也知道,它们根本不是道人对手,溃退之时带走主人,肯定打算以主人为质,要挟那位道人。”
    戚灵纳闷道:“我?哎,跟那位道长可没什么交情。”
    “但这点,那位娜迦却不知道,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能抓到谁,就是谁了。”
    听完雪琴魄一番陈述,戚灵已经确定所陷处境,不计其数的鱼人精怪皆听从于一只娜迦的号令,若想平安脱身,要么擒贼擒王先制服那只娜迦,要么主动寻求别的法子。
    玄松魂悻悻道:“照我看,主人把那只娜迦喊来,像对付请君入瓮的薛老鬼那样,以定虚空擒获即可。”
    雪琴魄急忙说道:“不可!我娜迦族人自幼修习法术,寻常幼崽便能改变身躯颜色隐蔽身形,纵然刀砍斧劈,斩掉肢体,也会再生出新的,极难一击毙命。主人脚上又被鱼人族海草束缚,只有鱼人能解,一旦定虚空失手,我那族人性情决绝,她若生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两只妖王互相争执,戚灵却道:“我倒有个主意。”
    “主人请讲?”
    戚灵道:“既然鱼人与娜迦不合,能否借这些奴兵之手,将我脚底海草解开?”
    雪琴魄道:“这些鱼人身中咒印,若背叛娜迦,则受秽邢之苦,恐怕他们绝难相助。”
    戚灵好奇道:“什么是秽邢?”
    雪琴魄支支吾吾,说道:“呃,秽邢,就是会无法进食,鱼人日夜呕吐不止,直到肠子从食道翻涌而出到了口中,此时它们会因饥饿难耐,反嚼自身之肠,肠内腥秽喷满唇齿,因此叫秽邢。”
    玄松魂吓道:“好家伙!自己嚼自己的屎!东海水族由不得我不佩服,还是我们松树好,不至于这般残忍。”
    雪琴魄立马反唇相讥,“枝叶根须腐烂入泥,你不也吃了不少?不也一样么!”
    玄松魂愣道:“……你要这么说,我可翻脸了哦。”
    戚灵赶忙拦住:“别吵!我有个想法,且先试一试。”
    ※
    星垂四野,天色彻底将黑。
    荒原上,鱼人营地依旧寂静乏声,既没有鱼官首领来提审,也瞧不见娜迦身影。
    戚灵假意坐着昏睡,试探性的低声唤道:“默默且落?”
    万籁俱寂。
    除了近处几只鱼人吐泡泡声,再无别的回应。
    记错了?
    还是说距离太遥远,无法呼唤?
    戚灵挠了挠头,又道:“洛洛且墨?”
    这是曾经在玉堂呼唤三尾戒鳇海螺船时的咒语。
    不过,仍旧毫无回应。
    戚灵陷入片刻深思,忽而记得阿爷讲过,世上咒语皆能通神,哪怕是遥在天边,咒语之力,也不会因距离而断断续续,简单理解就是,一旦咒语念出,那么其感应必达,不会像世上车船往来有诸多限制,天底下咒语大类如此,想必鱼人族的法术也应由一脉相承。
    戚灵在这一刻突然很好奇,很想知道那艘海螺船是否已在途中,正以神速赶过来?天地之间奇妙事物数也数不尽,其神妙过程,自己肉眼凡胎岂能一览无余?
    良久,仍不见动静。
    戚灵收起思绪,低头看着那根扎入土壤的黑绿海草,无奈使劲又拽了拽,忽然察觉两只扁平脚丫站到了自己旁边,来的相当突然。
    抬眼看,戚灵愣住了。
    银灰色大鱼头上,一对鹅蛋大的眼睛正注视她,腮帮两条肉须颤颤巍巍,从表情来看,这两条须的抖动,似乎在宣泄内心的不满。
    那只曾在无妄海窟相遇的三尾戒鳇,虽然怒气冲冲,却压着极低声音:“女人!我记得你。”
    戚灵欣然不已,悄声道:“哇,那太好了!”
    三尾戒鳇道:“我忘不了,你曾连累了我!”
    戚灵笑道:“抱歉抱歉,那日性命攸关,情急之下我被人救走了,后来你没事吧?”
    三尾戒鳇冷冷道:“我是一条鱼!不好吃的鱼,煎着肉柴,烤着汁少,咬一口全是鱼刺,所以我没事!但是,现在我有事了!你这女人,没事呼唤我做什么?不许你再念那个咒语!那是我作为东海信使专用的咒语!”
    戚灵苦笑道:“抱歉,此番打扰,依然是无奈之举。”
    三尾戒鳇左顾右盼一阵,“哼哼,我看出来了,这里是水族军营,你被鱼人俘虏了!别指望我能救你!南瞻之人啊,纵然你喊我前来,我也不会管你的,你被‘哭丧海草’捆着,这种海草任你哭到死也解不开,只会越缠越紧!”
    戚灵轻轻一笑,“哈哈,你吓唬人的模样,说实话,蛮有趣的。”
    笑意一动,戚灵忽而感到脚踝一松。
    名为哭丧海草的锁链,似乎不那么紧了。
    戚灵心感有些莫名其妙,虽然不敢大作高声,又咧嘴笑了笑,哭丧海草又松了些。
    很快戚灵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多谢!”
    瞧着三尾戒鳇呆若木鸡模样,戚灵笑着揉了揉酸胀的双足。哭丧海草,人心越忧伤,海草越紧勒,由衷一笑反而自然松弛,但终归不能彻底解开环扣。
    三尾戒鳇瞪着眼睛,“不好!南瞻女人发现了哭丧草锁链的秘密。”
    戚灵急忙拦道:“嘘——别大声,我要跟你做个交易。”
    一听说有买卖,三尾戒鳇顿时换了副神情,俯下本就低矮的身子,凑得更近了,然而听见戚灵仅是答应送些青铜兵器后,满脸不屑道:“哼,这个嘛,风险太大,回报太少,我不同意。这些鱼人同胞好说,它们看见我,也会睁一眼闭一眼,但万一我惊动那只娜迦,将我也绑去做奴兵,一辈子就完咯!”
    戚灵本以为这家伙在讨价还价,可三尾戒鳇不由分说转身就走。
    南瞻风俗,似乎不适用于鱼人。
    戚灵果断问了雪琴魄的看法,冲三尾呼唤道:“给你……傲来西北海,琮华宝珠。”
    “给我什么?”
    三尾戒鳇拉长了鱼脸,扭身溜达回来,问:“你说给我什么?琮华宝珠?南瞻女人,我要那玩意干什么?”
    戚灵眨了眨眼,说道:“傲来西北海向来是娜迦族领地,对不对?”
    三尾戒鳇道:“对啊。”
    “琮华宝珠你听说过吗?手执此珠,可以通行西北海,那一带的娜迦族绝不阻拦。”
    三尾戒鳇茫然道:“那又怎么样?北边荒芜,财宝短缺,我不疯不傻,不会跑去娜迦地盘做生意!不要以为我好欺骗,琮华宝珠虽有宝珠二字,却并非珍宝,不过是枚品相破旧的水晶球而已。”
    戚灵轻轻摇手道:“此言差矣!谁说北边荒芜,难道西北海太古渊不是一座宝库吗,东胜大洲传说中,太古渊埋有上古珍宝无数,唯有手执琮华宝珠可以照亮海途,进入太古渊。你没有听过这个传闻么,不想进去看看嘛?”
    虽然口中说着这番话,戚灵却不明白个中缘由,只因情急,将雪琴魄的计划照搬讲了出来。
    哪知一提到“太古渊”三字,三尾戒鳇鱼目顷刻放光,也没有权衡利弊多余思考,直接痛快说了一个字,“好!”
    鱼人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它打定主意后,迅速伸出双手掐住哭丧海草,口中念叨了一段鱼人语,立即将其扯断。
    身材低矮的三尾戒鳇奋力扶起戚灵,仰脸问她:“琮华宝珠在哪?”
    “带我离开,我再告诉你宝珠位置。”
    “女人,南瞻人多谎言,我不能跟你这样做交易,你现在要说宝珠位置,否则我立即独自离开,并且高声大喊,吵醒四周哦。”
    戚灵望着满目的海蚌帐篷,心情随即沉重,这些鱼人奴兵闷头嗜睡,若凭自己一人悄摸摸闯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三尾戒鳇若是从中搅乱,结局后果可就另说了。
    戚灵问了雪琴魄琮华宝珠隐藏之处,点头说道:“傲来国北岛,朝露山,流云洞。”
    “傲来国北岛,朝露山,流云洞。”
    三尾戒鳇重复念叨两边,不温不火走到远处,顺手扯翻了一座海蚌帐篷,朝着鱼兵叽叽歪歪,虽然是鱼人语,但模样像是在破口大骂。随之这家伙边喊边跑,好似车轱辘一般,催促着那些鱼兵起身备战,起初鱼兵对三尾的吼叫不理不睬,只管闷头大睡,但架不住三尾一路狂奔一路呐喊,最终惊动了远处的娜迦。
    “过河拆桥?!”
    见到三尾闹出的动静后,戚灵目瞪口呆。
    凭直觉想,应该是上次无妄海窟的事连累了三尾,使得这只鱼人耿耿于怀存心报复,但是心底玄松魂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回神。
    “主人,定虚空,护住自己!”
    原本周围是毫无敌意的鱼兵,但此时此刻看来,反倒觉得四面八方的海蚌阴影中暗箭难防。
    戚灵双眉紧皱,攒紧拳头,傲然立于矮小的鱼人群中。
    警惕、难过、愤怒,种种心绪,在一霎那涌上心头。
    但她并未直接引动定虚空,反而又在一瞬间颠覆掉所有想法。
    她极力克制,以心声回道:“玄松,你知道吗?我刚才又感受了,业海!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清晰感受到,这就是业海波澜。”
    玄松魂急切道:“主人!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戚灵心声说道:“我知道不是时候,但我想让你也明白,我的心思。”
    玄松魂不耐烦道:“够了哦,左一句拯救黎民,右一句阻拦业海,我早想说,主人是痴心妄想啊,天真,幼稚,不!简直比读了几年书卷就妄想世代簪缨的南瞻士族还迂腐哦!”
    体内雪琴魄劝道:“玄松,主人的心思,我们还听不真切吗?这想法虽然幼稚,但事在人为,咱们总可以陪着主人试试啊!”
    玄松魂道:“试什么?她一介凡女不懂,你修行千年还不懂?这不明摆着,不听我的,马上要完蛋咯!”
    荒原大地上,黑、白、灰诸色鱼人扛起棍棒砖石,这些鱼人也因睡梦被打断而面露狰狞,嘴里发出类似愤怒的呼噜声,交织在一起好似麦浪滚滚,只待娜迦一声令下,就能活活啃食掉戚灵。
    天色昏昏,戚灵实在瞧不清,究竟有多少鱼人正仇视着自己,但她毫不畏惧的喊道:“你们,你们本意是如此吗?”
    鱼人等候进攻的命令的同时,听见海蚌营地间低语飘零:“你们是自愿背离海洋,不辞艰辛来到这片大洲么?你们还记得亲人模样么?和它们分离很久了吧。你们拿起地上的武器时,心底真的有那么多愤恨,要在我身上发泄出来吗?我知道,你们都是被迫的,败于娜迦族,而受尽苦难凌辱……”
    鱼人们变得有些安静了。
    就连玄松魂和雪琴魄也不清楚,戚灵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们身中诅咒,无须恐惧!我戚灵,我可以给你承诺,还尔等自由,解除身上咒印!”
    鱼人又开始躁动。
    不过是因为它们当中,忽而涌入一只身材较高的女海妖,手执长戟,已经高举在半空,拿戟尖直直瞄准戚灵,以极其空灵的声音在质问:“南瞻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戚灵眼神冰冷,与之对视,“我能给你。”
    娜迦女妖冷冷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妖的声音好似玉碎裂帛,略带凄厉。
    那柄长戟尖在微微颤抖,戚灵没有正面回答她:“韦秋白的尸骨,我能给你。”
    娜迦女妖嘶叫着:“白日做梦!可恶的南瞻人啊,你苍白的脸,就像你的心,充满恐惧,你怕我,才在此地逞强死磕,开始满嘴胡说。”
    尽管耳膜被尖锐叫声震得生疼,戚灵却面不改色,只是不再言语。
    娜迦迟愣片刻,问:“我认为凭你是不可能的。此时此刻,该是你哀求我才对!我才是施舍者,你的命在我手中,我能给你。那韦秋白的尸骨,被白酉剑气埋入地底!你是南瞻人,应该比我还清楚,白酉是什么人?!你凭什么拿回尸骨,你能打败他吗?”
    戚灵斩钉截铁道:“我可以帮你,夺回尸骨。”
    “你可以帮我磨一磨这根长戟,这样刺穿心脏时不会那么痛。你也可以哀求我,不要让尸体被风吹日晒,也许我一心软,会吃掉你美貌的头颅。”
    戚灵平静回应道:“我可以挡住白酉剑气,我有定虚空。”
    语气坚定,毋容置疑。
    说话的同时,戚灵发现娜迦肩头晃了晃,逐渐放下长戟,走得更近了。
    一个面色惨白的异洲相貌女人,满头触须飘舞着,上身套着芦花色软甲,下半身遍布蓝鳞,青色眼眸直勾勾盯着她。
    这只娜迦惊奇问:“你……快让我看看,定虚空!”
    戚灵毫不犹豫,引动意念,那团妃红色球体倏忽而现,瞬间罩定娜迦使她不能动弹,但立即又消失了。
    经过这么一番惊吓,娜迦舞动长戟警惕退开数丈,“你为何帮我?!南瞻巫师!你有什么理由帮我?”
    戚灵神色自若,“我自然有要求。如果可以,我打算要你放了这些鱼人,在场所有鱼人。消除咒印,使之解脱,让它们返回故乡海疆,至少,与你休兵罢战。”
    娜迦忍住嗤笑,将长戟杵在地上,鼓掌道:“南瞻人族和鱼人族,什么时候这么深情了!”
    戚灵忽而抬手,指着自己道:“我叫戚灵,你呢?”
    娜迦愣道:“吾名瑶迦。”
    “瑶迦,你说错了,我跟这些鱼人族毫不相识。”
    瑶迦冷眼打量她说道:“若是释放你,我懂。可解救这些鱼人,一个南瞻女人,又在贪图谋划什么呢?”
    戚灵正颜厉色道:“我只不过希望,你也回去,我要你带着韦秋白尸骨,回到属于自己的领地,回到静海渊去!并非海疆不够辽阔,也并非娜迦族对外策略有所不妥,你们承袭先辈意志,值得尊重,但鱼人族杀之不绝,复仇之心也如海底的燎原野火。去见娜迦族主海莎,告诉她,杀戮,救不了娜迦,无尽仇恨,仅能收获无尽灾祸。”
    瑶迦凄厉的声色中充满疑虑:“南瞻女人,戚灵,你为何知道我族主名姓?”
    这只娜迦海妖迷惑不解,戚灵也没打算提及雪琴魄,反而说道:“这个不重要,你只需记住我的名姓,别忘记我的许诺,我,戚灵是可以帮你带回那具尸骨的人。我猜,韦秋白这位亡故的南瞻人,一定对你们娜迦族非常重要吧!”
    瑶迦没有直接回答,仅是点了点头,吩咐鱼人奔去营地另一侧,又拖拽回了一个白袍女人。
    玄坛女使?
    借着微光,戚灵终于在茫茫鱼群里看清了她,浑身浆泥的玄坛女使红着眼睛,面色瘆人,不用说,这位女使也同样被鱼人从水法传送阵丢了下来。
    瑶迦冷漠的望着戚灵,脸也不转,忽然抄起长戟,熟稔甩腕刺向趴在地上的玄坛女使,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竟没有一句事先招呼,戟刃穿透了林蓉蓉,血流如泉涌。
    戚灵只觉浑身冰冷,怒问:“你做了什么?!”
    瑶迦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一双青色眼眸,在戚灵双目里探索,“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等尸骨到手,也会放了你,同时遵守你刚提出那些古怪要求。”
    戚灵满心苦涩。
    真的无法理解,这些水族的思绪变化,无端且无常。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夺走了一条性命。
    望着无故惨死的玄坛女使,戚灵痛心低声道:“如何,如何。”
    瑶迦淡漠解释道:“我猜,南瞻女人戚灵,会觉得我冷血,但你我的交易,不包括这个女人。与你交易,让我很不痛快,她,就当献祭我这颗不安的心了。”
    戚灵浑身颤栗,急切问:“还有谁?还有什么人被你抓到这里!瑶迦,我不许你再伤害任何人了……”
    瑶迦惨然一笑,摇头道:“没人了。”
    ※
    入夜,细碎脚步声充斥鱼人营地。
    瑶迦破例下令,掘土埋葬了玄坛女使,同时让戚灵独自安静待上一会儿。
    黑暗中,远处的鱼人忽然骚乱不已。
    瑶迦正从身侧抄其一螺清水,仰饮了一大口,幽声叹气。她听见动静,以为戚灵在耍鬼点子,急忙抓起长戟冲出帐篷。
    她却听见营地远端,有个男人在高声喝道:“快点起火把,没有火把,砍些木枝烧篝火啊,难道你们鱼人都穷到没有刀斧吗?这么黑,怎么看得清人?”
    鱼人营地一向隐蔽在黑暗中,也从不会生火。
    瑶迦听着声音熟悉,下令放人进来,却发现一张熟悉脸庞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陌生人,一个南瞻老者身披灰氅服,满脸白须,手中擎着木杖,另一个则是黑衣护卫,面有疑色四处张望,骨子里透出远超常人的狡黠与机警。
    为首的中年男人,锦衣夜行,微微仰着脸,也并非出于傲慢,仅是仰脸看着比他还高出一截的瑶迦,叹道:“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肯生堆柴火?就算是悄悄会盟,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吧。若是再没有这漫天星光,我甚至瞻仰不见你的美貌了,瑶迦。”
    瑶迦冷冷俯身坐了下来,道:“南瞻人韦游目!你必须知道,我跟鱼人族都讨厌火,而且火光也容易被人族察觉,暴露营地位置。”
    夜风细细,将谈话声传了过来,沉浸哀思中的戚灵猛然坐直身子。
    雪琴魄道:“主人似乎认识此人?”
    戚灵悄声回复着:“只是听说过,玉堂酒局大东家韦游目?还是凑巧重名呢?”
    碍于相隔较远看不真切,仅能听见那个人在朗声发笑,“也对!那我就不在你这过夜了,长话短说,瑶迦,我并非兴师问罪来了,你们怎么率先撤退了呢?说好的一起对付白酉,为何贪生怕死?”
    “你的计划太不周全了!我手下这些鱼人只会海战,哪里见识过无比凶暴的南瞻剑气,一开始它们不懂其威力,还不怕死,可是后来,这群死鱼,全都不听我指挥了!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不现身,帮兵助阵?”
    韦游目背负双手,眯起眼睛,乐悠悠道:“计划不周全?你急什么,瞪起眼想拿长戟扎死我么?我说过,韦秋的白尸骨,只要耐心些,一定让你带走。”
    瑶迦忿恨不平道:“南瞻人呢,油嘴滑舌,我实在听腻了。你如果不想死,说些实在的吧……”
    “今日夜空中出现的那人,他是谁你知道么,那可是白酉啊!”
    “我知道,白酉又如何?你不是自诩,妙计无双吗?”
    韦游目冷笑一声,“你耐心点,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