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九层心法有何难处？”
    与此前的闲听旁击不同，寒夜晓放下茶盏正色而询。
    长青吃得急，饿狗扑食般，打了一串饱嗝尤停不下来。
    “师叔，茶…嗝…嗝……”
    等不及的少年，胡乱抄起桌上茶杯，就给自己连斟了两盏。
    寒夜晓愣神，这杯子他适才饮过，倏地面色微红，目光也不自在地柔软下来。
    分毫不讲究的长青放下茶盏，娓娓说道：“那套心法是雪神创的……”
    梵天很古时，雪君曾动凡心,爱上了一个九州凡界的女子。
    女子贪图长生，同雪君生活在空寂的凝雪峰上。
    初时，女子还因为凝雪峰冰晶雪殿的宫阙而心摇神荡，日子一久也渐渐失去新鲜，再每日对着不苟言笑，冷冰冰的雪君，女子竟生出悔意。
    大概就是九州话本所说的，嫦娥后悔偷灵药。
    谁能思想神仙的日子竟也寂寥无澜，日复一日，没什么盼头？于是那九州的女子便逃跑了。
    雪君大怒，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上追了九州女子七天七夜，凡女哪里逃得出雪君的雪原阵法。
    她死了，雪君又怒又伤。
    大概是伤得重了，创下这套心法和剑诀后便也遁离了梵天，去到九州凡界。
    雪君想无论多少世轮回，自己一定能再寻到那女子。
    故此，梵天再无飘雪时节。三清界想来离九州凡界颇近，始才有雪天。
    “听了这么久故事，你还未说心法第九层有何难处？”寒夜晓对梵天的风月话本并无兴趣，修痴说的是他不假。
    “所以说，要想炼成第九层心法，需要受极重的情伤，才能领悟暴雪无声，大爱无言的心境。”
    所以，梵天的神君天女们，谁又愿意引颈受这情劫的屠戮呢？渐渐，雪封剑诀和心法就失传了。
    寒夜晓怔愣无言。
    原来突破第九重心法的关键在于情伤。难怪虚藤子叫他不要急，曾说一切自有缘法。
    难怪小罗女君当年亦不赞同端木青练这套心法，就匆匆习得几式剑诀而已。
    长青难得看到师叔落寞失意的神情。就算心法无法突破九重层，以师叔修为，剑法发挥出威力也不容小觑。
    “除了历极重的情伤，就没有别的法子？”
    寒夜晓神思远游地问，像问长青又似在自问。
    “要不你与步掌门好好纠缠纠缠？”
    想着两人脾性南辕北辙，步掌门多有双修炉鼎的传闻，师叔在步掌门那再红也难有百日红。
    这情伤不就顺理成章？
    “你信那些流言？”
    寒夜晓陡然握住长青案上的手，眼神中有厉色，冰冷的掌彻骨冻手。
    “我只是建议……”
    随口一个馊主意，未想师叔竟跟踩着尾巴一样，就差赐他一条冰凌剑了。
    寒夜晓自知失态，忙松开手掌，起身步至水榭帘前。
    “要不就换一个炼有什么，反正世间心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长青此话不虚，三清界诸山头，诸宗门均有自己的心法，更别说梵天流传的那些古奥心经，炼什么不是一样炼。
    殊途同归而已，都是圣炀心经的各种开蒙版、入门版、简化版、中阶版、进修版……
    寒夜晓转身看着长青扑闪的羽睫，湛亮的浓眸，一刻无言。
    她当真以为从头来过这么简单？
    木灵宗。
    矮木墩子见长青回来了，忙迎出来道：
    “师兄，你可回来了，长忆师兄等你好久了。”
    长青抬眸，长忆就立在院中梅树下，神色忧心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长青猜到他都在外门听说了上午的事，颇有些避重就轻说道：“你不晓得，上午我把谁修理了。”
    “可曾受伤？”长忆两步抢在人跟前，伸手就要给人搭脉，直到确认气息平顺，才松开眉头。
    “哪里那么容易受伤，你当我是豆腐做的。”
    长青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就进屋去了。
    矮木墩子仍不放心，跟在身后唠叨：“早先，师兄吐了那么多血，真的没事么？”
    长青翻个白眼道：“吐点血罢了，又死不了。”
    当然以无垢山以讹传讹的优良传统，长青吐血这遭没人见着。
    外门谣传的都是：
    “想不到啊，木灵宗废材竟有这一手。”
    “还是内门弟子好，多得师门真传绝学。”
    “听说那不学无术的木灵宗大师兄居然打败了寒水宗第一剑修？”
    “今年的擢选大典提前了，希望入山名单里有我！”
    长忆从众人唧唧哝哝的议论中，捕捉到了“废物”、“木灵宗”等高频关键词，忽感定有不妙事体发生，匆匆绕过巡山鹤童来寻长青。
    “对了，这个给你。”
    长青从怀里掏出寒夜晓给的一瓶子中阶升元丹，想着自己神脉断绝，这药吃着也就是嗑糖丸，不如留给有用的人。
    长忆瞟了一眼白色的瓷瓶，并不接取，反问：“这是寒夜晓给的？”
    平素后不知后不觉的长青，此刻还算灵台清明，继而从书案上的包袱中掏出大半瓶子升元丹，里面初阶、中阶都有，还有几颗极品的升元丹。
    长青眼眸湛亮，颇有得色道：“这可是我赢的，给！”，说完，又将师叔给的那瓶丢给了矮木墩子。
    木墩子得了灵药知趣的掩门而去。屋里只剩下两人。
    “我不用这药。”长忆放回药瓶，两手搁在长青肩头，语重心长道：
    “以后有什么事先和我说，再不要鲁莽行事。”
    今日冷冰清没比灵息术法，若剑法再加术法，长青如何招架？
    “知道了，不过也是事出突然。过几日就要擢选大会了，这些升元丹不分五行，可助你修炼。”
    看着长青赤诚满面，长忆缓缓道：
    “这几日我会去悔悟崖下修炼，争取将内伤调理好。”
    悔悟崖底的灵息可比升元丹来得快，而且特别适合火灵根系的他修炼，犹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青回想起崖底的种种，那地方打死她都不会再去第二遭了。
    岂知长忆到了那鬼地方，却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一般，不止修炼神速，还能调理内伤，炼得整个人毛光水滑，堪比师叔的雪麒麟。
    两人不再推让灵药，长青说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我让长明烙两个饼给你带着？”
    长忆浅笑：“不用了，我饿几天也饿不死，对了这个给你。”
    摊掌，一枚火红的凤凰叶躺在长忆手心。
    长青大惊，问：“你去过凤凰林？”
    为了寻找凤凰林，长青没少花钱打听。梵天的凤凰林不知沉落何处，凤凰林里生长着叶片燃焰的凤凰树，是羽神的圣地。
    眼前的人跟顽童似得，一惊一乍不说，什么都挂在脸上。长忆莞尔，“你要是想去，有机会我带你去。”
    他不仅知道凤凰林在何处，还生于凤凰林，长于凤凰林。
    见长青满心雀跃，仿佛马上就要出发似的，忙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记得，有什么事就吹响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