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拒公主
作者:慕月君   我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最新章节     
    屋内琴声悠悠传出,屋外老鸨躲在廊柱后瑟瑟发抖,一名侍卫上前,扔过几张银票,“这是我家公主赔你的,拿了快滚!”
    银票轻飘飘落在脚边,老鸨呆愣没有动作,结结巴巴重复着,“公……公主?”
    侍卫杀人的眼光瞬间投来,老鸨再不敢犹豫,捡起银票落荒而逃。
    “你这琴弹得也不怎么样啊!”女子一身红衣,面料上乘,随着她起身光华浮动如鲛纱凌凌。
    “是,小女学艺不精,上不了大雅之堂,只能在这烟花巷柳地混口饭吃,苟且偷生而已。”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伴着三分天真,七分好奇问道:“那我就奇了怪,你用了什么法子,能让陆公子不辞辛苦日日往你这环翠阁跑?”
    蝶依心都要停止跳动,强压着颤栗,坐直身子,缓缓哭出一行清泪,唯唯诺诺道:“陆公子宅心仁厚,心眼好,见我会弹琴,就萌生了教导之意,每次来这里都是为我指点技艺,点拨乐理,不是老师胜似老师,当然,我这样的身份是不敢与他攀附的,只能说陆公子是真正的爱乐之人,不会因为小女卑贱的身份而吝惜赐教。”
    红衣女子拿鞭子轻轻推开案桌上的画纸,“我看不止吧,这桌上的东西是准备学画用的?”
    “是,陆公子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来了不爱说话,也不听琴,只是坐着,偶尔会来桌前画张画,但临走时都会烧掉,所以我才做了些准备。”
    “他画得什么?”
    “这个小女不知,陆公子作画时,我在外间学习画作,他身边的云大爷从不让我靠近。”
    蝶依当然不会告诉这位善妒的公主,陆公子只爱画一位无眼的女子,不论是何等动作,何等衣饰,他始终没有画上一双眼睛,曾经自己问过他,他说:“我不敢与她对视,所以,这眼睛总也画不好。”
    “这么说,你们没有同过床?”
    蝶依举起手摇得飞快,“没有,没有,陆公子洁身自好,从不让我近身。”
    红衣女子桃蕊红妆,额头饱满,柳眉凤眼,眼尾向上轻挑,鼻梁高挺,薄唇微张,斜晲一眼桌上的画纸,高傲说道:“那就好,别弄脏他”
    一滴冷汗顺着蝶依苍白无力的脸颊流下,心中殷殷期盼今日陆公子能早些过来。
    “噔噔噔。”
    外边传来男子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蝶依挺直的腰背顿时泄了力,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下来。
    “在下平民陆允之,见过嘉成公主,嘉成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谪仙之姿的人儿面色如常跪下行礼,头低向木板,未有僭越。
    刚刚杀人都不眨眼的红衣女子此时却有了小女儿家的娇羞,小脸通红,声音不再跋扈,温温柔柔回了一句,“快快免礼。”
    蝶依见状早已跟着跪下,大着胆子偷偷看去,发现这位公主握着皮鞭的手居然在颤抖,似乎还想上前搀扶陆公子起身,又有些胆怯不敢冒犯,呼吸很是急促。
    “在下不知公主在此,多有打扰,还请您见谅。”
    “哪里的话,我也是一时兴起来这里转转。”
    蝶依暗自害怕,一时兴起就杀了几条人命,如果有心为之……
    “我早就回了京,父皇要为我办场接风宴,我以为能早早见到你,谁知身子不争气,又小病了一场,直到现在才能在这里遇见你。”
    嘉成回京不久,就染上怪病,满脸疹子,根本无法见人,接风宴被迫取消,太医院诊断很久也没有找到具体病因,试了很多办法,才在两个月后恢复如初,所以,嘉成不敢提起此事,害怕陆允之觉得自己变丑。
    陆允之不卑不亢起身,今日身穿黑边金绣锦衣,仙鹤纹样鹤氅,与往日素白雅致的衣饰不同,添了一丝冷傲决绝的气势。
    “公主也爱乐曲吗?”
    “以前宫里女官教学过,可是我太笨,没学会,但是听还是爱听的。”
    解开大氅,他转身挂在衣架上,十分熟稔地来到琴架边,“蝶依姑娘,麻烦你去沏一壶热茶,要枸杞红茶,给公主暖暖胃。”
    她明白这是公子借故支开自己,十分感激起身,“是,奴婢去去就来。”
    迈出房间的一瞬间,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云舒顺势搀扶了一把,“人都跑光了,你自己能行吗?”
    浑身虚脱的蝶依糯糯点了点头,有公子在,今日能保住自己吧?又看了看冷面无情的几个侍卫,惶惶不安退下。
    一脸痴迷的嘉成公主都忘记坐下,就好像虔诚的信徒,看见了自己信仰的神,一直保持着陆允之进门后的动作,仿佛被什么魔法定在原地,眼神既羞怯又渴望的看向对面。
    而男人,似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交汇,开口后声音也是冰冷的,“公主请坐,在下为您弹奏一曲吧。”
    什么?他要为我抚琴?为我一人抚琴?
    一种巨大的喜悦像渔人雾海中望见灯塔般袭来,嘉成公主难掩激动,乖乖坐在凳子上,凝神屏气,这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是她梦寐以求的郎情妾意,心中暗喜,公子难道也如我一样,相思几度难慰衷肠!
    陆允之因为刚刚从外边进屋,指尖还发着透光的冷白色,整个人寒意未消,玉手轻轻落在弦上开始拨动。
    霎时天籁之音从天而降。
    悠长而高雅的琴音清脆而出,好像有股甜滋滋清清凉的微风从心头划过,只是还没来及细细欣赏,曲调突转,音调越来越低沉,仿佛要把人带到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举目望去,无一人可伴,无归家之路,漫漫黄沙飞舞,孤独又绝望,又好像融入到暗夜里缓缓吟唱的幽歌,诉不尽命里的呜咽和悲鸣。
    最后琴音低沉哀怨,亦真亦幻,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人紧紧缠绕,你越想挣扎,网收得越紧,就好像命运的轮盘正在碾压身体,怎么都逃不脱的宿命,琴音刺耳尖利,好像地狱使者前来锁魂,折磨着听者的神经,让人没来由感觉后脊背发凉……
    “嗡~!”
    突然,琴弦断裂,琴音戛然而止。
    嘉成公主难掩痛苦,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心中冷涩发寒。
    为什么要弹这么悲愤凄苦的曲子?他见我不欢喜吗?
    “公主息怒,琴弦已断,恕今日无法再为您弹奏了。”陆允之头都没抬,十分怜惜地抚摸着断弦。
    嘉成压下心中火气,依旧温柔回答:“无妨,这琴不好,明日我让母妃把宫里的绿绮赐给你,那可是千年古木而制,你一定喜欢。”
    “公主不必费心,绿绮贵重,是为圣上和各宫娘娘演奏的贡品,陆某万不敢收,您的心意我领了,您没有责罚我面前失仪,已经感激不尽,我家里有几位丫头娇惯宠溺坏了,不喜我收受其他女子贵重赠礼,不然又是一番闹腾,害我家宅不宁,还请您谅解,有机会我再为公主弹奏吧。”
    嘉成心都碎了,“陆允之,你不是这样的人!”
    陆允之冷面冷脸,抬头疑惑问道:“陆某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是眉目温润,气韵高洁,不屑来这种地方的人,你应该是俊逸潇洒,惊才风逸,不留恋女色之人,你应该是志向高远,如松下之风,自由勇敢的人!”
    陆允之躬身一福,冷笑一声。
    “公主太高看陆某了,您对我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罢了,陆某不过尘世中一俗人,还是个俗不可耐的俗人,和京中纨绔子弟一样,恋酒迷花,痴缠丹药,要不是我祖父以死相逼,我根本不会回京,考取这破烂功名,外边的江湖才叫精彩,之前我过得逍遥又自在,现在回来处处受限,事事拘谨,就连最爱的胡姬酒肆都不能踏足,只能来这环彩阁一解忧愁,而这蝶依姑娘又不得我心,还不如家里那几个通房丫头会伺候人,不过这女人再好,看多了也就腻味了,最近正心烦去哪弄些异域美人相陪。”
    说完,装作失言,对着公主又是一揖,“在下冒犯了,心中烦闷,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公主海涵。”
    嘉成激动起身,声音激动,“不!我看过你的画,那么清新脱俗的画风,那么高情远致的立意,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还有你的诗,胸襟宽广,豪迈壮阔,寄情大好河山,扬男儿壮志雄心,你怎么会是贪图酒色之人呢?”
    陆允之后退一步,更加恭敬,“公主您真的谬赞了,这些话折煞我也,令我无颜站在这里,书画诗作不过是为了骗取富人们钱财,供我享乐花销而已,盛通赌坊现在还欠着银两,怕我祖父知道,这才偷偷跑来环翠阁下笔琢磨,期许能画出些入眼的东西拿去卖掉。”
    嘉成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母妃这些日子常常旁敲侧击,暗示陆允之游历归来本性毕露,非人们以为的那般白璧无瑕,恐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当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时,还是像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让人凉透心的失望。
    “陆某只是普通男儿,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况我独爱逍遥肆意的生活,别说女色,就是俊逸男儿也让我难以自控,难以压制自己的欲望,对于一切美的事物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占有欲,可是,一旦征服,就觉得无趣,丢弃也不觉得可惜,今日斗胆自诉坦白,是因为您身份高贵,冰清玉洁,不应和我这样脏污不堪的人扯在一起,陆某更不敢亵渎您神圣的皇家身份,对于您的喜爱,我无福消受,更不敢承担余生尽夫之责的重任,我这样的人,天性难改,若是公主执意垂爱,只怕日后朝朝日日两人皆陷入痛苦泥沼,公主会悔不当初,错付真情,蹉跎了青春岁月,而我,祸累家族,成为罪人,您尚可脱身再择贵婿,我就要赔上身家性命,乃至家族荣耀。”
    陆允之跪了下来,言辞决绝,“在下斗胆,借此时机表明心意,不敢耽误公主大好婚姻前程,更不敢隐瞒自己真实品性,还望您看在我其心可鉴的份儿上,免我一死!莫在我身上荒废精力了!”
    门外端着茶水的蝶依根本不敢敲门,侍卫们各个耳尖目明都不是傻子,没人敢去打搅屋里的二人。
    许久,陆允之都没有听到头顶的声音,他极有耐心,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脊背和黑压压的头顶无不散发出一股萧萧冷寂。
    “陆允之,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若陆某今日不敢坦言,他日一样会死于公主剑下!”
    嘉成公主攥着皮鞭的手高高举起,迟迟没有落下。
    “哎呀!”
    她沮丧的扔掉鞭子,居然趴在桌上大哭起来,脸埋在双臂之间,泪水肆虐而出。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陆允之,这不是那个宫宴上温柔的大哥哥,不是她日思夜想了多年的情郎!不是曾经母妃口中可保后半生安稳的最佳人选!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更可恶的是,面对徒有其表的花花公子,还是难掩心中悸动,无法狠心对他下手。
    恨自己不争气,也恨他不克己,好好的姻缘就要变成全国人的笑话了。
    而他冒着必死之心也要奏明拒意,不可能因为权势就违背了天性,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即使娶了公主,依旧会花天酒地。
    他说得对,身为一国公主,必将难忍奇耻大辱,到时一定会闹得两败俱伤,虽说自己身份尊贵,但陆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而且太子哥哥一向不喜欢自己,若是他登基为帝,说不定还会重用陆允之,而自己失去父皇的庇佑,与母妃只能仰人鼻息,为了脸面,为了维持尊荣,到时候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一想到以后要眼睁睁的看着美男子左拥右抱,甚至和男子同床,她要装聋作哑,心中既愤恨又无助,她不甘心!
    抬起泪眼,望着一动不动跪伏在地的男人,声泪俱下,“陆允之,你就不能为我改变吗?我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陆允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不需要一个随时就会杀人的“好妻子”!
    “陆某不敢隐瞒,自知其过,因畏惧皇权,也许会收敛行迹几年,可是枯木难成才,弯树掰不直,就算伪装再好,也有戳破的一天,带上枷锁我亦不会快乐自在,实在不愿与您慢慢积成深仇重怨,公主您蕙质兰心,定能体谅我的苦心。世间好男儿万千,您定能觅得两情相悦之人!”
    终于,嘉成公主难忍愤怒,捡起鞭子夺门而出,“陆允之,你别后悔!”
    托盘上的茶水早凉了,蝶依被突然开门的巨响吓到,茶盘跌落,瓷片碎落的声音十分刺耳。
    嘉成公主住了脚,眼神似乎要吃人一样凶狠,云舒突然插到两人中间,猛地踹向蝶依,直接将人踹出几米远,胸腔欲裂,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嘉成公主这才没有上前,“回宫!”
    侍卫们护在公主身旁,各个目不斜视,终于离开了环翠阁。