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向南静静地看着郑师傅，看着他取烟、点烟，看着他没命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然而肺是肯定咳不出来，眼泪却出来了，不知是咳的，还是悔的，又或是吓的。
    看着他吸了半根烟才稍稍平静下来，丁向南拍了拍他的上臂:“老郑啊，说实话，我相信你不会再跟那些卑鄙的人同流合污，但是，我却不会相信那些卑鄙的犊子们。
    你想想，这次的事他们并没有得逞，要是他们不给钱你会把他们怎么样？
    你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吧，你甚至都不敢声张，对人家更是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
    就是这样的前提下，人家还是把钱给了，为什么？是因为信守承诺吗？做出那种卑鄙事的瘪犊子会信守承诺？显然不会！那究竟是为什么？”
    说完这话丁向南扭头就走，留下哭哭唧唧的老郑一个人，狠狠的吸着快要烧到手的烟，想着丁向南最后的那一番话。
    ……
    下午，顾清秋把丁向南叫到办公室，顾炎彬也在。
    顾清秋略微有点盛气凌人:“关于老郑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丁向南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顾清秋冷哼一声:“老郑上午来找我了，把整个事情都说了，最后还说漏了嘴，说你已经知道了。”
    既然都说秃噜了，那自己再瞒着也没啥意义，于是丁向南如实说道:“之前是猜测，上午找到他后才能确定是他干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要是误了事怎么办？”顾清秋话语中有一丝嗔怪。
    丁向南依旧理直气壮:“之前是猜测，所以我没说，后来他要自己来坦白，那还说他干什么玩意儿？”
    顾炎彬哈哈一笑:“行了，阿秋，你也别耍脾气了，人家向南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但是却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没见最后他建议打车回来的吗？”
    顾清秋并没有因为丁向南看出，而她自己却没有看出来而懊恼生气，相反她觉得丁向南这么厉害挺好，甚至比自己这个总经理厉害也没关系。
    她生气是因为丁向南竟然瞒着她，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她。
    作为一名公司高管，他到底是跟谁一伙的？跟一名普通员工？还是她这个总经理？
    顾清秋虽然怄着气，但理智还在，她在丁向南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满，再听老爸这么一分析，也就强行把那股无名火压了下去。
    “你要打车回来就是因为怀疑老郑啊，那你还说怕对方认识车再捣乱，连我都不告诉，你不会连我都怀疑吧？”
    顾清秋话里话外还带着一丝的怨气，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跟丁向南一块时，她的脑袋总是不太灵光，甚至有些蠢笨。
    这可与她以往睿智的女强人形象大相径庭，其实这是因为跟丁向南一块时，她有着足够的安全感，安全到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把事情做好的程度。
    丁向南说:“其实两个原因都有，而怀疑毕竟只是怀疑，十几年的老员工，我怎么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胡说八道呢？”
    没等顾清秋再接话，顾炎彬先开口了，他说:“我准备对他进行开除处理，全厂通报。你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这个处理结果，丁向南内心深处有一丝丝的失望，虽然少了一点人情味，但企业家并不是慈善家，企业也不是慈善堂，对于董事长的决定，他也能理解。
    毕竟这是关系到公司未来的大事，再往大了说，关系到公司几百上千人的生计问题，怎么处理都不为过。
    不能因为他家庭困难就轻易说原谅，甚至以德报怨的再去额外照顾，公司这么些员工哪个不困难？如果都这么来一遍，这公司也别办了，直接关门大吉得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丁向南想着老郑那天的可怜样，他还是决定为他争取一下。
    “能不能把开除换成劝退？毕竟他以后还得要找工作养家糊口的。”
    说完这话丁向南竟然罕见的在顾炎彬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
    开除和劝退有一个极大的区别，开除是直接卷铺盖混蛋，而劝退却有一笔赔偿金，让老板白白拿出一笔赔偿金，也难怪顾炎彬不高兴了。
    董事长对于老郑的处理，虽然没有达到自己内心的预期，但绝对没有一丝不妥；包括最后，听到丁向南问能不能改成劝退时，那一丝不悦，丁向南都能换位理解。
    情分和本分，他丁向南拎得比谁都清。
    然而理解归理解，这件事还是在他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一层人性败给利益的阴影。
    他进一步解释道:“他犯了严重过错，但却没造成严重后果。
    开除是为了严正公司规章制度，以儆效尤！念在他为公司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本次又没产生严重后果的份上，公司所以给予一定的补偿金。
    这对员工是一个警钟的同时，也是一个激励，这样人性化的公司，还有谁舍得轻易离开？”
    顾炎彬脸上那一丝丝不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意，对丁向南这个下属处理意见的满意。
    顾炎彬有时有些刚愎自用，但有时却又很听劝，分人吧。最后他一锤定音，就按劝退走，赔偿一笔钱同时解除劳动合同。
    说白了公司也不差那几个钱，能一举两得的对员工形成震慑和激励，那是绝对划算的买卖！
    老郑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时就知道自己要被开除了，所以回去后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明天一早来办理手续。
    可是晚上吃过饭出来遛弯时，他听邻居说自己要走劝退，会有一次赔偿金。
    原来这个邻居的儿子就在顾氏人事部工作，老郑亲自登门求证得知，他走后丁向南又去了总经理办公室，再然后总经理就下达了劝退决定书。
    本来有些恨丁向南的老郑，心里变得复杂起来，都不知道该不该恨了。
    人家作为副经理，发现了自己吃里扒外，职责上就决定必须得上报。所以好像也不应该恨人家。
    况且，他能肯定，这个劝退补偿金绝对是丁副经理给争取来的。
    毕竟当时董事长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必须开除，并且扣发半月工资！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第二天办完手续后，他专门去找丁向南告了个别。
    “丁经理，我得谢谢您，真心实意的感谢您！
    虽然丢了这份工作，但您给争取的赔偿金把我老伴儿的手术费凑够了。”
    “你以后准备干点什么？”丁向南声音里带着遗憾。
    老郑颇为感慨的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您说的对，这人啊，得懂得感恩，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了，还不如您一个年轻人通透，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之后不管干啥，但求问心无愧吧。”
    他好像是说自己，又像是把自己的感悟分享给丁向南。
    丁向南都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把他介绍给了街道办的刘干事，不能干重活，做做环卫应该差不多吧。
    周五这天，蜜儿娜总算结束了四家供应商的访问行程，最后她推掉了最后一家供应商的晚宴，赶在下班前打了个车，直奔顾氏自动化有限公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