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困兽兽性
作者:碧海思云   鼎定南北朝最新章节     
    “大同盆地”是一个周围环山、东部有缺口的断陷盆地,呈北东—南西向展布,盆地周围山麓地带普遍是洪积扇组合的山麓倾斜平原。代郡至桑干郡一带的桑干河两岸是盆地中心,地面宽广平坦,不时出现一座座丛林茂盛的低缓的丘陵。
    盆地中心土地肥沃、水源充沛、交通便利。这种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也让此地成为“大同盆地”人口稠密的产粮重地。然而“六镇之乱”爆发以来,却使此地惨遭重创,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繁华热闹。
    坐落在桑干水北岸的桑干城充满了肃杀的氛围,再也没有曾经的繁华喧闹、人烟阜胜。城内街道除了一队队擦肩而过的斛律军巡哨,看不到一个百姓;在宽阔笔直街道两旁,到处是随便丢弃、没有收拾和掩埋的尸首。
    临街店铺的大门全部被暴力破开,从街上透过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货架和货柜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在货架和货柜上面、两旁,还有一具具血迹干涸的尸首。而这些尸首,很显然就是各个店铺的东主和“博士”(伙计),只因他们想要保护财物,所以被凶徒一一杀死。
    偶尔,还有女子尖叫声和惨叫声从民宅传来。
    这些丧尽天良的行为,无疑是斛律军所为。
    军队里的一些士兵原本就是好吃懒做、争强好胜的地痞流氓;原本就是一些为非作歹、祸害乡里的土匪大盗。而这种长着人样、说着人话的人形牲畜,哪有军纪可言?
    他们之所以加入“义军”,当然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而是想要在乱中谋财、谋色……顺便,再过一把杀戮瘾;如果斛律洛阳成就大事,还能当上高高在上的将官。但是现实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战争、什么叫做战争的残酷。
    现如今,斛律军大势已去,城外的四面八方又是士气如虹尔朱军士兵,使得他们如同瓮中之鳖一般;再加上各级将官惊惶失措,对军队不作丝毫管束,所以他们经过短暂的恐惧过后,骨子里的兽性迅速复苏,想要在临死前“潇洒”一回。
    人皆此心,于是他们成群结队的闯入民宅,而正规军队里的士兵受到这些牲畜影响,也跟着加入其中,一起肆无忌惮在城内烧杀抢劫、jianyin掳掠。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刚刚出炉的“大都督”斛律诚单独一人坐在太守府正堂发呆。
    斛律诚是斛律洛阳次子,他父亲在世之时,最为重视他的兄长斛律赞,将之当继承来培养。而无人重视、无人管的斛律诚干脆放飞自我,变成一个平平无奇、争强好斗的纨绔子弟。
    面对当前紧张严峻的局势,斛律诚彻底绝望了,看不到一线活命的希望。最为关键的是自从他在平齐郡和桑干郡交界被叱列延庆轻松打败以后,就已经失去作战勇气。现如今,他甚至就连率军出城、杀出重围的勇气都没有。
    唯一能做、会做的,就是让郡守穆元英、大将楼震加强戒备、做好守城的准备。
    亲兵统领见主将半坐半卧、恹恹欲睡,忍不住出声劝道:“大都督,城上有穆太守和楼将军率军,尔朱军又没有攻城;你昨天一夜未眠,要不趁机回房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怕自己如果睡下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斛律诚声音沙哑的说了一句,然后揉了揉双眼、坐正身子。
    他知道尔朱荣一旦发动进攻,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只不过桑干城坚固高大,又有宽阔的护城河为屏障,单纯从军事上说,远道而来的尔朱军很难一举攻克桑干城。但是尔朱军四面围城,并且用上了日夜骚扰的疲兵之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导致城中守军筋疲力尽、将无斗志、兵无战意。如果有人承受不了压力,献城投降,那尔朱荣将不战而胜。
    与普通士兵相比,斛律诚最担心的其实就是穆元英、楼震这种手握重兵的高级将领。
    对于这类人而言,投降才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行为。而他斛律诚的人头,就是这种人最好的赎罪之功、最好的投名状。
    然而明知如此,斛律诚却不敢先下手为强,只因忠诚于斛律家的本部士兵不足两千人。
    剩下的两万多名士兵,尽数被穆元英和楼震掌控,而且这两人对斛律诚也有戒备之心,所以他们出入太守府之时,总是带上大队人马,以免斛律诚出手夺权。
    亲兵统领闻言默然,不知从何处安慰。
    斛律诚现在可以信任的将领,也只有这名统领了,他从坐榻上走了下来,问道:“府库里还有多少钱粮?”
    “大都督,经过一番搜刮、集中调配,府库现有黄金千两多、白银一万一千多两、铜一千两百余斤、绢和粗布共计两万多匹。最为所虑的,还是不可缺的粮食。府库粮食只有十万石左右,如果给养城内百姓,怕是不坚持不了半个月。”
    统领看了主将一眼,建议道:“大都督,城中富户为富不仁,囤积了大量粮食。未免军民无粮可食,我认为可以派兵拿下城里富商大贾,将他们的钱粮尽数收缴上来,以充军用。”
    斛律诚听得大为心动,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说道:“富户大贾的子弟多是中低层将官,如果我们抄没其家财,只怕那些将官起兵造反。”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统领长叹一声,神情苦涩的说道:“更何况先主起兵之时,打的就是斩奸除恶的旗号,如果我们没有把为富不仁贪官污吏、富户商贾杀尽;如果我们不用他们的钱财供养军队,饿肚子的士兵势必因为争夺粮食而相互残杀。到了那個时候,我军不用尔朱荣来攻,自己就会厮杀殆尽了。”
    “此之以外,我军将士已经不受约束,一个二个都在城里烧杀抢劫、jianyin掳掠。大都督应该派人约束军纪才是,否则的话,我等大失民心。作战之时,又有谁来搬运守城物资?”
    斛律诚皱眉道:“军队乃是我们生存之本,余者都不重要。如果不将这些人喂饱,接下来又怎么可能为我奋勇作战?等他们抢掠一通、无处可抢以后,再行约束也不晚。再者说了,那些士兵都是穆元英和楼震的兵,他们眼里只有穆元英和楼震,哪会听我命令啊?”
    统领正想说可以让穆元英和楼震加以约束,却被斛律诚挥手打断。
    斛律诚心烦意乱的说道:“够了够了,就这样吧!”
    统领一时默然。
    就在主仆二人无话可说、茫然思考之时,一名都伯匆匆忙忙的闯入大堂,大声说道:“大都督,尔朱军兵出黄瓜堆镇,正往城北而来。楼将军请大都督登城督战、鼓舞士兵。”
    闻得此话,斛律诚脸色剧变、惨白如纸,再也没有刚才侃侃而谈的从容,他连连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城头、城上太危险了,我、我要是不慎中了流矢,我军怎么办?不去、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你让楼震坚守不出即可。”
    此言一出,亲兵统领和信报都伯只听得大为错愕,心如死灰。
    主帅竟然畏战畏到了这种地步、这种高度,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城池还怎么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