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软了么，这么习惯跪。”乌合居士的语气依旧淡淡。却将道经放到枕边，起身半蹲在凌微尘面前。
    “说话”。乌合居士捏着凌微尘的下颌抬了起来，声音有些冷。
    “只因您是我师父。”凌微尘保持着不太舒服的姿势轻声说着。
    “你真把我当师父，那我说的所有话你都应该听着。而不是有些事一直明知故犯，我知你不懂我也愿教你……但我不希望看到下一次你还这么不惜命，且拿自己冒险！”乌合居士说完这个松开了手，凌微尘重新低下了头。
    沉默在房间里扩散，良久凌微尘才道：“左右不过劫数，但师父却不可因此受到伤害。说句不好听的，哪怕真被他们采补或者吃了，都没关系……徒儿独独担心的是，师父没有灵力后，受制于他们。”
    刚说完一巴掌就落他脸上，打得他的头都随之一偏。身前的男人气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为师倒是忘了，你把为师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可师徒相奸的混账话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徒儿以前听到的罢。再说正常人也不会，逼着自己的师父咬自己一口。”凌微尘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却并没有因此感到委屈，因为这是他出的馊主意。
    乌合居士听他这么说，越发觉得凌微尘的话是在火上浇油。强忍着再给人甩一巴掌的冲动起身甩袖出门，到外面去静静了。
    “徒儿确实很混账，但您才是最重要的。”房间里只剩下凌微尘一人，无声的呢喃将这一句表心迹的话最终只说给了自己听。
    以他的胆子，敢玩这一出是真不要命了，无怪乎师父这么生气。万一他的血解不了天隐花雾的毒和那销魂散，他跟师父不但破不了局还会万劫不复。
    可只要事情有一点转机……他本就不同世人一般的善恶观，是非观。怎么做个正常人，他真不知道。因为他的观念本就不同世人。
    反思了一会儿，凌微尘给自己补一巴掌。他带入乌合居士的心理，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气的那么狠了：是个当师父的，都接受不了徒弟走极端路子，只为了救自己。虽然修真界与世俗相比，没那么注重礼仪教条了，但基本的人伦纲常还是要有的。师徒相奸这种混账话，哪个正常师徒关系的的师父听的下去？
    不过他也真的倒霉，让师父帮忙救人，师父也能跟着他一起倒霉……他差点忘了师父也是个不得天道喜欢的。这就注定了他们是一对倒霉蛋师徒，特别是这下界十年。如果有什么要做的事儿，最好不要麻烦师父，不然今天的教训就是没吃够。
    乌合居士站在外面吹了半个钟头的风，把之前那没下完的棋局下完了。这才感觉自己平静了些，不过易行阁也快到了。
    虽然一时还不想理凌微尘，和那个捡回来的散仙越明霁，但是到易行阁总不能他一个人去吧，那他还喊凌微尘一起去作甚？更何况，留那个越明霁待在灵舟里等他们，也好像不够礼貌……
    乌合居士起身，亲自去打开了越明霁的房间门，屋子里很安静。乌合居士走过床边，那人才睁开眼睛，静静的望着他。
    “一会儿去易行阁看看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
    “拍卖会？没灵石。”越明霁很光棍的说完，却坐起了身子。躺着跟人说话很失礼，虽然他如今的身子需要多卧床修养。
    身子的亏损，怎么能一下子就完全好得了。就算是本源道物，也只是把他从油尽灯枯拉回到勉强正常的状态。但也正是如此，本源道物才更为可贵，那是跟一般东西都不同，求都不一定求的到的东西，但那蒙眼年轻人却……越明霁想到这里，垂眸。
    “那有什么关系，人是他要救的，钱也该他来付。”乌合居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偏偏让越明霁听出这人的不高兴。
    “看你们师徒的样子，感情应该很好。有什么是不能好好沟通的？”越明霁有些犹豫的问，虽然他想劝劝这对救他的师徒，苦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从何劝起。但又觉得这位当师父的人生气的原因里，有很大的原因是要救他和救了他……
    “没什么要沟通的必要，他就是欠收拾。”乌合居士听到这话，冷笑了一下，转身就朝外面走。这人知道什么？！就来瞎劝！师徒相奸这种混账话，他想想就来气。
    “那，那要不还是打一顿得了。不过…他的身子看着也不像有多好的样子，你……”话还没说完，他就透过淡紫色的床幔看见那白衣命修顿住身形，侧首冷哼了一下，然后就甩袖走了。好像劝没劝住，反而火上浇油了一把……
    越散仙叹了一口气，掀被穿好衣服。想了想还是把黑狐裘披上了。被囚了九百年，越散仙学会了自己不对自己好，别人更不会对自己好。
    屋外，廊道和甲板上没见着白衣命修的身影。只见不远处有一副棋局已经下完，输的是白子，白子只差三步就可下活的……
    这边，乌合居士刚从越明霁那边过来，本来一开始气消了些，结果越散仙又给他火上浇油了一通，这会儿他看着依旧在他房间里跪着的凌微尘，那真是恨不得拿出尺子在给对方揍一顿！
    但是凌微尘的元神上的问题还没能完全解决，在加上一会儿要去易行阁了，他总不好先把人揍到动弹不得，自己一个人去吧，那还不如不叫凌微尘过来跟他一起参加拍卖会呢！
    “先起来吧”。乌合居士望着一直低头跪在他床边的年轻道尊，语气淡漠。
    “师父，弟子错了。”凌微尘并没有直接起来，而是低声的说了这句，这才抬头，白绫已经被泪水浸透，也不知是何时哭的……
    乌合居士沉默了半晌，走到年轻道尊的前蹲下。一手引着金色灵光慢慢抹去那年轻道尊脸上的巴掌印，一边轻声问：“自苦的人少见，偏偏你是。不疼么？”
    “弟子有错。”凌微尘只回了这么句话。他一个人在乌合居士的房间反思了半天，只觉得当时在天隐教说出那句师徒相奸的话，自己是真的很混账。毕竟他待乌合居士是真如师如父，那么个破局的点子也确实不对。他应该是不受天隐花雾的影响，当时只要强行破开封印的修为，那群人早被伏诛了……也不至于他跟乌合居士装那一出，万一他的舌尖血没用呢？
    况且破除修为封印，他顶多是在掉几个小境界，伤了本源。也不至于让乌合居士，他的师父还是有可能面临险境的……
    “为师听你说了很多次，可为师要听的不只这个。下一次你再说弟子有错时，一定要加一句‘但弟子会改的’。”乌合居士消去凌微尘脸上的巴掌印后，继而用那只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凌微尘的头发，温和的教着凌微尘怎么哄自己。
    对于收了个实诚的徒弟，如果自己不是个有心人，凌微尘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受多少委屈。
    “弟子怕弟子改不了。”凌微尘轻轻的说了这一句，乌合居士听见了却沉默了。
    “我不勉强你，但做师父的跟做徒弟的还是不一样的。”乌合居士说到这浅浅的笑了一下。他收回手，从怀里拿出块帕子为凌微尘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想了想还是伸手到凌微尘脑后，解下那条碍事的白绫，仔细为凌微尘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师父，请多教教我。”凌微尘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去抱乌合居士的手臂小声哀求。
    “不要急。还跟小时候一样多看看，这次若还有不懂得，就来问我。”乌合居士相信他的话凌微尘能听懂，而且他说的是我而不是为师……也就是说，十年期满，凌微尘若还愿意有不懂的地方来求问他，他也是会耐心解答的，就如十年期内一样。
    况且他跟凌微尘的师徒关系又怎是这下界十年？只不过是因为天要让凌微尘做这个正道领袖，天要让凌微尘在这下界只当他十年弟子。但飞升之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就是不知凌微尘的师尊，那仙界中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的修士了。
    “那散仙没白捡，人家还知道关心你一下。不过一会儿易行阁里，他要是看中了什么，只要命里跟他有缘的，不妨把他垫付一把。你也说了天地大劫中，总是缺人的。”乌合居士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了些力将凌微尘扶起来。他见着凌微尘站稳了，这才从储物戒指里拿了一件羽衣给凌微尘披上。
    “多谢师父。”凌微尘这才温柔的笑了。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是你师长。你要对自己好，才能学会如何做一个人。”乌合居士牵着凌微尘朝外面走，一边微微侧首对凌微尘说道。
    屋外甲板处，越散仙正在看那局棋，发觉他们出来这才走过来。“明霁多谢二位搭救。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和好了。”
    “师父是个大度的人。你应该没什么仇人吧？”凌微尘一边从芥子里拿出一小块面具给自己带上。那面具与其他的不同，只有眼睛那一块，倒是跟之前向雪秀的那块玉叶面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