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还是别了吧”，释无勾唇讽刺一笑，毫不在意的在一旁坐下。
    他望了一眼握着拳默默忍耐的大师兄，低头意有所指的叹息道:“佛主不是无所不能，故就要有能的人来。师兄记住这句话，我不怕你打我，我怕的是……”佛主又哭了，你不知道有心无力是种多绝望的事儿啊。所以为了他，为了这个世间，我不得好死，不得轮回又如何？
    他笑的越发讽刺，然而却垂眸遮住眼中快要凝聚的泪光，他不愿对方看见。就当他一直是个混账东西吧，反正我死了小师弟还能继续发光发热，死又如何？
    释然却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有话传来:“你放心，我收拾完小师弟再来收拾你。”
    释无睁眼看着走远的释然却在心里一笑，口中呢喃道简直好极了，可为什么他却落下了泪。身影一刹那化灰，散在刮来的清风里。
    这最后一幅画卷，又岂是没有代价的？傻师兄哟，世人皆痴啊……
    可是这最后的心念除了那倚卧在禅欢雪石之上的佛主，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见。
    “痴儿啊，你也是个痴儿……”眉心一点红，白衣蓄发少年皮相的佛主轻声叹息。却忍住了没有落泪，他听到对方的心声，对方不希望他再哭了……那就不再哭了。
    对方希望那个能的人来，那他便等那人来……
    释然并没有走远，在释无化为飞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个师弟是倔死的。明明只要他愿意说……可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说。因为不能说，那些对方知道的、所做的都不能说。
    释无，有则释无，可对方一直没能如此。
    而他释然，真的可以释然吗？师弟混账，但师弟依旧是师弟。释然收敛心绪，还是继续去了八长老的罗汉堂。在他身后那金光阁瞬间破灭消散，又在原地金莲绽放新生了一个。
    “师兄找我？”正在哼唱经典的八长老闻声转过头。他看见释然神情有点不对劲，于是思索难不成五师兄坦白了，所以大师兄来找自己算账了？
    可是拉着我的明明是五师兄，我也冤的好吧？他在心里猜测了一会儿，没听见释然张口，随即脸色变了……
    “你……他可有留你什么话？”释然有些不知从何问起，于是就挑了个目前自己最想知道的。
    释然这么一说，八长老释却是合上了翻看一半的经书，怔怔发起呆来。他没想到五师兄这么快就走了，是真的很意外……
    他以为起码还要等一段时间。待他回神释然依旧看着他，等他回话。于是他照着五长老吩咐的摇摇头，说道:“五师兄没留我什么话，若不是发现师兄你神情不对……我也不会知道他走了的事儿。”
    “你最好没骗我，不然我可就要把我知道的拿来跟你对峙了。”释然看着释是淡漠的微笑。他走上前，似无意的拍拍小师弟的肩膀，看对方一只手还在经书之上按着，于是好奇的问:“释无教佛子请世愿，词真是你谱的？”
    八长老还在思索释然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但听对方有意提起请世愿这个事儿，他茫然的眨眨眼说道:“是我谱的，为此我还熬了好久。五师兄一觉得不对，就要抄起一旁放着的戒尺打我，偏偏我还不能说什么。佛主同意佛子学舞，五师兄教他，喊我给他编的舞做词，我也不能违逆啊。”
    奇了怪，词真是释是谱的，那为什么……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皱眉。八师弟音律无双，未必作词就不可以。而且释无还亲自监督，这就更说明了那舞有问题。
    那合着佛子舞拍动作而叹息的到底是谁？竟能让人闻之落泪。一但舞停了就再也听不到了，好生奇怪。
    “对了，师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释然不知撇到了什么东西，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问道:“雨是什么？”
    他看到不远处的兵器架上，放着有一长方形黑色木盒，上面刻着一朵素雅白莲，半盖着一条淡紫色的素色丝锦。
    “雨？”释是呢喃一句，有些不大懂对方是要跟他论禅机还是别的。故而并没有直接开口。
    释然发现他只是呢喃了一句，似乎有些疑惑自己想问对他什么。于是开口解释道:“五师弟走之前画了一幅画，那幅画里有雨还有雷。”他隐下画里的其他内容，故意误导了小师弟，就想探探对方的口风。
    释是低头望着自己按着经书的手，又或者是手下的经书沉思。五师兄之前的话历历在目，大师兄似乎也确实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因为佛子的请世愿，把他们两打一巴掌，险些开口说滚。
    但是大师兄既然看完五师兄画的最后一幅画，必然是对方想给大师兄看的。可是……五师兄你没预料到大师兄会用这个试探我吗？
    “有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只是雷雨，那大抵是此意。”释是有些拘谨的回答，自己的罗汉堂最近五师兄的东西有点多，希望大师兄不要那么敏锐。
    五师兄的画作这罗汉堂不少于五张，要是被对方提前发现那就不好了。当然最恐怖的是自己手里的这本经文了，要是被发现估计会被大师兄打成半身不遂。
    “他影响你，这般深？”释然闻言似笑非笑，离了释是身边就朝着兵器架走去。
    “师兄？”释是看着对方要去碰那个盒子，不由皱眉唤道。那东西大师兄打开一看，必然就会知道是送极北那位道尊的，这……他也不知该不该劝大师兄不要动。
    释然闻声回过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唤自己，莫非盒子里的东西也有玄机？
    他本来只是试探，但师弟这么诚实，他也不能不看是不是？于是扭过头，拾起丝锦放置一旁，将那黑色木盒捧起。这上面莲花刻画的好生眼熟，是五师弟的风格。
    他打开了盒子，黑色软布上有两物。左边放着一根整体玉白，顶端绽放着白瓣墨蕊的梅花簪，仙气清雅。
    另有一物，精致显眼异常。一根黑绳串联整体:最上方缠系着一块玉白圆环，内顺心字雕刻一截梅花枝，枝头细小的梅花白瓣墨蕊悠然绽放。中央洞穿一方形玉片刻着君子德芳四字。其下分成九股串着细密如雪的小玉珠，尾端各缀黑色流苏。整体珠串和流苏极长，故而叠放在一起。是表端方稳重的男子样式禁步。
    这分明是五师弟早已给那极北道尊准备好的礼物。处处白瓣墨蕊，分明是一心向玄的心梅。
    “师兄”释是看着从盒子里拿起禁步的大师兄，轻声说道:“那是五师兄送给那位拜师的贺礼。”原来八长老也知道，那问道天受完道惩的道尊，要去逍遥总盟乌合居士那里还恩。甚至五长老早有先见之明的，把礼物都准备好了。
    他轻轻将那禁步放回木盒，合上盖子，放回原处。顺便把放置一旁的紫色丝锦，原封不动的盖在黑色木盒之上。
    “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释然转身望着自己的小师弟，那红色僧衣的和尚，眉心红莲绽放八瓣慧秀异常。虽然头顶无发，但也能看出是个极好的皮相。
    “解释什么？五师兄走了，我只会完成他交代的一切。”红衣和尚将经书小心捧起按在心口，望着他垂眸叹息，不是他不愿说，是不能说。
    算计那位，不得好死……
    五师兄已经先一步走了，自己也快了。不过大师兄，你纵然知道些什么，若不曾亲自去看过……又怎么能清楚啊。
    不能说，不能说……一说即错。
    “如果，师兄真想知道什么……”释是抬头温和一笑，坑起自己的大师兄来:“你对天起誓，誓我有错如何，绝不悔过。三千沙华，众生有劫，应当自渡。纵我刹那生死，亦是心甘情愿。你说，我便给你指个方向，望你不悔。”
    誓我有错如何，绝不悔过:算计那位当死，我早已明了其后果。三千浮世如恒沙，繁华万千不过过眼烟云，道之幻化。众生劫数，合该自渡。凭何劳得那位，渡苦又受苦。然世间无路，众生等不得，只能请神尊……哪怕算计他当死谢罪，我也敢说我早已想好后果，心甘情愿。
    释然认真的望了他半晌，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释是依旧笑着，没有被大师兄较真的样子吓到。不过他却在想，大师兄究竟会不会明知是坑还往里跳。如果真跳了，自己就算死了，也有了接手五师兄的布局谋划的人。
    却见一身青色僧袍的释然嗤笑一声，望着小师弟那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继而抬头望着天，合十双手一字一句把小师弟教的话认真重复了出来:“释然对天起誓:誓我有错如何，绝不悔过。三千沙华，众生有劫，应当自渡。纵我刹那身死，亦是心甘情愿。”
    话音刚落，天道有感，万佛崖上空一声响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